如果說碧悠是他的人生難關,也說得過去,施得沒再多想,當即回撥了電話。
“碧悠,什麼事情?”雨越下越大,打得車頂咚咚直響,印象中,很少有這麼大的秋雨,一場秋雨一場寒,雖然人在車內,但天地之間的寒氣襲來,施得感受到了冬天的‘逼’近。
“施得……”碧悠哽咽的聲音傳來,伴隨着天地之間的冷氣,瞬間瀰漫了施得的全身,“你能不能現在來石‘門’一趟,我需要你的幫助……”
“出什麼事情了?碧悠,你別哭,慢慢說。”施得心中一緊,他雖然不支持碧悠想要控股碧天集團的決定,但卻還是放心不下碧悠的安危,畢竟,他和碧悠同是天涯淪落人,“是不是吃虧了?”
“你別問了好不好?我現在就需要你陪在我的身邊,施得,求求你了。”碧悠的哭聲淹沒在狂風暴雨之中,讓人意識到和天地之威相比,個人的悲歡太渺小了。
施得最不喜歡的就是碧悠吞吞吐吐的‘性’格,有什麼話不明說,非要繞來繞去,他本來因爲大個的問題正心煩意‘亂’,再加上剛纔碧悠的電話險些讓他撞車,他心中微有狂躁之意,不耐煩地說道:“碧悠,有什麼事情,你就明說,別讓別人猜來猜去,我現在事情很多,如果你沒有什麼正事的話,我沒時間專‘門’去石‘門’陪你,而且我還是以前的態度不變——不贊成你控股碧天集團的想法!”
“……”碧悠沉默了片刻,一言不發地掛斷了電話。
施得反倒被氣笑了,碧悠到底是想讓他怎樣?她做的本來就是火中取栗的事情,如果沒有事先想好輸得一無所有的後果,只想到大獲全勝的美好,那麼碧悠就太可悲了,白跟了何爺這麼多年。
算了,不管她了,隨她去,何況他也多次勸過她,不要‘弄’險,她就是不聽……施得收回心思,重新發動了汽車,回到了方外居。
大雨中的方外居,一片喧囂,除了風聲雨聲之外,還有大個的吵鬧聲。施得皺了皺眉,推開院‘門’,擡頭一看,見大個和二小沒有打傘,站在大雨之中的樹下,正在刨一棵何爺最喜歡的桃樹。
何爺站在屋檐之下,臉‘色’平靜,既不上前制止二人,也沒有任何表示,彷彿大小和二小二人要挖的是別人的樹一樣。
“你們在幹什麼?”施得見狀大怒,向前一步,一把奪過大個手中的鐵杴扔到了一邊,吼道,“大個,你想怎麼樣?”
大個和二小被施得的怒火嚇呆了,二人渾身上下被淋得‘精’溼,幾乎不成樣子了,尤其是大個,不但頭髮‘亂’成一團雜草,而且雙眼通紅,似乎瘋了一樣。
二小第一次見施得發怒,他嚇得渾身發抖——也不知是被凍得發抖還是由於驚嚇——反正他呆了一會兒之後,忽然“哇”的一聲放聲大哭:“施哥哥,你別生氣了好不好?都怪我,都是我不好。大個也不知道犯了什麼病,非說院子裡的桃樹難看,看了讓人心煩,他就非想挖掉。我來勸他,勸不住。想攔住他,沒他力氣大……”
原來二小是在想制止大個瘋狂的舉動,施得的氣稍微消了幾分,他用力一推大個:“大個,你到底怎麼回事兒?好好的樹,你爲什麼非要刨掉?再說,這樹就不是你的樹,你沒有權利刨掉它。”
“我就知道你是假慈悲,沒當我們一回事兒。在你眼裡,我們就是你用來滿足同情心虛榮心的工具,你從來沒有平等地對待我們!”大個不服氣地衝施得怒吼,“一棵樹就讓你‘露’出了真面目,施得,你真可悲,你虛僞,你讓我看不起!”
施得在雨中,被雨淋得渾身溼透,衣服粘在身上,十分難受,又被大個指着鼻子說他虛僞,他的怒火終於被全面點燃了:“好,好,你說我虛僞,我就讓你知道什麼是坦誠——大個,我現在非常討厭你,請你馬上離開!”
“走就走,誰稀罕住你這裡。”大個轉身就走,一拉二小,“二小,跟我走,這地方不是咱們的家,咱們就是四海爲家的命。”
二小遲疑着不肯邁開腳步,可憐巴巴的眼神望向了施得,施得正在氣頭上,衝二小吼道:“你要跟他走,就別再回來了。”
盛怒之下的一句話,讓二小心中最後的一絲希望破滅了,施得不再是他眼中和藹可親的施哥哥,而是一個盛氣凌人的陌生人,儘管百般不捨千般不願,二小還是和大個一起走了。
邁出方外居大‘門’的一刻,二小回頭望了一眼,見施得還站立在風雨中,一動不動,他心中默默地說道:“再見了施哥哥,這些天來給你添麻煩了,也許以後再也見不到你了,但我會一直記得你,你是我遇到的最好的一個大哥哥。”
狂風暴雨也沒有讓施得心中的狂躁之意平息,他站在風雨中,足足呆了十幾分鍾一動不動,心中在不停地問自己,爲什麼?爲什麼做點好事也這麼難?爲什麼大個這麼不服管教?他到底哪裡做錯了?
直到何爺實在看不過去了,開口說道:“施得,不要淋雨了,回房間來,我有話對你說。”施得才如夢方醒,意識到他還站在雨中,渾身上下和游泳沒有區別了。
回到房間,換了一身乾淨衣服,施得來到了何爺面前,見何爺氣定神閒,一手‘花’生米,一手茶水,正悠然自得地坐在房間的正中,大開房‘門’,品茶賞雨,他的心境才又平靜了許多,心中暗道慚愧,和何爺相比,他不管是境界還是心‘性’,還是差了太多。
“何爺,我……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突然就發火了。”施得誠懇地認錯,“現在想想,雖然大個過分了一些,但他畢竟還是一個孩子,我不應該對他太求全責備了。”
何爺卻並不寬慰施得,而是問到了其他:“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你和二小、大個偶遇的背後,說不定有人爲推動的因素?”
“什麼意思?”施得一愣,一下沒有想通其中的環節。
“也就是說,有人故意讓二小和大個去找你,引導你進入二小和大個這些流‘浪’兒童的世界。”何爺端坐不動,目光平和地望往了外面的風雨。
平房的好處就是可以大開房‘門’,直接親近自然。風雨雖大,卻飛不進房間,都被高高的屋檐擋在了‘門’外,坐在房間的正中,感受外面的天地之威和清涼之風,確實十分愜意。只是現在的施得,卻心思躁動,無法靜下心來。
“誰會這麼好心幫助我去行善積德呢?”施得理解不了何爺的推測。
“好心是好心,可惜的是……”何爺呵呵一笑,笑容中,是久經世事的智慧,“有時好心未必會辦好事。”
施得驀然靈光一閃,對呀,如果真如何爺所說,是有人故意引導二小、大個和他認識,讓他深陷救助流‘浪’兒童的事件之中,而且從大個對他的成見也可以得出結論,很明顯,他救助流‘浪’兒童之舉,至少到目前爲止,還沒有收到預期效果,相反,他還被大個氣着了。
“你剛纔衝大個發火,是無明火,表面上看,你是被大個牽了鼻子,實際上,你是被幕後推手牽了鼻子。照此下去的話,你的孤兒院就算落成了,你的功德也會大打折扣,因爲你的心思不純了,你被大個引發的無明火燒燬了你的功德林,火燒功德林!無明火,是一個人成就大事的道路上最大的敵人。無明火不但會讓一個人失去判斷力,也可能會讓一個人做出不可挽回的錯事。如果當時大個不走,非要挖樹不可,你在盛怒之下,會不會動手打他?”
施得默然無語,何爺說對了,當時他真的想打人的衝動。
“如果你打了他,也不算什麼,但再多想一想的話,當時大個手中有鐵杴,他流‘浪’多年,養成了孤僻和不信任任何人的‘性’格,又缺少剋制力,萬一衝動之下,他拿起鐵杴打你一下,再萬一他下手不知輕重……施得,你想過最嚴重的後果是什麼沒有?”何爺微微嘆息一聲,“如果你經常看新聞就會發現,許多兇殺案,其實都是臨時起意的犯罪,街頭鬥毆、一言不和撥刀相向,甚至是多看了對方几眼就引發了打架,最終出了人命的事件,太多了……當然,幕後推手也許並不是想讓大個和你非要是你死我活的下場,他只需要讓大個成爲你在救助流‘浪’兒童事件上的絆腳石就足夠了。”
施得明白了,如果大個的存在一直讓他煩躁不安,讓他經常發火並且失去理智和判斷力的話,那麼不用外人出手,他自己就會運勢大減並且連連出錯。和高人過招,他別說可以出錯了,就是連一絲懈怠和放鬆都不行。只要他稍微‘露’出一絲破綻,就會讓對方有機可乘。而他如果在救助流‘浪’兒童事件上,出事不利的話,不但會降低他的運勢和福分,而且還會進一步連累月國樑的運勢。
果然是非常高明的一箭雙鵰之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