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隆隆,震耳欲聾,從左右兩邊幾乎同時衝出的唐軍騎兵,那巨大的馬蹄聲,將綿密的打銃聲全部蓋住。
人馬合重達530公斤的玄虎重甲騎兵,在總長薩穆什喀的率領下,已然盡力加速,擺出楔形戰陣集羣衝鋒的重甲玄虎騎,其衝擊力達到了近乎恐怖的狀態。
2000名玄虎重騎,有如一把尖利的刀刃,從流賊新附軍戰陣的左翼切入,立刻如刀切黃油一般,將整個流賊戰陣從左翼撕成兩半,迅疾衝開了一條寬闊的血路,凌厲黑色的楔尖,已然快透入到了新附軍的中央位置!
而在另一邊,在蒙古人巴圖率領下的2000名飛鷂子騎兵,亦狠狠地直撞入流寇新附軍的右翼,高速衝來的馬匹,將猝不及防的流賊,撞得有如紙片一般飛起。在連綿而起的慘叫聲,飛鷂子輕騎繼續刀砍槍刺,毫不留情地對亂成一團的新附軍大砍大殺。
與此同時,在總長劉彪的率領下,2000名橫行總重甲步兵,分成左右兩部,從槍盾戰陣的側翼殺出,向猶在專注防備魯密銃打放的新附軍,兇狠殺來。
機甲怪獸一般的橫行隊,身着三重盔甲,臉上只露出兩隻兇狠的眼睛,有如微型坦克似的橫行隊員,人人手中那沉重的虎刀、虎槍、長柄挑刀、厚背軍鐮等重型武器,紛紛向站足未穩的流寇軍兵奮力砍殺。凌厲的刀光所至之處,橫屍一片,血肉狂飈。
身高馬大,手持一柄鋒利虎刀,率陣衝擊在前的總長劉彪,大砍大殺,渾身上下,有如血人,但他的神情,卻是快慰無比。
說起來,劉彪與對面的這些流賊,倒是頗有淵源的人呢。
原來,劉彪是上次崇禎八年,李嘯入援河南時,在豫西鳴皋山地區,打敗了高迎祥部流寇,所俘獲的數萬名俘虜中的一員。陝西綏德人劉彪,原爲流賊小頭目,在這場戰鬥中,全家人皆被李嘯軍俘獲,後被押往山東。
到了山東後,劉彪先被押住武定州種菸草勞改了一年,後來,因表現良好,遂被選入李嘯軍中成爲輔兵。接着,隨着李嘯軍南征北戰的他,也重新從一名小兵起步,從輔兵,到槍兵,再到橫行總重甲步兵,再升爲甲長,哨長,最終成爲了興中鎮丙營橫行總總長。
劉彪是無數個被李嘯從基層提拔上來的典型代表之一,他們無人脈無關係,憑自身本領與忠誠表現,最終成爲唐軍中的重要將領。當然,反過來,這也讓他們對李嘯,更感激涕零,忠誠效力。
此時的劉彪,手中的虎刀上下翻飛,左砍右殺,對這些昔日的軍伍同伴們,沒有半點憐憫之心,他的心中,只想砍殺更多的流寇,用他們的鮮血與頭顱,爲自已鋪就一條更寬更通達的晉升之路。
在唐軍騎兵與橫行哨軍兵,幾乎同時對這一萬名流寇新附軍發動進攻之時,最中間的流寇新附軍,業已衝到了唐軍槍盾戰陣,那一排幾乎看不到頭的筆直大盾牌前。
有許多收腳不住的流賊,因爲閃避不及,立刻被大盾上那兩排精鋼尖刺扎得通透,迅速地斷了氣。這樣掛在盾牌上死去的流賊,有如一隻只被串起來的青蛙。
而在這時,三段射擊的魯密銃兵紛紛退開,那些等待已久的槍兵,立刻迎將上去,手中那早就飽蓄仇恨與力量的三棱精鋼4米長槍,用盡全身力氣地兇狠直刺那些收腳不住的流賊新附軍步兵。幾乎就在一瞬間,一條條全力突刺的4米長槍,如一條條翻飛的毒龍,從盾牌上方獰笑飛出,剎那就讓無數名流寇軍兵,或是臉上、或是頸間、或是胸口,飈出噴涌的鮮血,哀嚎倒地身亡。
如果此刻從天上看去,可以清楚地看到,新附軍的陣型,已被各部突擊的唐軍,擠壓扭曲成一個怪異的形狀,極多的流賊新附軍,驚恐的大叫着拼死掙扎,卻是越來越混亂。
隨着唐軍的打擊持續了一分多鐘時間中,在後面大部流寇主力拼力趕來之前,這批驚恐萬狀苦苦掙扎的新附軍,終於完全崩潰了。
他們紛紛棄了刀劍武器,盾牌也是丟了一地,有如一窩逃難的的黃蜂一般,嗡嗡叫着掉對向後逃去。
其實,唐軍這次合力攻擊,看似兇猛凌厲,但真實的殺傷效果,卻是有限,加起來也只不過攻殺了他們二千多人。但這死亡氣息的極度威壓,與幾乎無可抵禦的衝擊力,纔是壓垮這些本來就戰場經驗不足,穩定性也頗差的流賊新附軍的根本原因。
此時此刻,沒有任何人,能讓這些哀嚎着逃命的八千餘人重新恢復秩序,而後面猛衝過來的流寇精銳步兵,在自家潰兵的衝擊下,業已陣伍全散,七扭八歪。
原本拼力上攻的軍兵,反被潰散的新附軍,推搡擠壓得四處踉蹌後退,根本擺不出一個象樣的攻擊陣型出來。
而率陣衝鋒的流寇大將劉宗敏,見到新附軍軍陣已然潰滅如此,頓是臉如死灰,被一堆護衛緊緊圍繞保護着的他,極其不甘地吼叫着,不停砍殺着潰逃而去的軍兵。只是,瘋狂砍殺的他,再對整個混亂的局勢,絲毫無補。
“李嘯,天殺的李嘯!老子一定要殺了人,老子一定要砍了你的狗頭!”
眼見得局面迅速陷入無法收拾,劉宗敏氣得一臉扭曲咬牙切齒,高聲厲罵,卻已是無可奈何。
爲了充分利用現在戰場的混亂局勢,李嘯迅速下令,讓侯恂率領他的京營兵馬,從左右兩翼,以更大的範圍,對猛衝過來的流寇中軍,進行包夾攻擊。
至此,雙方兵力皆已全部交戰,整個戰場的形勢,頓成一片膠着。
凜風蕭蕭,茫茫曠野,枯黃一片的原野地上,敵我雙方拼死廝殺,刀劍相砍聲,長槍射入人體的沉悶噗噗聲,馬匹受傷的悲鳴聲,死傷軍兵的慘叫聲,綿延交織在一起,令人聞之心悸。
從天空中望去,流寇與唐軍,還有侯恂的援軍,互相錯雜,打成彼此錯雜卻又密不可分的狀態。
而如果仔細來看,可以清楚地看到,相比流賊與侯恂的聯軍,唐軍無論是組織度,還配合度,以及進攻的堅決度等方面,皆是遠勝於流賊。
特別是在流賊陣中,還夾雜着那八千多名混亂崩潰,有如無頭蒼蠅一般的新附軍,這使得流賊士氣大挫,秩序也是相當混亂。很快就在唐軍與侯恂援軍的聯合打擊下,陷入了越來越被動的境地。
“闖王,我新附軍已然崩潰,全軍業已不敵啊!”高一功湊了上來,一臉急色地對李自成說道:“闖王,咋辦?再打下下去,只怕我軍要全線崩潰了。”
聽了高一功的話,李自成的臉上是,也在痛苦的哆嗦。
他萬萬沒想到,一場看似兵馬衆多勝券在握的戰鬥,會打成這個鳥樣。
李嘯這廝,在關鍵階段,竟敢派出騎兵搏命一戰,這般勇氣與狠戾,倒是讓人震驚不已。看來此人,能連續打敗義軍與韃虜,倒是不無原因呢。
怎麼辦,現在戰場上,自已業已再無援軍與後手,而戰場上的優勢,已然越來越明顯地向唐軍傾斜,這樣打下去的結果如何,已然可知了。
李自成表情十分痛苦,目光卻漸漸變得兇狠而無情。
他狠狠一咬牙,立刻大聲下令。
“傳俺軍令,全軍前軍變後隊,騎兵率先撤走,步軍隨後跟行,全軍一路不得停留,徑退往開封城,與李過羅汝才部匯合。”
望着潮水一般不斷後撤的自家軍隊,李自成心都在滴血,現在的他,連痛罵李嘯的慾望都沒有了,只是快速地下達了這道立刻退卻的命令。
高一功長嘆一聲,同樣一臉無奈之色。他也知道,現在大勢已去,若不在全軍崩潰之前,能退走多少是多少的話,卻是再無其他辦法可想了。
嘹亮的鳴金聲,傳遍了整個流賊陣中。
李自成在自家護衛的保護下,率先拔馬而逃,向後面一路疾逃而去。
高一功等人,也急急縱馬狂逃,大批的騎兵,開始從戰場上退出,呼嘯着向後面逃撤。
此時此刻,再不及時逃跑,可就成了徹頭徹尾的傻瓜了。所以先鋒大將劉宗敏,也毫不猶豫地拋下已然混亂成一團的流寇步兵,尋得幾匹馬,急急遠竄而去。
而見到主帥與騎兵皆已撤逃,剩餘的步兵們,再無動力作戰,他們有如洪水一般,向後面發瘋了一般逃走。
很多人爲了逃得快些,連身上的盔甲與手中的武器都統統扔掉,在他們眼中,彷彿遠處那微不可見的開封城,成了唯一活命的希望一般。
整個流寇軍兵在拼力逃竄之時,唐軍與侯恂部的兵馬,則是在盡力追殺,全線追擊。
薩穆什喀的玄虎重騎,與巴圖的飛鷂子輕騎兵,馬蹄隆隆,呼嘯喝喊,持刀舞槍,拼力追殺,讓一衆奔逃的流寇步兵,最終不是被殺死,就是被俘虜。
在整整追了近十里後,李自成與一衆流寇老營騎兵,僥倖逃出生天。但基本全部的流賊步兵,都被唐軍所斬殺或俘虜。
李嘯立刻下令,讓全軍將士休辭勞苦,在看好俘虜的同時,立刻再去追殺敗逃的李自成部軍兵,乘機解了開封城之圍。
只不過,李嘯的這心思,李自成也早已看出,倉惶逃回開開封城本營的他,急急下令,全軍放棄包圍開封城,立刻退往位於開封城西南部朱仙鎮的駐軍本營,。
在李嘯率領全部唐軍,拼死拼活地追擊了數十里,終於趕到開封城下時,圍城的流寇早已退散而去,各類輜重武器旗幟散落了一地。李嘯的唐軍,順利地佔領了開封城外,早已空無一人的流寇軍營。
至此,到了這時近黃昏之際,這場驚心動魄的大戰,終於結束,以李自成部流寇慘敗,李嘯的聯軍大勝而告終。
“萬勝!”
“萬勝!”
“殺流賊,得功名!”
“殺流賊,上天庭!”
……
唐軍士兵盡力歡呼,每個人都是一番極度歡欣的表情。而一同作戰的侯恂部兵馬,見唐軍這般勇悍,無不心下暗贊。
這時,就在唐軍軍兵與監撫文官們,開始緊急清點戰場之際,開封城東門轟的一聲打開,一大堆官員從開封城中涌出,紛紛來到李嘯座前參拜。
“河南巡撫李仙風,拜見李大人……”
“河南巡按高名衡,拜見唐國公……”
“河南總兵陳永福,拜見李大人……”
“河南副將範志驃……”
“開封參將徐舉……”
李嘯臉帶微笑,一一虛扶起各人。
河南巡撫李仙風,一幅標準的文人相貌,以一種極爲感慨的表情,向李嘯說道:“李大人,多虧大人你急公好義,千里率部來救,方得打退李賊,救了這開封城,救了這滿城的軍民百姓啊!本撫心下着實感激。請李大人,再受我一拜。”
李嘯急急攙扶起他,微笑道:“李巡撫不必過於客氣,本公身爲大明臣子,理當守護這大明國土,這開封城能解此重圍,軍民得救,本公心下,亦是歡喜得緊呢。”
李仙風大笑起來,兩人正相聊甚歡,這時,忽然聽得一聲高喊:“周王駕到!”
李仙風壓低聲音道:“看來唐國公此戰大勝,周王也知道了,這才特地出城迎接李大人呢。”
李嘯哦了一聲,他略一猶豫,也屈身與李仙風高名衡等人一起,下跪迎接。
這時,頭戴雙角龍紋的烏紗折上巾,身着五章青衣,兩肩紋金龍,繫着素表朱裡的大帶,上掛金紋玉龍形珮,下着赤紅襪舄的周王朱恭枵,在兩名侍衛的攙扶下,緩緩從大門正中而出。
李嘯上次來河南開封時,因爲職位太低,倒是與其沒有任何謀面或交情。只不過,李嘯從前世讀過的歷史中知道,這朱恭枵,是明太祖朱元璋十一世孫,周端王朱肅溱嫡長子。
在真實歷史上,李自成挖河放水三打開封時,朱恭枵和他的王妃、王子、一部分宗室和部分王府官員,幸得侯恂與高名衡等人救助,才得以從一片洪水的開封城中逃脫。後來,崇禎知道此事後,賜書慰勞,並賜帑金文綺,命周王一家,暫時寄居彰德。
後來,李自成未攻下開封並撤走,但開封城內,已被大水泡的一塌糊塗,周王王府和宮殿都被淹沒,朱恭枵歷經多年搜刮的財富與錢糧,皆在大水中化爲泡影,更有多名家人離散,不知所蹤。
經歷此劫後,年逾六旬的朱恭枵,倍受打擊,心力交瘁。原本身體康健的他,迅速病倒,在崇禎十七年春,朱恭枵終於病死於彰德府。
明史記載,“王薨,贈諡未行,國亡”,隨後,他的子孫南走,大部分不知所蹤。而朱恭枵第五子紹烿、第六子紹焜等人,則投降清廷,以求“恩養”。只不過,原本以爲,可以重新過上舒服的王爺生活的他們,不久都被清廷以“私藏金銀印信,圖謀不軌”的罪名,當街殺死,以絕後患。
李嘯看到,已經六十多歲的周王朱恭枵,雖然鬚髮皆白,一臉皺紋,但卻是身體康健,氣態雍容,神情自然,有一種久在上位者的氣勢。此時的他,手捋着修剪得極好三綹清髯,帶着一臉親切而感激的笑容,笑吟吟地向李嘯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