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由得懷疑,當初孔有德抓到範景文後放走,是不是故意的,就是想讓他訓練出這樣一支兵馬,來限制自己在河南和南直隸的發展。
這一點她倒是錯怪孔有德了,當時孔有德放走範景文,打的是欲擒故縱的主意,他看中了範景文的身份和能力,打算用自己的真誠來換取範景文的投效,卻不想低估了範景文對朝廷的忠誠度,範景文最終還是走了。
但不管怎樣,對於徐詩銘來說,當務之急便是解決範景文。
至於逃避,根本就行不通,他們白蓮教的活動方式,跟流寇有幾分相似,都是吸納大量的貧困人口來壯大隊伍,他們自己沒辦法產生財富,只能通過不斷地掠奪,來維持自身的消耗,一旦入不敷出,很快就會分崩離析。
不過,教軍現在也有自己的優勢,最大的優勢便是兵力。
範景文的新軍只有三萬人,教軍前前後後雖然損失了五萬多人,但吸納了部分楊一鵬部的明軍俘虜,加上在宿州一帶招募士兵,現在依舊保持在三十萬人的規模。
不過,這裡面有五六萬都被圍困在鳳陽,範景文必然要分兵保持對鳳陽的圍困,不然很可能會腹背受敵,能用於跟自己決戰的兵力也就兩萬人。
範景文抵達魏莊的第二天,徐詩銘的兵馬陸續抵達,在魏莊北邊七八里的一座小鎮紮營。
這一天,雙方都在做着站前最後的準備工作,基本上沒怎麼互相干擾,小規模的試探都沒有,甚至連偵騎之間的交鋒也少了很多。
次日,隨着東方泛起一絲魚肚白,教軍和明軍各營都已經填飽了肚子,拔營出戰。
範景文將隊伍拉到營寨北方兩裡左右的地方,僅僅的等候着教軍的到來,這一戰,他已經胸有成竹了。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教軍的旗號出現在視野之中,範景文端着望遠鏡看過去,只見一面面大旗隨風飄蕩,謹記着地平線上出現了一條黑壓壓的長線,猶如黑色的潮水一般,漸漸逼近過來。
二十餘萬兵馬,果真是無邊無際,一眼望不到頭。
範景文緩緩地放下手中的望遠鏡,眼前的黑壓壓的一片人,視野所及全是打着花裡胡哨旗號的教軍,平靜的說道“這些賊寇,還和當初在山東時沒什麼兩樣,仗着人多勢衆,禍亂我大明的江山!”
幾個主要將領矗立在範景文的身邊,常延齡率先開口道“大人,根據我們偵察到的情況,這教匪北上迎戰楊總督時約莫二十萬人,宿州一戰大敗楊總督後,收編降兵,又招攬了一批反民,人數擴充到了二十五萬人,兩日前的那一被定遠侯斬殺俘獲近萬人,除去留守宿州和其他地方的兵馬,仍舊超過二十萬人!”
沂城伯趙之龍不屑的說道“這些都是烏合之衆罷了,懷遠侯以六千兵馬不到半個時辰就擊敗了三萬教匪,定遠侯更是以四千之兵迎戰十倍教匪,將其打的望風而逃,現如今雖有二十餘萬人,仍不足爲慮。這些教匪裡面,能打的充其量四五萬人,其他的不過是充數壯聲勢罷了!”
臨淮侯李弘濟和定遠侯鄧文鬱也都紛紛附和,都覺得這些教匪不提一直,輕輕鬆鬆就能將其擊潰。
範景文也點了點頭,鄭重的說道“這些教匪雖是烏合之衆,但諸位也不可掉以輕心,哪怕此戰我軍必勝,也要漂漂亮亮的打一仗,徹底殲滅對方,以免後續還要拖泥帶水分兵圍剿。諸位不要忘了,此戰結束後,我軍還要奔赴南陽,剿滅闖賊!”
隨後大聲喝令“佈陣!迎敵!”
一聲令下,李弘濟,鄧文鬱,常延齡迅速出動,帶着本營兵馬列陣,常延齡的神機營居中前移,振武營和池河營列陣兩翼,居於稍微靠後的位置,三個營的營屬騎兵被佈置在後方。
趙之龍的炮兵營也在炮兵陣地上構築防禦工事,擺設炮位,相比於天策軍的幾個炮營,範景文的炮營規模要大的多,足足裝備了近二百門火炮,其實他還想多組建幾個的,但炮營實在是太費錢了,這一年多來,也就只能組建出這麼一個炮營出來。
湯國祚和郭培民的虎騎營,豹騎營也開赴到振武營和池河營的後方,嚴陣以待,等待範景文後續的指令。
明軍的動作相當快,一年多的訓練此刻得到了很好的體現,如果他們把旗號和衣甲換一換,跟天策軍還真能來個以假亂真。
在軍官們的帶領下,一陣陣洪亮的口號聲響徹雲霄。
“新軍威武,殺穿教匪!”
“新軍威武,殺穿教匪!”
“新軍威武,殺穿教匪!”
……
教軍也不甘示弱,軍官們大吼道“弟兄們,衝破明軍戰陣,咱們人人有賞錢,有女人,有肉吃……”
“殺啊!”
“殺光這些狗官兵!”
“殺光他們!”
……
雙方的呼喊聲一浪賽過一浪,教軍的士氣也在不斷的怒吼中恢復了不少,徐詩銘作爲總指揮,果斷下令孫嶽和楊鵬兩人,各自率領三萬兵馬,衝擊明軍步兵陣列。
孫嶽和楊鵬兩人得令,迅速出陣,爲了保證這些炮灰不被輕易衝散,徐詩銘還專門派出一萬精兵,分別編入兩人的隊伍中,關鍵時刻他們能頂上大用。
望着教軍派出兩支隊伍,範景文平靜的喊道“傳令下去,神機營,振武營,池河營,進攻!”
常延齡,鄧文鬱,李弘濟三人得到命令後,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指揮着部隊,保持着嚴整的陣型,不斷的向前推進。
望着明軍也跟着出陣,孫嶽和楊鵬兩人很是意外,沒想到明軍居然沒有原地防守,反而主動進攻。
原本壓力還有些大的二人頓時哈哈大笑起來,這些明軍莫不是以爲贏了那麼兩次,就不把聖教大軍放在眼裡了,居然傻傻的自己送上門來。
若是他們原地防守,以那犀利的火器,自己這邊確實討不着什麼好果子,但他們卻自己動起來了,簡直是天賜良機,一旦運動起來,就有破綻可尋了。
此時仍是盛夏時節,熱浪滾滾之下,兩支大軍迅速靠近。
行進的途中,雙方還不斷地高喊着口號,儘管明軍人數不佔優勢,但整齊劃一的口號顯得更有威懾力,教軍中一些膽小的甚至開始害怕了,但大軍滾滾向前,他們也只能隨大流前行。
教軍之中,孫嶽部三萬人對陣池河營,楊鵬部對陣振武營,教軍的兵力優勢顯露無疑,但居中的神機營,他們卻彷彿無視了一般,這讓常延齡很是憤怒,不過還是按照範景文的命令,繼續前進。
“全部開火!”
望着明軍進入火炮射程,教軍的後方,站在炮羣后面的柯大飛狠狠的下令道。
兩日前的戰鬥,他在明軍的炮火面前吃夠了苦頭,要不是火炮運輸不便,他沒有帶火炮來,那一戰還不知道誰輸誰贏。
這一次,教軍的火炮都被劃歸他指揮了,總數近七十門,都是歷次戰鬥從明軍手中繳獲的,雖然都不是什麼重炮,大部分都是佛郎機,而且以輕型佛郎機爲主,但集中起來使用效果還是相當可觀的。
“轟轟轟……”
一門門火炮發出怒吼,而後炮彈噴射而出,越過教軍的頭頂,飛向前方的明軍陣列。
雖然氣勢很足,但炮擊的效果卻不怎麼樣,教軍的火炮都是起事之後繳獲的,自然沒有多少合格的炮兵,基本都是由收編的明軍炮手負責,再加上一些腦子靈光的土地,來操控這些火炮,至於這些炮手的水平,自然不會太高。
不過,即使命中率不怎麼高,但在巨大的數量之下,還是有一些命中的,短短兩三輪的炮擊下去,明軍的傷亡就飆升到了上百人。
不過這樣的傷亡,對於新軍來說完全不在乎,依舊保持着前進的步伐。
雙方的距離很快就拉進到了不足六十丈,教軍的火炮也停火了,再打下去恐怕要誤傷自己人。
雖然炮擊的效果並不怎麼好,但持續的炮擊之下,總有倒黴蛋被命中率,明軍的傷亡還不到兩百人,但對教軍士氣的振奮作用是巨大的。
孫嶽和楊鵬兩個教軍的指揮官也盤算着距離,他們都知道這次明軍的火銃不同以往,射的遠不說射速還快,估計很快就要進入射程了。
但他們早有應對措施,出發之前就給下面的小頭目們下令,明軍開火之前保持正常步行,一旦明軍開始射擊,定然會停下來裝填彈丸,到時候全軍衝鋒,扛過明軍的前三輪攻擊,爭取在明軍第四輪射擊開始前靠上去。
只要拉近了距離,便一切好說了,眼看着距離一步步接近,他們的心也都提起來了。
這個時候,鄧文鬱和李弘濟也看着距離差不多,紛紛下令“全營準備!”
望着明軍停下腳步,將手中的火銃持平,孫嶽和楊鵬知道明軍要開火了,果斷下令“全軍衝鋒!”
得到命令的教軍迅速從走路前進迅速轉變爲跑步前進,一時間勢頭兇猛,猶如洪水一般滾滾而來,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了。
望着教軍開始衝鋒,鄧文鬱和李弘濟不由得冷笑起來,這些教匪居然爭着送死,笑罷毫不猶豫的下令道“火力全開!”
“砰砰砰……”
令旗揮動,各百總紛紛宣佈開火命令,而後密集的彈丸激射而出,成片的煙霧升騰而起,很快被風吹散。
而奔跑前進的教軍士兵,一個接着一個撲倒在地,抽搐兩下,便再也沒有動靜了,有些幸運的沒有被擊中要害,但卻死的更爲悽慘,他們的倒下毫無徵兆,後方的士兵甚至來不及躲避,便一隻腳接着一隻腳的踩上來,活活被踐踏至死。
這一輪下去倒下的教軍有三百多人,但相比於他們龐大的數量,根本不值一提,在高額的賞賜和巨大的慣性下,他們依舊在朝着明軍狂奔。
明軍這邊,第一排射擊完畢,第二排緊跟着上前,又是一輪密集的彈丸下去,數百教軍倒下,但教軍的衝鋒勢頭沒有收到任何影響。
第二排射擊之後,緊接着便是第三排上前開火,距離拉近了一些,射擊效果又強了幾分,更多的教軍倒在了彈丸之下。
“砰砰砰……”
“砰砰砰……”
“砰砰砰……”
三排火銃兵輪番上前開火,明軍的戰陣不斷向前,每一輪射擊過後,教軍隊伍中總會倒下數百人。
雖然這些人還不到教軍總兵力的百分一,但一次兩次還行,每一輪攻擊都是如此大的損失,累加起來也不少了,一些教軍士兵察覺到了情況不對勁,本能的放緩了腳步。
而這樣一來,教軍的衝鋒速度很自然的降低了下來,留給明軍的射擊時間就更加的充裕了。
雖然眼前的教軍數量非常多,但明軍的火銃兵們依舊是有條不紊的裝填,射擊,再裝填,再射擊,之前幾次戰鬥的勝利,讓他們完全不畏懼這些教軍,振武營自不必說,池河營也完全不畏懼。
“衝上去,砍翻這些狗官兵,殺光他們!”
眼看着距離越來越近,死傷的部下也越來越多,教軍的軍官們也大聲嘶吼着,鼓舞部下們的士氣。
孫嶽緊緊地盯着不遠處的明軍戰陣,二十丈,十五丈,十丈……隨着距離的拉近,他彷彿看到了勝利在向他招手。
他麾下的三萬兵馬,此時雖然損失了不少,但也就兩千出頭,而對面的明軍只有區區三千來人,只要衝上去,那麼自己這邊就能以絕對優勢衝開陣型,這些毫無防禦能力的火銃兵完全就是待宰的羔羊。
然而,當接近到五六丈的距離是,他發現明軍戰陣又有了變化,很詭異的變化。
只見明軍第一排火銃兵直接蹲下,第二排火銃兵半蹲姿態,第三排依舊矗立在原地,放眼望去,到處都是火銃。
“開火!”
“開火!”
“開火!”
各哨百總紛紛怒吼,然後三排火銃兵幾乎同時扣動扳機,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的槍聲響起,然後一大片硝煙瀰漫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