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鼎渭不爽,非常不爽,程家班這麼一走,他心裡一下子空落落的。
鳴鳳記的與衆不同,不止尋常人等看得爽快,就是貴爲代王的朱鼎渭,也是大呼過癮。
前幾天,他特地在戲園子里弄了個包廂,連着看了五天的戲,王府都沒有回。
那裡面吃喝且不說,牀鋪什麼的,都是一應俱全,爲的就是不想進出間引發什麼轟動,從而讓這戲演不下去。
當然了,戲精彩,那演戲的人更不錯,比如...比如戲中扮演楊繼盛夫人張氏的那個妮子,就讓朱鼎渭念念不忘,常駐戲園子,戲固然精彩,那妮子的一顰一笑,纔是讓他失了魂魄的原因。
鳴鳳記大幕落下後,大同有鄉紳出面,欲宴請程家班,朱鼎渭聽聞,也想湊個趣,誰料不知怎地,代王要赴宴之事走漏了風聲,程家班得知後,婉言謝絕了宴請,戲才結束,就趁着大同城門未關之際,連夜走了。
程家班這一走,可就把朱鼎渭的心給帶走咯,那張氏,不,那白桂,也不知何年何月方能得見了。
沒錯,那扮演張氏的旦角花名,已經被朱鼎渭給打聽清楚了。
自己堂堂一介代王,喜歡一個戲子,居然不能得償所願,想到這裡,朱鼎渭怒氣漸生,高聲喊道,“來人!”
房門響動中,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宦官進得屋內,“王爺,您有何吩咐?”
朱鼎渭的手懸在半空,僵了好長時間,良久,頹然落下,“算了,無事,你出去吧。”
待宦官退出房間,朱鼎渭方纔苦笑着自言自語,“這賢王不好當啊。”
說起大明代王一系,那可是大有來頭,聲名在外,只不過自建朝以來,多是惡名,這也是程家班一聽說朱鼎渭要參與宴席後,就嚇得奪路而逃的真正原因。
第一任代王朱桂,是朱元璋的第十三個兒子,遠比朱棣小,但娶的正妻,卻與朱棣一樣,都是大明開國大將徐達的女兒,因此朱桂與朱棣既是兄弟,又是連襟,相互間的關係,要遠遠好過其他兄弟。
再加上靖難之役前,朱桂又被自己的侄子建文帝給削了藩,雖然在其後的戰爭中沒有幫上什麼忙,但與朱棣也算同氣連枝了,是以朱棣在奪得皇位後,恢復了朱桂的封號和爵位。
有了這樣的背景,朱桂在大同那是異常得驕橫跋扈,爲害百姓,縱戮取財,甚至擅自役使軍隊,到了老年也不安分,據說他常常帶着幾個兒子,便衣出遊,於衣袖中暗藏兇器,以襲擊路人爲樂,實在是大同的一大禍害。
朱桂死後,代王的封號由其子孫承嗣,聲名好的有,差的更多,這麼一代一代地累積下來,到了朱鼎渭的時候,代王一系的聲名,已經有點積重難返,難以翻身的感覺了。
朱鼎渭不甘心,說起來他骨子裡並沒有祖上那種殘暴荒淫的性格,這樣的罵名和黑鍋,自然是不願承受,做上代王后,一直在刷名聲,無非就是不欺男霸女,與其他鄉紳一道,設個粥棚,再捐點錢,修修路罷了。
其他的,該怎麼收租子,占人良田的,照做不誤,只是不再那麼囂張而已。
這在普通人身上,只不過是一個正常人該做的事,但由身爲代王的朱鼎渭做出來,就不太一樣了,就如同一頭狼,不吃肉改吃素那樣令人驚奇,大同上下,對朱鼎渭那是讚譽有加。
自天啓七年襲封代王后,就靠着收殮惡行,然後做了那麼幾件小小的善事,短短几年工夫,朱鼎渭竟然有了賢王的稱譽。
只是成也賢王,敗也賢王,這不,朱鼎渭好不容易看上一個女人,卻因爲顧慮聲名,縛手縛腳不得施展,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對方就這麼逃離大同,消失不見。
剛纔叫人那一瞬間,朱鼎渭是真衝動了,他很想如同那些祖輩一般,不管不顧地也強搶一回民女,只是在話即將出口的那一剎那,還是改了主意。
算了罷,天涯何處無芳草,自己這幾年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有了點好聲名,只要強搶一回民女,那定然是前功盡棄,可不能因爲一個女人,而讓自己的努力白費。
“啪啪啪!”門外響起了輕微但卻清晰的叩門聲。
“誰?進來。”朱鼎渭沒好氣地吩咐道。
進來的,仍是剛纔那個老宦官,他是看着朱鼎渭長大的,深得信任,貼身隨侍的,向來是他。
“有事兒?”朱鼎渭乜着眼問道。
“王爺,新任大同總兵張鴻功求見。”
“他又來作甚?”朱鼎渭不得其解,這張鴻功初到任之時,就來拜見過他。
雖說藩王不得結交地方文武官員,但與這種新上任的官員進行一兩次親切友好的會談,雙方交換一下對某些重大事件的看法,卻是沒有什麼妨礙的。
而且,這也是慣例,新任官員和藩王之間都需要相互認識一下,摸摸底,藩王要是弱勢,少不得要向大吏們表個態,告訴對方自己很乖很聽話,絕不會添亂。
要是藩王強勢,那就變成官員們聆聽教誨了,膽子大有手腕的,或許會暗示藩王,請他給個面子,最好不要在自己的任上鬧出什麼大事兒來。
代王一系歷來是強藩,當地官員都得小心伺候着這麼一位爺,新上任的官員上門拜訪,賣個好給代王,也成了大同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張鴻功在晉西之時就聽說了,初到大同,就依足規矩,備上厚禮,到代王府走了了這麼一遭。
時隔不久,再次登門,卻又爲的是哪般呢?
“去去去,讓他滾。”朱鼎渭不耐煩地揮揮手。
要是沒有白桂這檔子煩心事兒,他或許會很樂意地與這張總兵見上一面,用溫文爾雅的笑容,謙恭有禮的談吐,來博得這位總兵的好感,繼續刷他那賢王的名聲。
只是眼下他正煩着呢,又一心買醉,一個人躲在屋內,已是喝了不少酒,哪裡有心思出去應酬,而且這醉醺醺的樣子,也與他平日裡知書達禮的形象不符,要是酒後胡言亂語,出了什麼差錯就更不好了。
PS:史書記載,朱鼎渭於崇禎二年過世,考慮到襲封的代王此時應該尚年幼,不利本書情節推動,擅自延長了他的壽命,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