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見到賀文瑞與周承允之前,怎樣推廣紅薯土豆,卻又要保證涿鹿工會的利益,一直是縈繞志文心頭,卻又一時無法解決的大事之一,沒想到知州大人親自到訪商社,在見到賀大人的那一刻,志文心裡就有了主意。
那就是讓州府作保,甚至讓州府出面,在糧食豐收後催繳費用,這是一舉三得之事,州府、鄉民、商社三方皆能得利。
只是如此想法,卻不能自己主動提出來,像賀文瑞這等人都是人精,甫一見面,志文就提出這等要求,難免使其疑慮,甚至心有芥蒂,反爲不美。
是以志文一直在做局。
從涿鹿商社到涿鹿山,雖然沒有時機,也爲了避嫌,志文與周承允並未詳談,對賀大人此行目的並不明瞭,但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他自然明白這位賀知州看重涿鹿商社的原因,無非是想利用涿鹿商社的實力,幫他在保安州穩固權力,甚至更進一步,過州府而不上任,反而跟着周承允到涿鹿商社涿鹿山巡視,就很能說明問題。
志文再三提及紅薯土豆的產量,耐旱易種、一年兩收的特性,都是爲了引起知州大人的興趣,在連年的天災之下,沒有什麼比糧食大豐收更能凸顯政績,穩固人心的了。
隨着志文一步接一步的引誘,賀知州果然落入了觳中,現今更是如了志文的願,主動提出了由州府作保,並在收糧後負責催繳費用,怎能不讓志文在心中樂開花。
志文與賀文瑞的想法一樣,萬事開頭難,州府其實只需第一次這般做便可,以後就全憑百姓自願用糧購種了,不想種的,那也由得他們,不過志文相信不會有這種傻瓜的。
其實志文多少還是料錯了,賀文瑞最終與他們達成共識,他的計謀只佔了很小一部分功勞,大半是賀大人自己心甘情願踏進這個所謂的圈套的,大幅增產的糧食,以及能在青史留下的身後名聲,纔是真正的推手,這一點,就是志文所不能理解的了。
既然已達成共識,剩下的細節,自然就由雙方的幕僚師爺等人詳談了。
當晚,在涿鹿山,以周承允志文爲首的涿鹿商社,設宴款待了賀知州一行人,其實這頓宴席本該在知州大人初臨山中時就請的,只是那會兒事尚未濟,賀大人也沒有這等心思,故此拒絕了。
現下心事已了,賀文瑞再無牽掛,自是點頭應了,涿鹿山諸人敬酒頻頻,賀大人雖未醉成酩酊,卻也被灌得直到翌日日上三竿,方纔爬起來。
又耽誤了兩天,雙方大體敲定了合作的細節,其中第一步,就是儘快安排衙役到涿鹿集,並知會當地總甲,將州府作保,到涿鹿商社免費領取種子一事宣揚出去。
涿鹿商社除了如約發放種子,自行登記在冊外,爲了保證糧食豐產,尚需派遣有經驗之人出山,教導山外之人如何種植,爭取在第一波就把名聲打出去。
畢竟紅薯土豆的栽種方法很有些不同,除了翻地施肥外,尚需分割育苗,缺乏經驗的話是種不好的。
兩天後,賀知州總算帶着自己的人,滿意離開,到州府上任去了。
隨行的還有十幾個蒙人騎兵,由巴根帶隊,他們將一路護送賀大人到良田屯堡,賀文瑞一開始並不同意,他爲了以示清廉,隨行者稀少,護衛也沒有。
但志文與周承允等人堅不讓步,賀文瑞半推半就地允了,這一路上不但難民衆多,就是被涿鹿山打散的流匪也不少,好不容易有了個靠山加盟友,他們可不敢大意,真要出了什麼事兒,不但之前的投資打了水漂,就是自身也難以脫責。
“散了散了,都幹活去!”待賀文瑞一行轉過山坳,消失不見後,志文面上若無其事地開始趕人,等衆人散去後,他卻一把抓住周承允的手臂。
如今志文身形與周承允已經差不了多少了,這一抓,抓的是周承允上臂內側,正是皮肉最嫩也最疼的地方,痛得周承允齜牙咧嘴,“小志,輕點兒。”
“抱歉,周大哥,一不留神力使大了些。”志文放開手,歉意地說道,“快,快隨我來,一別大半年,好多事兒都要向你請教呢。”
周承允咧咧嘴,“我也正有此意,你這趟塞外之行,收穫可不少啊。”
他與志文從涿鹿集相見開始,一直因爲賀文瑞的關係沒法詳談,但增加的馬匹和蒙人,這些變化他是看得見的,陸續也從其他人口中聽到一些零散訊息,涿鹿山能擊潰流匪,靠的多是突然出現的志文及其帶領的蒙人騎兵,等等等等,聽得他心直癢癢。
現下賀文瑞一走,總算有了機會,周承允本就打算要好好審審這小子的。
“不對,”周承允活動着胳膊,乜着眼斜視志文,“你小子,向來沉穩得不像是個少年人,今日卻是有些失態了啊,出事兒了?”最後這句話,卻是聲音低微,幾不可聞,不虞其他人聽見。
“一言難盡,走走走,你我找間靜室詳談。”志文之前一直盼望的就是周承允,見了面卻又不能深談,這些天下來,已經到了忍耐的極限,賀文瑞一走,再也憋不住,是以有些失態。
“好事兒壞事兒?”周承允問道。
“好事兒不少,壞事兒嘛,也有。”志文低聲回答。
周承允聞言,回頭對一直不遠不近跟着他的司茶說道,“司茶,你就別跟着我了,自己找事兒做去。”
迄今爲止,志文尚無貼身小廝和丫鬟,要和周承允靜室詳談,自然是孤身一人,周承允自覺帶着司茶,多少有些不太對等,儘管他覺得志文不會在意。
司茶癟癟嘴,躬身行了個禮,自去了,倒是個知進退之人。
志文無心理會這些小事,帶着周承允到了自己的居室,親手衝了一大壺熱茶,拿了兩個大碗,就這麼端到桌上,分別給自己和周承允倒了滿滿兩大碗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