肇慶大營。
朱閬立於點將臺上,環顧四周,不少營中軍士已經聚集過來。
瞿式耜和一衆主戰朝臣跟在身後。
悄然間,焦璉已經率軍隱隱將整個軍營的要道佔住,以防止可能得譁變。
如此陣仗,營中將士皆不明所以,卻又不敢直視臺上的朱閬,都低聲交流着。
見聚集的人越來越多,朱閬解開腰間佩劍,指着北面。
“孤,乃大明監國,桂王朱閬!”
“前幾日,江西來了消息,韃清已破南贛,兵臨湖廣,或許不日便至肇慶。”
下面瞬間傳來一陣騷動,昨日八百里加急入城,他們便有所猜測,不曾想居然是真的敗了。
在這之前,衆將士還有幻想,許是南贛大捷?
朱閬的話,如同潑了冷水,讓在場的每一個將士心中發冷。
南贛一失陷,韃清下一個目標不是湖南,便是廣東!
“諸將士可知,人屠李成棟過境之處,寸草不生,其手下冤魂,或許便有爾等親朋。”
“現在這屠夫就要來廣東,糟蹋爾等的鄉土,諸將士答不答應?”
人屠李成棟,天下人談之色變。
這些廣東將士,原本還沒有底氣,一聽到此人來廣東是來做屠夫的,一個個都羣情激奮起來。
“不答應!”
“我遠嫁的阿姊,全家都死在了揚州!”
“我兄長是船工,也在揚州!”
做了個安靜的手勢,朱閬又道:“孤自然是第一個不答應!”
“什麼桂王,什麼朱家子孫,孤與大明軍民百姓一樣,不過是與韃清有着血海深仇的漢兒!”
“凡韃清所過,皆剃髮易服,留髮不留頭,這是要讓我等漢兒,世代爲奴!”
“孤不願爾等的子孫,將來都頂着光溜溜的腦袋,只後腦勺留着一根耗子尾巴!”
“孤不願,爾等就願意嗎?”
不願!
沒有人願意成爲奴隸,所以纔有了江南奴變。
那韃清如同虎狼,若成了他們的奴隸,豈不更慘?
“這兩日,丁魁楚勸孤丟下廣東軍民不管,去廣西避難,孤拒絕了。”
“孤告訴他,肇慶在,朱閬在!廣東在,朱閬在!孤與諸將士同在!”
話朱閬洪亮的聲音傳遍軍營,在場將士皆是受到了鼓舞,歡呼聲瞬間形成一道洪流,響徹雲霄。
“桂王萬歲!”
“桂王萬歲!”
待聲音落定,朱閬示意王坤,將丁魁楚的腦袋拿了出來。
王坤手有些哆嗦,指着那血淋淋的腦袋;“丁魁楚身爲兩廣總督,畏戰不前,甚至妄圖裹挾桂王,還貪墨軍餉,當誅!”
臺下瞬間炸開了鍋,他們的總督,就這麼死了?
等等,方纔是說,丁魁楚貪墨軍餉?
“桂王撥下糧餉,絕對足額,丁魁楚卻只給了爾等五錢銀,着實可恨,當以此獠頭顱祭旗!”
“丁魁楚所貪墨軍餉,如數奉還!”
“除此之外,凡肇慶軍士,本月加餉銀一兩!”
剛壓下歡呼聲,再次響起。
現在這年頭去跟這些大字不識的談什麼家國,無異於對牛彈琴。
最開始的口號,今天喊了,或許明天就沒了激情。
唯有財帛纔是真正能打動人心的。
同樣曾經是大明官兵,爲何韃清手下的漢軍就如虎狼一般?
還不是韃清捨得給錢!
屠城劫掠,亦是在糧餉不足時,獎勵將士的一種手段。
像岳家軍、戚家軍這樣軍紀嚴明,秋毫不犯的軍隊,歷史上寥寥無幾。
而這種軍隊,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軍餉不僅足額,還很高!
除此之外,反而是越能搶的軍隊就越聽話,戰鬥力就越強!
問大多數人當兵賣命打仗圖個啥?混口飯吃!
當呂大器出現在軍營中的時候,一切都塵埃落定。
倒是高看了蘇聘,在焦璉前往其營房的時候,此人還在呼呼大睡,渾然不覺外面發生了什麼。
兵不血刃解決隱患,同時還收攏了軍心,朱閬心情一片大好,肚子終是傳來一陣飢餓感。
他這纔想起到現在還沒有用飯,正巧營中即將開飯,乾脆帶着諸多大臣就在此處吃了再走。
這一番舉動,又讓將士們一陣感動。
沒一個月,桂王就要正式成爲天子了,居然跟他們在一個鍋裡刨食?
明末天災人禍,吃食並不太好,更何況軍中的大鍋飯。
到底是餓了,朱閬刨了兩碗,終究還是放棄了今晚與將士同席而眠的作秀。
……
回到城中行在,各大臣皆散去處理事情。
來到處理政事的書房,朱閬剛坐下,便吩咐道:“王坤,去把戶部統計行在財政的賬本拿來。”
“是。”
王坤小心翼翼地回答了了一句,然後立馬去尋找。
他整個上午都心驚膽戰,生怕桂王一怒之下,連同自己也給宰了。
一直到現在,他都驚魂未定。
聽到這聲吩咐,王坤瞬間明白,桂王果真如晨時所言,其餘人等既往不咎。
在朱閬看來,王坤在歷史上之所以能專權,與永曆的縱容以及軟弱不無關係。
大明的太監再怎麼專權,說到底只是朱家奴才而已。
現在的王坤還沒有到歷史上那種程度,野心也只是剛剛萌芽。
如今朱閬大權在握,王坤自然不敢有半點非分之想。
之後,在拿到賬本那一刻朱閬就後悔了。
毛筆繁體字,看着很費勁。
就在朱閬頭疼的時候,呂大器拿着一本奏摺求見。
真是瞌睡來了有人送枕頭,朱閬連忙將呂大器迎進書房:“呂卿來得正好,來幫孤看看賬本。”
呂大器一愣,疑惑道:“大王這是要清查國庫?此事找戶部中人就好。”
朱閬拉着呂大器的手,嘆了口氣道:“此事牽扯過多,除瞿相以外,非呂卿不成。”
事情還真是朱閬說的那樣,整個肇慶行在的官員,就沒幾個屁股乾淨的。
其中利益龐雜,哪怕那些清廉的官員,也會因爲朋黨的原因而官官相護。
呂大器嫉惡如仇、清正剛烈,在崇禎朝時便赫赫有名,爲此還得罪了不少同僚。
在弘光朝時,呂大器因彈劾馬士英弄權誤國而被攻訐革職,還差點吃牢獄之災。
歷史上在永曆朝,呂大器領兵部尚書,總督西南兵事。
在軍事上,呂大器多用政治手段,朱閬更願意稱之爲外交家。
不過將呂大器用在這些地方,未免有些大材小用。
如此全才,又敢於得罪人,除了御史臺,他更適合作爲一個做紀檢委。
被如此信任,呂大器一陣感動。
隨即他將奏摺遞上,憤然道:“歷經丁扒皮一事,可見朝堂污穢,這國庫是該清查一番了。”
朱閬接過奏摺打開,依舊是頭疼的毛筆豎排繁體,好在字數只有幾百。
耐着性子看完後,朱閬與呂大器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笑意。
君臣二人所想,竟是不謀而合。
肅清朝政,呂大器將會是一得力助手。
朱閬微微一笑:“呂卿倒是與孤想到一塊兒去了,既然如此,清查國庫一事,便仰仗呂卿了。凡有權限需要,可不必報備,瞿相那邊孤會言明情況。”
呂大器當即躬身,神情鄭重:“大王之命,臣自然不敢推辭,不過此事僅憑臣一人難以爲繼。”
“要什麼人協助,呂卿但說無妨。”
“戶部給事吳貞艈。”
吳貞艈,崇禎十六年進士,年二十八,歷史上建立吳黨,使永曆朝廷的黨爭愈演愈烈。
不過此人剛正不阿,一心爲國,最後被孫可望所殺害。
建立吳黨純粹是書生意氣和一腔熱血,以此來對付以袁彭年爲首的奸黨。
如此大好青年,朱閬自然是不吝於提拔,當即讓王坤寫了一道手詔,蓋上大印:“持有此手詔,各部之人,隨呂卿調動。”
“臣定會殫精竭慮。”
接過手詔的時候,呂大器的手有些顫抖。
在寫奏摺之時,他還是有些猶豫的,兩年前被罷黜的事,還歷歷在目。
朱閬輕笑道:“呂卿,你可知爲何孤爲何不給你正職?”
“臣,不知。”
呂大器心裡也有些納悶,按理說,自己這會兒要做的事這麼多,怎麼也該加個職權纔是。
偏偏給個手詔進行便宜行事,着實讓人疑惑。
朱閬嘴角勾起:“孤想重開錦衣衛,尋來尋去,文武大臣中,也只有呂卿能夠勝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