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申時,官署的衙役來報靖海衛衛指揮使趙烈大人在衙門外拜見。
得,看來這位武夫還真打算參上一手。儘管心裡腹誹,陳懷明還是迎出官署。
看到門外百餘名全甲駐立的軍兵讓陳懷明心中一跳,雖說這些軍兵因爲騎馬行進沾染了不少的灰塵,不過昂首挺立、目光銳利的模樣一看就是百戰精銳。
當先一名軍將身材高大、面目黝黑,看面相只是二十許人,這難道據是趙烈,太過年輕了好不好。
“這位可是縣令陳大人。”趙烈笑着拱手。
“本官正是文登縣縣令陳懷明,見過趙大人。”陳懷明拱手回禮,他雖只是七品知縣,趙烈是三品武將,但是大明文貴武賤他還真不用跪拜。
“陳大人本官前來乃是有要事相商。”趙烈決定直言以對,畢竟還有軍戶生死不知。
“呃,趙大人還請官署敘話,請。”陳懷明向來習慣了大明官場雲山霧障喝茶聊天的寒暄一番,趙烈這般不走尋常路,很是讓他措手不及,不管什麼事也得安坐後好好談吧。
兩人互相謙讓着率先進入官署。
待衙役上茶後,“趙大人何事登門儘管直言,下官敢不盡力。”陳懷明笑道。
“如此本官直言了。”趙烈拱手示意,“陳大人,聽聞本官麾下一個軍戶因爲要回歸本鎮,被其東家毆打成重傷送官,不知可有此事。”
“確有此事,何舉人將其盧姓佃戶告官,謂不遵佃約,只想逃歸,護院阻止,其棍棒相加,因此其護院纔將其打傷送官。”陳懷明不疾不徐道,“因此人昏迷不醒,因此本官還未開堂會審。”
“哦。一個佃戶帶着婆娘對十幾個精壯護院攻擊,這是本將聽過的最爲荒謬的胡言亂語。大人豈能信之。”趙烈嗤笑道。
“何舉人有衆多佃戶爲其作證,盧氏卻是無人證可言。本官只能秉公辦理。”拜託,這是你們雙方的爭執。你們且掐去,與我無干。陳懷明辯白道。
“既然軍戶重傷昏迷,本將須遣人將其送醫救治。”趙烈當然曉得何家既然送官肯定是做好了準備,此時多言無益,救人要緊。
“趙大人不必心急。下官已經讓醫師診治,畢竟此時他還是大明百姓。”陳懷明拱手道,他自咐還不至於到何起睿那般狠毒境地。
“多謝陳大人。”趙烈拱手道謝,心中對這個縣令高看一眼,無論如何眼前這位沒忘了縣令就是一個親民官。
“大人不必多禮,此乃本官分內之事。”陳懷明回禮。
“大人,何起睿求見。”一個衙役進來稟報。
“這,趙大人。。。”陳懷明看向趙烈,雖說這裡是縣衙,趙烈官階卻高。又是當事一方,陳懷明不能不詢問一下。
“見見也好,看看是怎般的衣冠禽獸。”趙烈一擡眼皮。
陳懷明臉上抽搐一下,尼瑪這句話太打臉了,雖說打的不是他的臉,但是何舉人怎麼說也是讀書人,這句衣冠禽獸擺明罵的就是讀書人好不好。
何起睿驚疑不定的進入官署,外面的軍兵深深的震攝了他,這同以往他見過的衛所乞丐兵皆然不同,各個殺氣騰騰。就是衛所的家丁也是遠遠不如。這讓他心下一沉,看來衛所的軍將還真過來撐腰了,可是有些麻煩。
但是他有想了想,不過是粗鄙武夫。他是舉人身份,又有何懼,這才安穩心神,進入官署,不過心下還是忐忑。
“何某見過陳大人。”何起睿拱手道。
“何舉人,這位是靖海衛指揮使趙烈趙大人。”陳懷明介紹趙烈。
“何起睿見過趙大人。”何起睿向趙烈施禮。
趙烈手拿茶碗沒有言語。好好端詳了一下何起睿,不禁暗道,倒是長了一個好皮囊。
陳懷明、何起睿面面相覷,什麼情況。
“就是你打斷了我屬下軍兵的雙腿,致其昏迷的。”趙烈沉臉道。
“在下不曉得什麼軍兵,只曉得本家佃戶行兇護院自衛而已。”何起睿即刻接上。
他自咐絕不能怯場,只要咬定了是自家佃戶,那麼就能在文登縣審理,如果是讓這個軍將定盧全福是軍戶,那就是衛所的職權了,那就大事不妙了。
“你家佃戶?胡言亂語,盧全福乃是靖海衛軍兵,這可是登記造冊的,誰敢胡亂攀扯什麼佃戶,你強迫軍兵爲佃戶而不報官行事,是何居心。”趙烈掰扯的也是軍戶民戶的問題。
“趙烈趙大人紅口白牙一說,就是你麾下軍兵,可有明證,在下可是有其親手畫押的字據。”何起睿看到趙烈不肯善罷甘休,自己也是不怯陣,反正你一個軍將能奈我何。
“本將來的匆忙。沒有帶來軍兵賬冊。”趙烈確實沒帶,他來時具體什麼情況還不是太清楚,怎麼可能帶賬冊。
“恐怕是虛言以對吧。”何起睿冷笑道。
“趙達。”趙烈沒理他。
“屬下在。”趙達走上前來。
趙烈在他耳邊耳語了幾句。趙達告辭而去。
“陳大人,本將已遣人回去拿來兵冊,在此之前還望大人不要審案。”趙烈道。
“趙大人放心,本官也要等到物證到來,況且盧某還在昏迷,只能延後。”陳懷明當然一口答應,在他看來最好永遠也不審纔好。
三人的見面就是如此不歡而散。
隔一日辰時中,三人又在縣衙相聚。
“這就是盧全福在冊的證據。”趙烈示意餘大寶將兩本有些破爛和厚重的賬冊遞上去,“其中翻折處就是盧全福的名字。”
陳懷明拿到手裡一看,原來是前千戶所和靖海衛城的兵冊,賬冊翻得卷邊破損一看就是老卷宗了,決不可能是如今登記照冊的。打開卷宗,上面登記了盧全福名字、年紀、家中丁口、名下田畝,頗爲詳細。
陳懷明看完後全無懷疑,盧全福肯定是靖海衛軍兵,他將卷宗遞給何員外,何起睿仔細的翻看着。
趙烈心定氣閒的端坐飲茶。他心裡有數,這個賬冊是真的,爲什麼盧全福的名字還在賬冊上,那是因爲軍戶逃亡後。軍將們用他們的名字隱匿田畝或是貪墨軍餉。
總之這個名冊很有用處,豈可輕易荒廢,趙烈讓趙達回去一找就找到了盧全福的名字,因此將賬冊帶來對證。
“即使是這賬冊上真的,那盧全福也是逃亡軍戶。如今託庇在我門下,如何處置也要由文登縣定奪。”何起睿看到這個帳薄也是無法指鹿爲馬般說賬簿是假的,只能從管轄權限入手。
“咳咳,”陳懷明心裡大罵,我是招你惹你了,什麼爛事都往文登縣靠,我可是趟不起這個渾水,“此事本縣從未經歷,還須上報知府大人知曉定奪。”
他是打定主意兩不相幫,推脫了事。讓知府大人頭疼去吧。但是他忘了如果推給知府大人,那麼此事還在文官體例裡,到時恐怕知府也不會幫襯衛所,裁決只能有利於何起睿。
果然,何起睿嘴角一翹,心裡踏實不少。
而趙烈則是即刻面沉似水,他沒想到文登縣如此偏幫何起睿。
陳懷明看到兩人的表情才反應過來,不對,這般處置恐怕要糟。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趙烈已經出手了。
“趙達。傳令護衛將逃亡軍兵盧全福帶回靖海衛處置。”趙烈可沒空等着,盧全福再耽擱下去恐怕就沒命了,這豈不是打他的臉。
趙達得令起身出門。接着,在陳懷明、何起睿目瞪口呆中外面一片紛亂。鐵甲磕碰聲不斷。
“趙大人你不過是一介武夫,怎敢如此在文臣官署胡來,你就不怕天子震怒。”何起睿咬牙道。
陳懷明驚詫的眨巴着眼睛,心道何起睿,好像這句話應當是本縣才能說的吧。
“哼哼,本將方纔勤王救駕有功。此等處置麾下軍兵分內之事天子豈能怪罪於我。”趙烈冷笑,京師那位此時除了申斥與我,也沒旁的法子了吧。
“趙大人,不過是一個逃亡軍戶,你何苦如此,只我莊上就有二十餘戶逃亡軍戶,我如不放他們走,他們能耐我何。”何起睿冷笑道。
趙烈聞言起身走向何起睿,在他面前停下定定的看着他。
何起睿向後閃了閃,發現他坐於椅上,還真避無可避。
“你等這般貪婪之輩收取佃戶六成租約,將其待作豬狗,每年每月爲你等賣力耕種,稍不如意打罵之,如今更是將其雙腿打折在大牢裡哭號。你此等人也能是中舉的讀書人,孟子曰仁,輕徭薄賦於民生息,這等聖賢之言讓你讀到狗肚子裡去了,將一個雙腿皆斷之良善百姓推拽送官,這就是你所習之仁義。”趙烈用手點着何起睿的胸口問道。
何起睿先是羞愧的向後退退,發現自己全無可退後,突然爆發出來,他推開趙烈的手臂,額角青筋暴露的大喊,“我循大明律處置本家家務,同你個粗鄙武夫全無相干,休要與我犬吠。下番,如若還有此等背主之人,定會將其狗腿打斷。”
此時的何起睿全無讀書人的形象,就像一個痞子在狂吠。
趙烈眯起眼睛用手抓住何起睿的胸口,搖晃着他,何起睿被領口累得快喘不過氣來,這時陳懷明在慌亂之後緩過神來疾步上前抓住趙烈的雙手大喊,“趙大人制怒,趙大人此乃是大明官署,不可造次啊。”
趙烈聞言鬆開何起睿的衣物,陳懷明這才鬆了口氣,好嘛,如果真是兩人擊打起來,他文登縣可出名了,三品武將同舉人在縣衙毆鬥,這等醜事能傳遍大明。
到時他也就作爲陪襯出名了,當然是臭名,別人一提此事就能說道在哪裡發生的,縣令是誰,他陳懷明定會成爲大明士林笑柄,以後這官場還怎麼混。
“何起睿,這幾日好生逍遙一番吧,去日無多了。”趙烈說完揚長而去,身邊的餘大寶舉起拳頭恐嚇了一下何起睿後隨着出門。
“陳大人,你看看,何等的跋扈,在官廳上威脅我等良民。這還得了。”何起睿氣得直哆嗦。
“何舉人,那你說該當如何。”陳懷明一甩袍袖離去。
他真是沒想到何起睿是這麼個玩意,你看看你說的那幾句話,什麼下番照舊打斷狗腿之類。你這不是提醒這等兇人你還有這般軍戶在手嘛。況且你動輒打殺,真象趙烈所言聖賢書讓你讀狗肚子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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