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漸熱了起來。
這天中午,他們找了一處樹蔭下車休息,順便吃點東西,路上的行人不多,但三三兩兩的總也有幾個,雖然被隨行的,穿着便服的那些侍衛凶神惡煞的樣子嚇得不敢靠近,可豔若桃李的美人卻是誰都忍不住要多看兩眼的。
只坐着喝了一口水的功夫,綠綃的身上已經掛了不知多少雙眼睛了。
臥雪給商如意送來了點心,輕聲道:“主人,再往前走,咱們可得多留神些了。”
“怎麼?”
“我們已經過了黃河,也早就不在大盛的地界,萬一——”她又小心的看了坐在商如意身邊的綠綃,這樣美麗的女人看風景,不知道會成爲多少人的風景。商如意立刻會意,點頭道:“我知道了。”
說完,她將手中的點心遞給綠綃,道:“快些吃完,我們繼續上路吧。”
綠綃道:“不多休息一會兒嗎?”
商如意搖了搖頭:“這一段路比較亂,聽說周圍有些山匪,我們還是不要停留太久的好。”
聽到這話,綠綃往周圍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圍在他們周圍的那些護衛,然後說道:“我還以爲帶着這些人,至少是不用擔心那些盜賊山匪的。”
商如意淡淡笑道:“再好的護衛,也不能低估人心。”
“……”
“更何況現在天下大亂,不知有多少人吃不起飯落草爲寇,他們也是要活命的。真到了那個地步,哪還管得了那麼多。”
綠綃嘆了口氣。
其實這一路行來,尤其是離開了關中之後,入目所及幾乎都是荒蕪殘缺,過去富饒的城郭現在變得貧困殘缺,更有些村莊整片整片的荒無人煙,只剩下殘垣斷壁和矗立在枯木枝丫上悲傷嚎叫的烏鴉,透着滿滿的蒼涼。
綠綃道:“天下變成這個樣子,都是暘帝的錯。”
說完這句話,她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轉頭看向商如意:“我說這話,你不會不開心吧。” ωwш▪ тtkan▪ ¢Ο
商如意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綠綃道:“我以爲,你應該會維護他。畢竟那個時候在江都宮,他對你很好。”
商如意道:“我是想要維護他,可你說的話,我也無法反駁。但正如你說的,在江都宮的時候他對我很好,所以你說這些話,我也的確會不開心。”
綠綃看着她:“你跟他到底——”
商如意淡淡一笑,道:“王紹及他們沒有說過嗎?”
提起王紹及,綠綃的臉色微微變了一下,那種不快幾乎像是疫病一樣立刻感染到了她的情緒,但她只是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說道:“他的話不好聽,只恐污了你的耳。況且,我也向來不太相信他的話。”
商如意笑道:“不信就對了。”
“……”
“很多心懷叵測的男人熱衷於給女人造一些不堪的謠言,因爲謠言能輕易的毀掉一個女人。身爲女人,可千萬不要助紂爲虐,畢竟這種謠言說不定哪一天就會落到自己的身上。”
“……”
“至於我和他,事情早已過去,我不想再提,也沒有必要再提。”
綠綃輕輕的點了點頭,似乎對她口中“不堪的謠言”頗有感觸,苦笑道:“這一點,我是再明白不過了。”
說到這裡,沉默了一下,又道:“他是唯一不嫌棄我的人。”
商如意的目光微微閃爍,轉頭看向她。
綠綃說的,自然是蕭元邃,她的臉上神情一時有些恍惚,又像是想到了什麼,突然冷笑一聲道:“別看那些男人一個個把我捧在手心裡,就像心肝寶貝一樣,但其實,他們只把我當一件漂亮的衣裳,一件首飾,能裝點門面,也能讓自己在男人堆裡有面子。可我,也就只是這樣的東西。” “……”
“真要跟名、利、身份地位比起來,我就什麼都不是了。”
“……”
“也沒有男人會爲了我,放棄那些名利,身份地位。”
商如意在心裡輕嘆了一聲。
這一點,不能說綠綃看得通透,只能說她經歷得太多,受到的教訓苦楚也太多了,纔會得出這樣的結論,但商如意卻明白,如果遇上了對的那個人,就算自己身處龍潭虎穴,就算他自己單槍匹馬,他也會放棄一切,哪怕賭上自己的性命來救自己。
只是這話沒有必要在綠綃面前說了。
而綠綃又接着說道:“可是,他待我不一樣。”
商如意道:“哦?”
“當初,我跟了他之後,也有不少人上門,腆着臉討好,甚至威逼利誘,連左珩,都問他要我。”
“……”
“可他從來沒有答應過。”
聽到她前面的話,商如意都只是淡淡的,但“左珩”兩個字一出現,她的眼中立刻閃過了一道精光。
當初聲勢浩大的左家叛亂的領袖,雖然現在大業王朝已經湮滅,在大盛王朝取而代之之後,許多的人和事也都爲時光所塵封,包括他當初的英雄氣概和窮途末路,可有一些東西,卻還是會留下來的,哪怕只存在於人的腦海中。
商如意道:“你,也跟左珩見過面?”
綠綃輕笑了一聲,像是覺得她這話問得多餘,道:“我跟了蕭郎沒多久,他就歸附左珩,我跟在他身邊,自然見過這個人。”
“哦……”
商如意點點頭,自己的腦子倒是有些僵了,竟沒想到這一層。
不過,連左珩都問蕭元邃要過綠綃,可見她當年的風華絕代,即便之後幾經輾轉,流落天涯,此刻的她也仍舊不減風情。
於是,商如意又笑道:“男人嘛,貪財好色是本性。”
“……”
“不過,左珩倒好像不是個太貪財的人。”
綠綃不知她爲何提起左珩的爲人,只看了她一眼:“哦?”
商如意道:“一般的叛軍佔領了城鎮之後,爲了犒勞兵士,往往會任由他們劫掠,甚至屠城,可左珩佔領的那些城市裡幾乎從未發生過這樣的事。可見他不貪財,治軍也非常的嚴。”
綠綃道:“他治軍……蕭郎也說過,是一把好手。”
“嗯。”
“但要說他不貪財,那就是言過其實了。”
“哦?”
商如意麪帶疑惑的看着他:“爲什麼?”
綠綃道:“你剛剛也說了,一般的叛軍是爲了犒勞兵士纔會縱容手下的人劫掠,甚至屠城,可他有的是錢犒勞手下的人,自然也就不必去做那些得罪老百姓的事。”
商如意道:“他哪來那麼多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