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一聲唱,李多三家的人和邢大爺都從屋裡迎出來。
從副駕駛先跳下來的是那個去請大神的大小夥子,他一下車,就顛顛地跑到小微型的側門候着。
這時,一個約莫五十上下的男人也下了車。
這男人矮個,偏瘦。一身灰黑色的衣服。八成剛纔的那聲唱就是他弄出來的。
只見這矮個男人也轉到側門,然後拉開車門,請下來一個頭發花白年約七十的老太太。
這老太太雖然年歲大,但身體挺得直。不像有些已經人上了年歲那腰都能弓成皮皮蝦了。
老太太一下地,邢大爺就微笑點頭,說道:“花大妹子,麻煩你了,給瞧瞧。”
那老太太就是他們口中的花大神?我看了眼旁邊的劉帶鎖,詢問道。
“嗯,燕先生,這花大神可靈了。”劉帶鎖一臉的敬佩。
旁邊的鎖柱一聽劉帶鎖誇眼前的老太太,撇嘴問道:“有燕先生厲害?”
結果憨厚的劉帶鎖吭哧了半天,才說:“這個沒法比較,燕先生捉鬼厲害還是你講給我的,可這花大神的本事我可是親眼見過,要不然,我也不會對這些鬼神的感興趣,說實在的,要不是我爸攔住,我都想拜花大神爲師……”說到後面,劉帶鎖的聲音有點兒小,可我聽得出,他是真信。
旁邊的鎖柱一聽自己的大哥見過跳大神,便非要劉帶鎖好好講一講他都沒聽過的事。
在東北,跳大神和看香,方法各有千秋,但道理本質上差不多。在我看來,就像是兩個小時代的產物,一個代表過去,一個代表現在,至於未來如何,恐怕沒人知道。
對於跳大神,我這個年紀的人絕大多數是隻聽過沒見過,而現在聽劉帶鎖的意思,他就曾經見過,這也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邢大哥,你也在這啊。身體還行?”
“還行,大妹子,咱們屋裡說吧。多三快請大神和二神進屋。”
“哦,哦,快請進,快請進。”請大神二神還有邢老頭進了屋,李多三又衝着院裡院外的鄰居說了聲,老少爺們對不住了,我家裡老大丟了,早上孩子他媽喊叫聲太大打擾大家了。
圍觀的村民連說沒事,紛紛安慰幾句:
四海他爹,你也別急,花大神都來了,那就一定能找到四海;
就是,多三啊,你可是家裡的頂樑柱,千萬堅強點兒;
花大神都請來了,你就放心吧……
看到李多三下了逐客令,我和鎖柱,劉帶鎖也隨着人羣一起離開。只是我們並沒走太遠,就在李多三家附近逗留。
此時天已經亮透了,太陽也不再那麼紅,而是變得光亮。
所以這個時候,就算真是鬼嬰也一定找地方躲了起來,那個突然失蹤的李四海,只怕已經被吃個乾淨。
可憐李多三還請人來瞧,估計到時候免不了一場傷心。
當然,我也希望花大神能找到李四海,證明這一切都不是鬼嬰乾的。
“帶鎖哥,就在這說吧。快給我倆講一講。”鎖柱見我也有聽下去的意思,便催促劉帶鎖趕緊說。
那劉帶鎖調整了一下情緒,回憶起來,我們也在他的回憶中重新經歷了一回當年的故事:
十四年前,臘八剛過沒幾天,我見我爹——就是鎖柱你二舅——給我奶奶家送完豆包回來。我連忙從炕頭上跑下來,迎我爹進屋。
我還記得當時的冬天很冷,我抓到父親的大棉襖袖子時,一股錐心的涼讓我趴在被窩裡足足緩了好幾個小時。我還記得,我那時一直哆嗦,看我爹就害怕。我爹也不管我,就坐在炕沿上,我媽叫他吃飯也不吃,整個人就像有心事一樣。
我那時候喝了碗薑湯就睡着了,迷迷糊糊中,我聽見有動靜,開始以爲是耗子,就把腦袋往被子裡鑽。憋了一會兒,實在氣不夠用,就把被子掀開一道縫,正好看見一個人影坐在炕上自己掐自己的脖子。一邊用力掐,一邊還難受的兩腳亂蹬……
我當時也不知道哪來的膽子,喊了一聲誰呀。
這一喊就把我媽驚醒了,接着就聽她喊了句正有,你咋了,可別嚇唬我啊。
我才知道,那個掐自己脖子的人影就是我爹。
“爹……”我嗷一嗓子就衝過去,也不管凍不凍,伸手去薅他的胳膊。
可那時候我還小,我爹力氣又大,只用胳膊肘一甩,就把我帶倒了。
“帶鎖,快去,快去找你奶奶過來。”我媽又去拽我爹,讓我去喊人來幫忙。
我哭着嗯了一聲,胡亂套上大棉褲裹着棉襖就跑了出來,因爲太着急,我沒找到大棉鞋,就這麼光着腳跑。
好在奶奶家不遠,我帶着奶奶,小姑小姑父跑回來時,我爹又沒事人一樣坐在炕頭上喝着我媽端過去的熱水。
我還記着我奶奶喊了句我爹的小命。我爹還答應了一聲。
大家以爲我爹是魘着了,現在醒過來就沒事了。坐了一會兒,小姑小姑父帶着奶奶摸黑回去。
這一夜,我一直沒敢再睡,就怕我爹再跐溜一下子坐起來掐自己。
後來睡到大天亮還是我媽把我叫醒的,我這才發現,自己晚上看着看着睡着了。
“媽,我爹沒事兒了吧?”我那時候不知道魘着了是啥意思,睜開眼沒看見我爹,急得問道。
我媽點點頭,說:“你爹沒事了,他正在倉房找東西。”
說話間,就聽外面的倉房傳來一聲哐當的聲響。
我媽趕緊跑出去。
這時,就聽外面傳來我爹的喊聲:“不活了,這家不要了,讓我死。”
等我披上大棉襖跑進倉房時,看見我爹正倒在地上打滾。在他的身旁有一瓶因爲天寒凍在地上拔不動的農藥……
我聽說那農藥喝上一口,就能要了人的命。雖然不知道因爲啥,但我知道我爹還是想死,所以這次不用我媽吩咐,我就飛快地跑到奶奶家,再次喊人過來。
這一次,奶奶小姑小姑父來了之後,把我爹橫拉硬拽地拖進屋裡,就再沒敢離開。
“媽,你看帶鎖他爹這時咋了?說啥不想活了。”我媽說完就在一旁哭。
奶奶看了我爹一眼,嘆口氣說道:“帶鎖娘,你先別害怕,我看正有啊,是衝到啥不乾淨的了,我現在就叫帶鎖他姑父去鄰村請花大神過來瞧瞧病。”
後來,我記着小姑父騎着他的二八自行車走了。
那時候冬天村裡天黑的更早,我只記得,天黑下來的時候,小姑父帶着一男一女走進了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