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天的相處,笑滄海自認以自己的能耐,絕對可以摸透一個人的心性,可對於柳雲陽這個木納的少年,他卻是越看越迷惑,完全看不透他的心裡在想些什麼事情。
苦笑一聲,笑滄海收起思緒,帶着柳雲陽穿過集鎮,繼續朝九江而去。
前行一里,笑滄海來到一座小橋上,耳中傳來一陣悠揚的琴聲,這讓他有些驚異。
停身,笑滄海留意了一下四周,發現那琴聲來至數丈外,那裡有一顆柳樹,樹下正一位姑娘在彈琴。
回身拍了柳雲陽一下,笑滄海道:“那兒有位姑娘在彈琴,我們去聽聽。”
柳雲陽哦了一聲,從沉思中醒來,目光尋這琴聲看去,只見柳樹下圍滿了行人,根本看不到彈琴之人。
跟在笑滄海身後,柳雲陽來到人羣外,探頭朝內一看,只見一位年約十八九歲的布衣少女盤坐於地,雙腿上橫放這一張七絃琴,正神情專注的彈湊着。
這少女打扮樸素,顯然非大富之人。
不過少女雖然一身布衣,但卻秀麗出塵,身上有一股靈秀之氣,十分的動人。
少女很美,不是那樣驚豔絕俗的震撼之美,而是一種親切大方,樸實無華的素淨之美。
少女身前放着一個木碗,裡面有着少些的銅錢與碎銀,顯然她在這裡彈琴,只是爲了某求一點路費。
少女身後放着一個背兜,裡面有一個女人,一個看上去大約二十左右,姿色中等卻雙腿骨瘦如柴的女人。
這女人粗看就像是一個小女孩,但細看就會發現,她雖然個子矮小,但似乎是天生如此,相貌卻已成人。
這女人靜靜的看着彈琴的少女,眼神柔和而充滿了憐惜,顯然她與彈琴少女之間有着親密的關係。
看着那女人,柳雲陽眉頭微皺,隱隱有些同情之心,似乎對於她的遭遇感到幾分不平。
一旁,笑滄海顯得很淡漠,只是看了兩個女人一眼,隨即目光移到了兩丈外,那裡有一個落魄的少年,正癡癡的凝望着彈琴少女。
打量着這個落魄少年,笑滄海發現他長得還相當的峻峭,只是外形狼狽,似乎不堪生活所迫,流落到了如此田地。
琴聲悠揚,帶着淡淡的傷悲,似乎敘述着少女的心境。
人羣中,不少人聽到這裡都微微嘆息,臉上流露出惋惜之情。
笑滄海微楞,覺得衆人的神色有些異常,不由朝身旁的一人問道:“小哥,你們爲何嘆息,難道僅僅是因爲她眼前的遭遇?”
那人看了笑滄海幾眼,稍稍遲疑了片刻,搖頭道:“大爺你定是從遠方而來,不知道她們姐妹的情況,因此纔會這樣問。”
笑滄海含笑道:“我正是從外地而來,因此不甚瞭解,小哥還請見告。”
那人見他比較客氣,也就不再隱瞞,開口道:“這位姑娘名叫惜鳳,今年十九歲,原本是離此二十多裡外的趙家莊的二小姐。
她身後那背兜中的便是她姐姐惜忘,是大小姐,今年二十一歲。
本來這趙家也算富裕,是本地的大善人。
可誰想惜忘一出生,不到三個月就得了一場怪病,使得趙家花費了許多錢財,一連醫治了八年。
結果錢財耗盡,人卻沒有起色,永遠無法長高,更不能走路,只能一輩子由人照顧。
這個打擊對於趙家而言,可謂十分的沉重,因此她們的父母時常爭吵,最終雙雙病倒從此不起。
那一年,惜鳳才十五歲,人長得水靈靈的,是附近有名的美人,許多人都上門提親,可惜她有一個條件,那就是要娶她就必須照顧她姐姐一生一世。
對此,許多人都猶豫了,因而她拒絕了所有提親之人,一個人照顧着姐姐與雙親。
兩年後,惜鳳十七歲,她們的父母終於雙雙離世,惜鳳賣掉了趙家莊,安葬了雙親,隨後就這樣揹着姐姐四處求醫,兩年間找遍了附近數百里的大夫,可惜沒有一點用處。
曾經,不少人看上惜鳳,勸她不要再浪費精力,答應只要她放棄她姐姐,就娶她過門,讓她享受榮華富貴,不再奔波流離。
然而惜鳳斷然拒絕,誓言自己只要活着一天,就絕對不會放棄姐姐,要永遠與她在一起。
對此,很多人罵她愚蠢,但她不予理會,依然頑強的陪着姐姐,活在這個人世。
之前,也曾有人慾要強搶於她,但她卻以死相逼,最終保住了清白之身。”
聽完這些,柳雲陽臉上露出佩服之色,對於惜鳳的堅強,以及她的那份執着,心裡很是震驚。
一個弱質女流,能有這樣的決心與毅力,那是世間罕見的事情。
身旁,笑滄海臉色有些迷惑,詢問道:“小哥,你的意思我已經明白,只是我有些不明白,世間有錢之人無數,貪色好美之人也多,難道就沒有人願意花點錢養着她姐姐,以便得到她的人?”
那人苦笑道:“如何沒有啊,這樣的人可多了,只是惜鳳的姐姐也怪,要娶她的妹妹,必須要她同意,不然絕對不行。問她爲什麼,她說如果只是看上她妹妹的外表,那樣娶妹妹回去,幸福必然不會長久,因此她要自己的妹妹找到一個真正喜歡並且深愛她的人。”
笑滄海一愣,隨即笑道:“好一對姐妹,真是感情極深,令人讚美。對了,那邊那落魄少年又是誰,他爲什麼一直遠遠的看着惜鳳姑娘,卻不靠近?”
那人看了落魄少年一眼,有些感觸的道:“世間盡多癡情人啊。這少年名叫西門玉,本是一個窮書生,可他自從知道了惜鳳姑娘的事情後,便愛上了惜鳳姑娘,曾經不惜一切的幫助她。
只是西門玉人微力弱,肩不能擔手不能提,雖然滿心想幫助惜鳳姐妹,可惜卻無能爲力,只得遠遠的跟着她們。
對此,惜鳳姑娘也十分感激,但生活所迫,她苦苦勸說西門玉多次,希望他能離開,尋找新的生活。
然後西門玉卻鐵了心,總是跟在她們身後,遠遠的看着心愛之人。”
笑滄海苦笑一聲,對於這三人的情況有些感慨。
身邊,柳雲陽輕嘆一聲,取出笑滄海給自己的三千兩銀票,打算送給這對苦命的姐妹。
笑滄海見狀眼神微變,一把抓住他的手,冷喝道:“你瘋了,如此衝動。”
柳雲陽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漠然道:“我沒有瘋,我只是同情她們的遭遇,所以想盡一點力。”
笑滄海道:“即便這樣,那也不需要這麼多銀子。”
柳雲陽笑了笑,神色有些滄桑的道:“這些銀子對我而言,只是一些可有可無的東西,但對於她們而言,卻能起到很大的作用,因此我並不在意。”
笑滄海苦澀一笑,拍着他的肩膀,輕嘆道:“你的心意我明白,但你卻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我們在這裡已經站了一會,你可曾見到有多少人施捨?”
柳雲陽哼道:“那隻能說這些人太吝嗇,或者他們之前已經施捨過了,因此顯得很淡漠。”
笑滄海點頭道:“你的話是有幾份道理,但你想過沒有,這對姐妹要生活,其他人也要生活,別人就能養她們姐妹一輩子嗎?再者,就算有人願意出錢養活她們,可以她們的情況,突然來了一比橫財,那意味着什麼呢?”
柳雲陽遲疑道:“那意味着很長一段時間內,她們不需要爲了生活而擔心。”
笑滄海罵道:“蠢貨。飛來的橫財只會給她們帶來災難,招致死亡的降臨。你想一想,以惜鳳那弱不經風的身體,她要是身懷三千兩銀子,能活着走出這個集鎮嗎?”
柳雲陽一呆,神色有些尷尬,這才真正明白其中的道理。
笑滄海白了他一眼,隨手給了他幾兩碎銀子,哼道:“拿去吧,以後做善事也記得要多考慮,免得好心反而壞事。”
柳雲陽低聲道:“知道了。”說完接過銀子,輕輕的拋落在那木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