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福叔的話,倪強暗道對方膽大包天。雖然提純後的即墨老酒,對比原來無疑是玉液瓊漿。但卻是浸過他身體的“洗澡水”而已。
把這種東西呈給皇上,來換一個離開西郊別苑的機會。真可謂是膽大包天。
不過細想一層,倪強也可以理解福叔爲何會這麼做。
玉觀音案之後,福叔就和那尊無手觀音像一起被扔到了這裡。之前應該是安排案件審理結束後就就讓福叔回宮。
只是沒想到,這一等就是數年。玉觀音一案也如同泥牛入海,而福叔和玉觀音也一同被人遺忘在這裡。
從開始的期盼,到漸漸的不滿,到最後的心灰意冷。讓這個曾經捨棄一切只爲侍奉皇上的人,變得心中有怨氣。所以纔會有有把“洗澡水”呈給皇上的想法。
如果是平常的話,倪強雖不會把這事外傳,但也會勸阻。但現在他可以說是被皇上軟禁於此,多多少少還是有些不滿。
“上呈的時候如有人問起,福叔你就說是我以秘法助你提純。如果出事,我和你一起承擔罪責。”倪強也毫不畏懼的說到。
“倪解元厚道,往後有何事可以用得上之處,小人必萬死不辭!”倪強的爽直也感染到了福叔。
倪強點點頭掏出一塊令牌道“福叔,你認識這塊令牌嗎?是送我來西郊別苑的那位中年文士送的,說是有事可以交給禁宮守衛。”
福叔接過令牌,翻開背面看到上面刻着筆硯還有一個孫字。他立刻說道“這是皇上的伴讀書童孫大先生的令牌。”
“皇上伴讀書童?看起來都三十好幾四十歲的樣子,還沒出仕爲官?”倪強頗爲好奇的問道。一般來說陪太子讀書的書童,在太子變成皇上後都會出仕爲官。
“這孫先生不會是得罪過皇上吧?”三十好幾四十還是個伴讀書童,倪強覺得應該是有什麼過錯,所以才封不了官。
福叔哈哈笑道“解元爺,這次你猜錯了。皇上和孫先生可謂是情同手足。在皇上年幼尚未是太子之時,孫先生就已經陪伴在皇上身邊。之所以未出仕,並非因爲孫先生學識不足或開罪過皇上。而是因爲孫先生喜歡在御書房看書。所以放棄了無數次的出仕機會。”
倪強這一下想通了,之前和孫先生一路交談,這人的確愛書成癡。只是想不到會爲了看書,放棄出仕的機會。
這時別苑大門處傳來一聲“太子殿下駕到……”
福叔把那壇酒一收,然後拉着倪強朝廚房外走去。一邊走一邊低聲道“小人知道倪解元和太子有些過往,解元爺等下千萬要沉住氣。”
倪強點點頭,因爲太子突然駕到,他也覺得有些意外。如果太子是來存心找麻煩的話,就真的有些難辦。不過現在也只能見一步走一步。
二人迎到了前院,見太子帶着二名侍衛正往後院趕去。福叔立刻下跪行禮,倪強有舉人功名,用不着下跪,只是拱手行了個禮。
不過這次太子似乎壓根沒看到倪強一樣,居然連停都沒停就
直接走了過去。好像後院有什麼極爲重要的事。
聽太子的腳步聲已經遠去,福叔站起身來低聲道“今天太子有什麼事?竟然這麼急得往裡趕?”
倪強微微一笑道“我也很好奇,不知道福叔你可有什麼辦法?”
福叔在西郊別苑當管家已經數年,這裡的一草一木都非常熟悉。要在別苑中不被人發覺的跟蹤一個人,對他而言根本不是難事。
“既然倪解元有興趣,小人就前面帶路。”說完福叔轉身朝一條小巷走去。
倪強跟在後面,一路登高爬低,好在福叔時不時的扶他一把。否則要跟上去完全不可能。
走了百息的時間左右,跟着福叔來到了一個小花園裡。但具體這小花園是在別苑的什麼位置,繞暈了頭的倪強完全不知道。
站在假山後面,透過其中的一個小孔,看到藏書室的大門。二名侍衛一臉如臨大敵的樣子守着門。
“藏書室裡除了十萬餘卷藏書,剩下的就只有那東西。福叔,藏東西的地方是不是隻有你一個人知道?”倪強有些緊張。
他纔剛剛入住別苑,萬一那尊殘像就丟了。到時候真是黃泥巴掉進褲襠裡,說也說不清。
福叔有些疑慮的說道“當年是大理寺派人秘密送殘像來此地。除我之外,別苑裡再沒有第二個人知情。我想太子應該是不會知道。”
等了差不多一盞茶時間,太子一臉怒容從書房走出來。出門時還把一卷竹簡隨手砸在地上撒氣。
太子走出藏書室,並沒有停留,頭也不回的帶人離開了別苑。
這時福叔從花園裡繞了出來,叫來下人把摔散的竹簡重新收拾好。接着快步走進藏書室,看到那些藏書被扔得亂七八糟。他也沒管這些,徑直走到了密室的機關前面檢查了一番。
倪強也跟過來道“看起來太子是沒有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機關縫隙中特意留下的幾根毛髮還在,福叔鬆了口氣道“東西還在,不過這裡怕也不保險了。”
雖然機關沒被發現,但相信太子來這裡不會只是湊巧。相信太子是從什麼地方打聽到消息,所以進入別苑後纔會直奔藏書室。
“福叔,現在你說該怎麼辦?”仰頭看着天空,倪強就納悶爲什麼被軟禁,都得不到幾天清閒?麻煩好像就追着往他身上撞,要躲都躲不掉。
福叔有些不解的看着倪強道“這麼大的一個別苑,換個地方藏就是了。就算太子再來,總不可能把別苑拆了來找東西吧?”
“當年從內帑借出玉觀音祈雨的人,福叔可還記得?”太子的出現,讓倪強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聽到這番話,福叔面露驚訝的看了看四周,然後壓低嗓子說“倪解元,這話可千萬別被人聽了去!當年的事錯綜複雜,很多東西聽見了也不能說出來。”
說完之後福叔把倪強拉出了藏書室,一直走到廚房裡才低聲道“倪解元,你的意思是說太子他……”
“之前我被太子抓緊臨安
大牢,在天字號間裡見過了前司天監郭百濤。按照他的說法,太子祈雨之時,那雨觀音的千手就已經不對頭。不過還沒等他查出什麼,玉觀音就失竊,然後就被人焚燬,郭百濤也昏迷在現場。”倪強一臉嘆息道。
這話的信息量太大,福叔好半天都沒把頭緒理清。過了好久才試探性的問“就算是如此,也不能把案子算在……”
“玉觀音被借出,太子祈雨,玉觀音的千手出現問題。結果發現問題的人變成了疑犯,玉觀音也被燒燬。事隔多年,太子又突然駕到藏着殘像的西郊別苑。並且還一步冤枉路都不走的直達要點!事情會有這麼巧嗎?”世間沒有接二連三的巧合,只有看起來像巧合的陰謀。
在皇宮生活了多年,福叔也見過不少類似的事。只是他一直也想不到或者不敢去想身爲皇儲的太子,竟也會牽涉其中。這簡直就像是敗家仔才幹得出的糊塗事!
“爲什麼事隔多年,倪解元來了之後,太子就突然急急忙忙趕來?”福叔看着面前的倪強,有些不解的問到。
說實話,倪強也有些納悶。爲什麼太子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就在自己來了西郊別苑後,急匆匆的趕過來?
思前想後,倪強覺得只有一個可能。因爲皇上私下召見過他!皇宮裡看似戒備森嚴但卻是耳目衆多的地方。其中不只有皇上的耳目,也有別人的耳目。所以他被皇上私下召見的事,應該瞞不住。
所謂心中有冷病,就不敢吃西瓜。皇上召見了他之後,沒多久就把他秘密送到了西郊別苑。這種舉動在有心人眼中,就可能是一種威脅。
“我猜這次太子應該是聽到了消息。誤會我是來暗中調查玉觀音案的。所以急匆匆趕到,想找到那件他原本以爲被燒燬的證據。可惜沒有找到,所以雷霆大怒但又不能說出來。”倪強覺得這是唯一可能的理由。
福叔鼓起勇氣,好一陣纔敢開口道“難道說太子真的涉案其中?”
見倪強微微點頭,福叔嘆道“倪解元,此事既然牽涉到太子,你還是不要再管下去了。到底前司天監郭百濤的例子就在那裡。”
“福叔放心,我也只是和你私下說說。不會管這些麻煩事的。堂堂一個司天監都含冤而死,我不過一個舉人而已,豈會不自量力。”倪強是個聰明人,從來不會去做以卵擊石的事。也很少去理這些事不關己的閒事。
並非是他沒有正義感,而是對於他來說,有更多比正義重要的事。比如幾百人的吃穿用度,就比這種虛無縹緲的正義重要得多。
見倪強沒有衝動,福叔鬆了口氣。他就擔心年輕人熱血昏頭,結果丟了性命還不知道怎麼回事。
這時門外又傳來此起彼伏的“六公主八公主駕到……”
聽到通報的聲音,倪強閉上眼睛看着天花板。他覺得皇上把他扔到西郊別苑,完全就不是讓他來安心讀書。而是把他當成誘餌,來解決一些麻煩事的!
此刻倪強甚至都覺得從皇上召見他開始,是不是就是一個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