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一會兒,我才從這種噁心的感覺中回過神來。
我勉強的站起身,突然覺得自己的身上滿是污穢,想要走到浴室裡再洗個澡。但想起自己不久前才洗過澡了,所以又重新做回了牀沿。
我看着掉在牀上的手機和被打開的電腦,看着窗外的大街上行走的人羣,看着頭頂灰暗的天花板,覺得這一切都是那麼的陌生。
我希望自己的想法不是真的。
但是面對那一條條明證的線索,我又無法說服自己。
我一直想着那些孩子。他們如果生下來就變成了**,生下來就被培養成別人的玩具,生下來就要爲那些罪惡服務,生下來就要在陰暗潮溼的出租房內和其他孩子擠在一起生活。
甚至對於什麼都是懵懵懂懂的他們,每天都要被一些奇怪的人,以一種他們看不懂的方式無盡的折磨。此刻我的腦海裡,全是那些男人醜陋的性器官,插入那些還未發育完全的女孩或者男孩的身體,他們發出痛苦的尖叫。
而爲這一切埋單的,是金錢。
現在的我終於明白了爲什麼老師要不遺餘力的幫助那些無家可歸的孩子,爲什麼他在之後的人生裡如此的善良,爲什麼他在年輕的時候瘋狂的追查那些案件,爲什麼他要以一種近乎自虐的方式不分晝夜的工作。
他在贖罪。
他在用折磨自己爲自己以前犯下的過錯贖罪。他知道自己收下錢,就會有那麼多的孩子無法得到救助,慘遭魔手;他也知道,如果自己不收下錢,自己的妻子將會死於癌症的威脅。
所以他最終還是選擇了自己的摯愛。
那些人,之所以能夠騎在警察的脖子上作案,之所以能夠超脫於法律和人性之上幹出傷天害理的事情,都是因爲有了老師這樣的人。
我相信,當年的老師只不過是他們收買的人羣中的極小的一環,整個司法的鏈條有沒有被他們的人壟斷,我都不敢保證。
怪不得吳雪生在死之前,要對我說出那樣的話。
“而且這將涉及到大部分警方高層的利益。”
怪不得,他要用自己的生命,要用震驚警方的殺人案來吸引我們的注意,並藉助我們的手來向天下揭示這個不爲人知的黑幕。
怪不得,在我們都已經提出了當年的綁架案有很大的隱情的前提下,高層對這個案子都仍然不給予應有的關注。是因爲他們直到這裡面的箇中利益,他們知道自己當年幹過什麼樣的事情!
他們以爲自己只是接受了幾萬,幾十萬,幾百萬的錢而已。卻沒有想到,自己正在親手培養犯罪的溫牀,將那些可憐的孩子推向無盡的深淵。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
我搖了搖頭。試圖讓自己脫離這個縈繞在腦海的想法。不知不覺的,我從自己的口袋裡掏出了自己的警官證。
我看着照片上的自己,看着“邵峰”這個名字,心中百感交集。
我是一名警察。雖然我只是一名小小的警察。但我的指責,就是幫助那些還在痛苦的深淵裡掙扎的人們得以解脫,就是揭開這些醜惡的黑幕,揭開那些人們臉上僞善的面具。
我想起了進入警局的第一天,所有的人都站在鮮豔的五星紅旗下,拳頭舉在我的額頭,發出了足以讓自己銘記一生的誓言:
“我宣誓:我志願成爲中華人民共和國人民警察,獻身於崇高的人民公安事業,堅決做到對黨忠誠、服務人民、執法公正、紀律嚴明,矢志不渝做中國的建設者、捍衛者,爲維護社會大局穩定、促進社會公平正義、保障人民安居樂業而努力奮鬥!”
我站起身來,低下頭,放下來心中的一切想法,然後打開門,走出了這間小小的臥室。
我要去找老師,和他當面對質。
來到街上,冬日的寒風正在肆虐,本來正值白天,但是天空中此刻卻只有一片黑色的雲,蓋住了太陽。
我來到了老師的家裡,門是關上的。我敲了敲門,很快就有人來爲我開門了。
是他。老師。方敬。
“小峰啊,你今天跑哪裡去了,怎麼上午來打了個招呼就沒了人影了呢,真是……”老師見到我就是一陣埋怨。
面對他的質問,我竟然有些不知所措。緊張的感覺在我的心中蔓延,此刻的我能清晰的聽見心臟跳動的聲音。
“小峰?你怎麼了?愣在那裡幹嘛,快進門啊。”老師轉身把我帶進了門裡。
我渾渾噩噩的跟了進去。此刻廚房的鍋裡還烹煮着什麼,向外面“咕嚕嚕”地冒出溫暖的蒸汽;由於天色漸暗,客廳裡的燈被打開,散發着昏黃的光茫;透過窗戶,我還能清晰的看見街邊的樹被風吹的到處亂到。
我看着老師的背影,頓時心如刀絞。
“你爲什麼要這麼做。”我咬着牙,憋出寥寥幾個字。
聽見我說的話,他停下來,轉過身直直的看着我。眼睛裡是污濁的光和殷弘的血絲。
兩個人就這樣在無盡的沉默中面對面站立着。
一邊是一個年輕的警察,一個學生,一個曾經無限尊重眼前這位老人的人。
一邊是一個退休的局長,一個老師,一個一直以來把眼前這個年輕人當作自己親生兒子的人。
過了半晌,他開口說話了。
“你都知道了。呵呵,我就知道你這幾天來的目的不會那麼單純的。”
“不,我不知道。我還一無所知呢。你看看,你自己就已經先招了出來。”我看着他眼睛裡的血絲說到。
“照照鏡子,看看你眼裡的血絲。你這幾天一定沒有睡好吧?很緊張嗎?是很害怕被自己的學生髮現了自己當年犯下的罪過嗎?是不是還在努力去回憶自己有沒有說錯什麼話,引起了我的懷疑呢?”
我沒有了剛纔的緊張。我一臉冷漠,毫無感情的說出這些話,因爲此時我面對的不再是自己的老師,而是方敬。
他嘆了一口氣,臉上的皺紋顯露出來,像是突然年老了十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