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了這麼多前因後果,瞎子嬸一個家庭婦女,官拜居委會小主任而已,連個公務員都算不上,更沒啥級別,她能給洪濤惹什麼大麻煩呢?
還真有大麻煩,理想社區裡多一半的院落都是新翻建的,採暖使用的是液化氣小鍋爐。不光冬季採暖,連洗澡、做飯都是液化氣。這種鍋爐熱效率很高,比任何電暖氣都合算,也一樣沒有污染。
剩下的少一半居民院落還沒來得急改造,使用的依舊是傳統爐具。雖然也有想安裝液化氣鍋爐的,但都被費林和小舅舅勸住了。
因爲這些院落在今後一年到兩年的時間內全會被逐步翻建,一個鍋爐少說上萬塊,只用一兩年太虧了。老房子又沒法改裝地熱,所以就都沒裝。
現在煤改電政策一下來,按照街道的安排,凡是沒有集**暖的家庭都要納入煤改電名單裡來。也就是說不管你燒液化氣還是燃煤,都得換裝電暖氣。
這下住戶們不幹了,裝了燃氣鍋爐的家庭肯定捨不得上萬塊錢的鍋爐,總不能說以後它只管燒洗澡水,不管取暖,還得再安裝幾組電暖氣吧。這不等於各家花了上萬塊錢就買了一個熱水器嘛。
沒裝鍋爐的住戶也有一筆小賬可算,他們覺得還是燃氣小鍋爐好用,使用成本也比電暖氣低,採暖效果、熱水供應更好。
這可都是眼見爲實,早就有人把燒液化氣的每筆開銷精確到分了。誰也不傻,放着成本低、效果好的不用,非要再去花錢裝電暖氣,然後熱水器還得自己買,裡外都不合算。
最主要的是這種蓄能式電暖氣個頭還挺大,不管裝在哪兒都得佔一米多長、一米多高的空間,對於已經裝修好的家庭來講,又得重新規劃房間佈置。
反正吧,大家就是不樂意裝。可是小門小戶的抗不過街道辦事處,於是瞎子嬸所在的社區居委會就成了衆望所歸。
居民們都盼望瞎子嬸能站出來,代表社區裡的上百戶居民向上面反映反映、爭取爭取,看看能不能不參加煤改電工程。
瞎子嬸也不含糊,立刻就整了一份報告,還讓每家每戶都簽上名,就這麼給街道辦事處遞了上去。
結果嘛……沒過一禮拜,街道辦事處就把她叫過去談話了,話裡話外的意思就是讓她說一說,這件事兒到底是誰發起的,背後有沒有主使人。
這次瞎子嬸沒犯迷糊,一口咬定是居委會聽取了居民意見之後的行爲,沒人主使也沒人指揮。但到此時她還沒意識到事情的本質,也不覺得有和洪濤彙報的必要。
還琢磨着是不是選出幾位居民代表一起到辦事處去和領導談談,因爲在她心目中這是給國家省錢、給居民省錢、給大家都減少麻煩的好事兒,幹嘛不呢?
可事情的發展並不像她所想象的那樣,很快就有辦事處的工作人員以各種名義下來挨家挨戶走訪,什麼問題都問。
這種情況也不算特別稀奇,只要京城裡有任何大政策改變,都會有政府工作人員上門給大家做思想工作,這一點是值得肯定的。
當然了,隨着經濟建設的深入,做這種工作的人越來越浮於形式,越來越像個通知。
但有一個人從中看出了些不同的味道,誰呢?徐家老太太的閨女,也就是那位市代表。她看出了什麼不同呢?兩個字兒,苗頭!
代表啊,她對政府工作的流程必須是心知肚明還得滾瓜爛熟,這些基層公務員的水平在她眼裡就是個幼兒園小孩,三句話一聊,立馬聽出了對方的大概意圖。
徐代表聽出來的意圖就是,這些人不是衝着那些雞毛蒜皮來的,他們很有目的性。目的是啥呢?很可能是在打聽另一件事兒,這件事兒和理想社區有關,很可能和理想社區內部的真像有關。
這可就不是小事兒了,理想社區到底是怎麼建立起來的她可能是沒有洪濤身邊的人清楚,但也比大多數人明白。
一旦再這麼查下去,早晚有一天會查到洪濤身上。到時候不管洪濤承認不承認,他都完了,這個社區也就跟着完了。
從立場上來講,徐女士和徐老太太有很正當的理由站在洪濤的對立面,因爲他這種做爲實際上是在和政府唱反調。
可是做爲一個人來講,她並不覺得這個社區有什麼不對,也不覺得洪濤做爲一個富人,自願拿出一部分收入完成意願是錯的。只要對社會有益、對大家有益,爲什麼不呢。
但她更清楚,自己的喜好、意願起不到決定性作用。洪濤的喜好、意願也起不到決定性作用。更主要的是洪濤一旦出事兒,她們徐家也得跟着倒黴。
雖然徐家母女並不是洪濤的合作伙伴,但在很多事情上她們都出過力、發過聲,很難把這些責任都推乾淨。
而且洪濤有地方可跑、也有能力跑,她們則不然。徐家母女在體制內,一切都是體制給的,離開了這個系統立馬就啥也不是了。
不管是出於內心情感還是出於自身利益的考量,徐女士在第一時間就把這件事兒通知給了洪濤。
不過她的做法很值得玩味,不是和洪濤親口講,而是採用閒聊天的方式,把這一切講給了同爲體制內的好姐妹白女士聽。
還說得無比隱晦,隱晦到從大街上隨便拉來十個成年人,有九個半都聽不出來弦外音的程度。
“徐家讓你給嚇壞了,你要是再不想想辦法,說不定她們就是主動發現社區不正常現象、並向有關機構提請調查的第一人。”
“說實話,我剛聽到時也被嚇得不輕。你也不小了,該懂的東西一點都不比我和你齊叔懂得少,怎麼會犯這種疏漏呢?”
自打洪濤改口叫了一次媽之後,白女士就再也不一口一個洪師傅的稱呼了。聽上去好像沒有以前恭敬,其實是真把洪濤當做了自家人,也真的把齊家和白家和洪家綁在了一起。
徐女士的真正意圖她必須能聽出來,然後就必須嚇了一身冷汗。洪濤的所作所爲徐女士知道的並不多,但她知道的多。
現在正是洪家起步的時候,還牽扯到了齊家、白家、歐陽家、楊家等等一大堆人,真要是在這個事兒上出了問題,之前的一切就全白乾了。
和周家的爭鬥、甚至殺人違法拒捕這些事兒都是可以原諒的,可是這件事兒絕對沒有商量的餘地,犯了大忌。
實際上講,理想社區就是一個獨立的社區,表面上只是比其它社區規矩嚴一些、福利好一些,但骨子裡已經部分脫離上級的領導了。
除非出現煤改電這種大範圍的政策,否則它就是像一座獨立的王國,有着自己的行事準側和基本規則,而制定這一切的不是政府,而是個人。
這玩意在哪朝哪代也是大忌,輕了人頭落地,重了誅滅九族。雖然洪濤的本意並不是打算有二心,只是想試一試不同的管理方式,順便看看歐美人能做到的事兒,國人能不能辦到。
可這種話說出去誰會信呢?在這種問題上,從來都是本着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度處理的,有一個算一個,沒有例外。
“我明白,您放心,以前是我疏忽了,下不爲例。”洪濤當然明白這個道理,否則也不會把社區的建設搞得這麼隱秘。
但現在說什麼都是馬後炮,趕緊把事態控制住纔是真格的。具體該怎麼控制他心裡還沒數、能不能控制住也不知道。因爲細節問題自己還不知道呢,得趕緊找瞎子嬸問問,然後再做出準確的評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