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榮街,一輛珠光寶氣的馬車從街西緩緩駛到了街東,在寧國府門前停了下來。
隨後,車上跳下了一個年輕的公子哥。只見他四下看了看,在一旁停放的幾架馬車及拴着的寶馬處頓了頓目光。
“你們回去吧,代我謝過你們二奶奶。”
年輕公子哥正是賈清,他收回目光之後,對一旁調轉馬頭,招呼人手的榮國府管家林之孝道。
他,是王熙鳳安排護送賈清回府的人。
“尊二爺的話,小的一定傳到。”林之孝恭敬道。
其實賈清是打算派一個人把爲他趕車的人叫來的,只是王熙鳳說不用麻煩,讓她來安排就是。
如今,他在賈府,到底不再是無足輕重的人了。現在,賈家的任何一個人,都不能無視賈清的存在,雖然,他是一個庶子。
換在以前,要王熙鳳親自爲他安排車轎,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但如今,他可以坦然接受了。
迎着門子恭敬的問安聲,賈清信步走進大門,朝大廳而去。
因爲他已經看出來,有客上門了。
果然,還沒過儀門,就見賴升快步走了過來,問好後,道:
“回二爺,修國公府、定城侯府、襄陽侯府、錦鄉侯府的四位公子上門拜訪,已經到了一會了。”
賈清一喜,道:“快走!”
說完,當先一步往前走去。
進了會客大廳,果然就見堂上坐着四個年紀皆不算大的人,正在談笑呢。
賈清道:“不知各位兄弟大駕光臨,小弟有失遠迎,實在對不住。”
來者四人分別是謝國偉、侯虎、戚成武、朝超。
朝超是錦鄉侯府的公子,錦鄉侯府和賈清等幾家公侯府邸也是世交,所以幾人有機會經常碰面。加上性子合得來,一來二去,就和賈清等成了關係最好的幾個人了。
賈清一進來,幾人都起身笑道:“恭喜賈兄,賀喜賈兄!”
看來,他們都知道賈清襲爵一事,如今專程來道喜的。
賈清擺手道:“同喜同喜……對了,今兒哥幾個怎麼有時間,還來的這般齊?”
侯虎笑道:“你忘了,昨兒是中秋節,他們難得放了假。又聽說你這裡有喜事,所以特意來討你的好酒喝來的。
哈哈,你可不要捨不得。這麼大的喜事,你總不能就這麼遮遮掩掩的就過去了吧。”
賈清連忙招呼着衆人坐下,然後道:“怎麼會,今兒個兄弟幾個就不要走了,小弟這裡旁的沒有,酒是足夠的!”
說到這裡,賈清對着邊上站着的賴升使了個眼色,然後賴升就出去準備去了。
又寒暄兩句,侯虎感概道:“真是想不到,咱們幾個當中,賈兄年紀最小,卻這麼早就承襲了爵位……”
侯虎說到一半,也意識到了不妥。在坐的,除了賈清之外,只有他和謝國偉是各自府邸中的第一順位繼承人。
戚成武和朝超,都不是長子!
賈清笑道:“侯虎兄弟這話說的不對,什麼爵不爵的,不過一虛名耳!
咱們兄弟相知,那是義氣相投,脾性相合。難不成,我沒有身上這個虛爵,哥兒幾個就會看輕於我?”
侯虎連忙道:“當然不會!賈兄弟說的對,咱們這麼多年的交情,自當肝膽相照,臭味相投,誰在乎那些個!”
衆人一笑,戚成武笑罵道:“誰和你臭味相投了?”
賈清心中暗贊。
侯虎腦筋還是很靈活的。他厭學是厭學,卻不至於連“臭味相投”這個詞語都會用錯。難不成,他連戚成武的文墨都不如了?
他,是爲了緩解方纔他自己提出的尷尬話題而調味呢。
果然,笑容徹底掩去了戚成武、朝超二人眉間的那一抹黯然。
笑罷之後,謝國偉整理了些情緒,有些鄭重的問道:
“賈兄弟以後有何打算,是否還會再回國子監習學?”
謝國偉問的很含蓄,其實,他是在問賈清是否還會繼續參加科舉。
賈清想了想,道:“大概是不回去了……”
謝國偉等了然。
以賈清如今的身份,確實不用再多此一舉了。
本朝科舉,雖未明文規定有爵者不得參考。但是,幾乎沒有承爵者會再去參加考試。
賈敬,那也是在中了進士之後,才襲的爵。
謝國偉之所以有此一問,不過是因爲賈清情況特殊。
一來他剛取得舉人身份,而且目測科大舉業大有可爲!二者,他年紀尚幼,繼續參考,不會引起別人異樣的目光。
“哦,那方閣老和孫祭酒可能要失望了。”
早在國子監,謝國偉就看出方守和孫俯望對賈清寄予厚望,明顯區別於旁人。
這一點,賈清如何不知道。只是,他不會因此遷就,而再耗費巨大的精力去博取那對他如今而言作用不大的功名了!
現在的他,猶如猛犬斷了鐵鏈……不對,是蛟龍入了大海!
正是該大有作爲、精心整頓賈府的時候。事情,有個輕重緩急,豈能本末倒置?
不多言這一點,且說賈清陪着謝國偉四人說話,因爲有侯虎這個中二少年的存在,話題倒是有來有往。幾人談笑風生之間,很快就午時了。
尤氏早已爲賈清備下了一桌上等席面,供幾人宴飲。
就賈清五人,圍坐一桌。雖滿桌好菜,但衆人皆出自鐘鼎之家,自不會好於此道。只專注於彼此推杯換盞,偶爾吟詩作對,或是談論風月,真是瀟灑快意的很。
酒過五巡,衆人都喝的微醺。謝國偉突然朝着賈清這邊,壓低聲音道:“賈兄可知,下個月就是太上皇的八十大壽。”
賈清發現,他的酒量有些奇特。
在內宅中宴飲,他極易醉酒。而出了內宅,他雖稱不上海量,卻總能保持靈臺清明。
或許,當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亦或是,他心中的戒備,讓他不敢醉。
“有所耳聞……”
謝國偉道:“既如此,賢弟或許應該早做打算!”
賈清頭腦猛然一醒,詫異的看了謝國偉一眼,見他眼神清明,顯然是認真的,於是也小聲問道:“何意?”
戚成武幾人正相互灌酒,一時倒沒在意他二人的小動作。
“賢弟可知,當今聖上繼位八年,此次逢太上皇過第一次整壽,有消息傳出,今上欲大赦天下!”
“那又如何?”
“據我所知,賢弟那位犯了事的大哥現在就在刑部天牢之內。”
賈清眉頭皺成了一個小川字。謝國偉看出了他的心思,進一步解釋道:“雖然一般大赦天下也赦不了十惡之罪,但以當今對太上的孝順,此次大赦,肯定會很徹底。
至少,怕是不允許見到殺戮!”
賈清聽明白了。
賈珍,肯定是赦不了的。但是,怕也死不了!
秋後處決的決議,至少,也是被推延。
謝國偉這是在給賈清提醒呢。畢竟,賈珍是他的大哥,他的存在,對賈清不會是一件好事。
只要他繼續活下去,若是有一天被有心人利用,確實是一件麻煩事。
見賈清陷入沉思,謝國偉也自顧喝酒去了。這畢竟是賈清的家事,他,只適合點到爲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