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就在這樣的不可思議之中流逝掉,南十夜真的很有才,這是金瓔瓔對於他教了自己一上午而給出的評價。而她呢,雖說不熟練,到了中午竟也能斷斷續續的吹出曲子中的大致旋律。
南十夜見她學了差不多了,忽而道:“已經到了中午,該吃午飯了。”
金瓔瓔意猶未盡,手裡握着葉子,兩眼巴巴的望着他手裡的蕟,很渴望的道:“這葉子吹的總還是少了種感覺,不如這蕟吹得原汁原味,要是能用這蕟吹上一曲就好了。”
南十夜卻收起蕟,很小心的放入懷中,轉身就往後門走去。
“南公子。”金瓔瓔想了想,又叫喚一聲,“我有一事相詢。”
“何事?”
金瓔瓔的表情變得很嚴肅,手指卻在捻着那葉片的筋脈,“我想問的是關於在王府裡的事。我聽你的手下說,那夜,你叫我帶人去那樹林子裡,那個鬧鬼事件是你策劃的,蕊夫人的鬼魂也是你找人扮的。”
南十夜倒是沒有隱瞞,“不錯。”
“蕊夫人的鬼魂扮得好逼真,那絕對不會是幻覺,我想她應該是很精妙的易容術。”
“爲何一定要是易容術?難道不能是幻覺嗎?”
金瓔瓔卻道:“那麼衛佯呢?”
“衛佯?”
“你少給我裝蒜!”金瓔瓔仰起臉,緊盯着他的眼睛,果然在他眼中見到那一閃而逝的驚訝。她立刻接着道:“我見過真正的衛佯,你不用再騙我了!從兩人面貌的相似度來看,就是最精妙的易容術。”
南十夜沉默了,似乎不想直接回答了。
金瓔瓔卻立刻激動起來,一個箭步衝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大聲嚷嚷道:“長生在哪裡,你快告訴我他哪裡?”
“長生?”
“那麼精妙的易容術,只有可能是長生做出來的。你把他藏到哪裡去了?他現在還好嗎?他有沒有提到過我?他爲什麼要跑到這京城來?”她一股腦問了好幾個問題,滿懷期待的等着南十夜的答覆。
南十夜卻茫然的道:“什麼長生?”
“不是麼……”金瓔瓔有些失魂落魄的放開他,須臾她又抓住他,搖着他的袖子大聲道:“不,你在騙我,我就知道是他!”
南十夜淡淡的道:“我不知道你說的那個長生是什麼人,但是,天下會易容的就只有你說的那個長生嗎?”
“不錯,天下會易容的應該不是隻有長生一個……”金瓔瓔漆黑的眸子裡充滿了失落,她頹然的放開手。喃喃自語着。
南十夜瞧着她有些頹然的表情。想了想。忽然道:“長生……這個名字好像是在哪裡聽過?”
“在哪裡?”金瓔瓔又激動了,立刻追問。
南十夜摸摸下巴,“好像……在你們山莊裡時,你埋的那個死人像是就叫這個名字?”
金瓔瓔剛亮起來的眼睛立刻又黯淡下去。她低下頭久久不語。
“這個叫長生的會易容?”南十夜問了句,卻像是在問空氣。轉眼他見金瓔瓔一副很落寞的樣子,他目中閃過一絲不易讓人察覺的嫉妒。
靜謐的空地上,兩個人相對無語。
須臾,南十夜冷峻的聲音又再度響起,卻是一句疑問:“你爲何一定要對這個長生念念不忘,他不是都死了麼,你還到處找他幹什麼?”
“因爲……”她只說了兩個字就閉上了嘴,卻未吐出那隱藏在心裡的話。
因爲。長生比任何人都要愛她。
雖然他只是一個一無所有的男僕,雖然他從未對自己吐露過半分愛意,可是他對她的好,早已滲透在他的言行之中。
溶洞裡,若非他把自己看得比什麼都重要。如何會守着吃了魚膽產生幻覺的自己,不眠不休;巫靈山上,若非愛着她,面對她對師兄們的那段宣言,如何會有那樣受到打擊的眼神……
而她卻毫不留情的傷害了他。
濃密的長睫下垂覆蓋住她的面容,有晶瑩的淚珠濡溼細密的長睫。
其實她比誰都要更清楚,自己從山莊追到京城,執意要抓回他,不過是因爲她知道這世上再無一個男子能像長生那般的對她好,不求回報,只是發自內心的默默地寵愛着她。
——只是真心實意的愛着那個刁蠻任性,人人都厭惡的卻又無比孤獨的自己。
愛着那個最真實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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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平靜如水,一晃又是三天過去。
鄉間的日子雖是貧苦,卻也祥和寧靜。遠離都城的繁華和喧鬧,那種怡然自得的淡然,盪滌掉她性子中的浮躁,她是越來越喜歡小村的寧靜與無爭。
閒暇之餘,她會摘了葉子在後院裡嗚嗚的吹着南十夜教她的小曲兒,可她始終覺得葉片吹出的音色不如那個蕟吹出的清脆動聽,也曾向南十夜抱怨過,南十夜只是理所當然的告訴她,這蕟可是天地奇珍,吹出的音色自是非尋常木葉所能比的。
她有些失望,也只能用木葉將就着。
又過幾日,天氣越來越冷,已是十一月初二,秋已接近尾聲,冬已悄然而至。
金瓔瓔站在後院的樹下,看着地下枯黃的落葉,心不在焉的吹着木葉。
木葉奏出的旋律輕輕飛揚,她的心裡卻在想着南十夜將她藏在這裡也快有二十多天了,什麼時候纔會接她走?
身後,傳來腳踩落葉的聲音。
南十夜?
她自肩上回過頭,果然見到來者正是一襲黑衣的他,他緩步走來,一如平常那般的淡漠,金瓔瓔可不管,手裡捏着葉子迎上去,“南公子,你總算來了,你什麼時候帶我離開這裡?”
南十夜斯條慢理的給予了回答,“你急個什麼,現在外面風聲還是有些緊,不過,比起半個月前倒是鬆了不少,我正打算過兩天安排你離開這裡。”
“過兩天?”金瓔瓔高興了,她樂得手舞足蹈,“這麼說過兩天我就能回去見爹了。太好了!”
“是,等我回去準備好了,就過來接你。”
金瓔瓔喜上眉梢,想起終於能回到闊別半年之久的山莊,她就禁不住的激動起來,等南十夜帶她入城後,她就去正通錢莊找趙熙,作爲錢莊老闆的他,曾在爹的慶生宴上見過自己,還和自己說過話,不如讓他通知大師兄來接自己,以免路上再遇到不測。
她正自想着心思,不防一物突然伸到她眼皮子底下,嚇了她一大跳。
那是一個通體瑩潤,紅得發亮的東西。
它形如月牙兒,線條光滑呈半弧形,表面泛着紅寶石般的光澤。那凹陷向內的邊緣開了口,裡面是兩排錯落有序的孔洞,宛如玉笛上的孔洞一般,只是要小氣細密得多,瞧上去也應該是用來吹的。
“這是……”金瓔瓔接過這個古怪的東西,好奇的問着將它遞給自己的南十夜,“這是什麼?”
“蕟。”
“蕟?”金瓔瓔更加好奇了,“怎麼跟你吹的不一樣?”
“只是外形不一樣而已,內部構造都是一樣的。”
金瓔瓔摸着手中的蕟,感覺入手冰潤光滑,有着玉的質感,又不似玉,她不由又問道:“這是什麼做的?”
“你問那麼多幹什麼!”南十夜一臉她很白癡,懶得和她囉嗦的模樣,“這個蕟就給你練習吹那個曲子吧。”
“給我?”金瓔瓔眨了眨眼睛,很可愛的問了一句,“這玩意多少錢?”
她的這句話引來南十夜幾乎想殺人的目光,金瓔瓔知他不高興,癟癟嘴委屈道:“我只是想以你的性子,怎可能不收錢將這麼好的寶貝送給我?”
南十夜這才告訴她道:“這其實也並非什麼寶貝,只是普通的玉石做成的,不值錢的,只是看上去比較光鮮而已。”
“原來如此啊,那我就收下了。”金瓔瓔摸着那蕟卻是愛不釋手,這東西入手的觸感很舒服,雖然南十夜這傢伙說它不值錢,可是她卻對這個東西一見就很喜歡,從外觀上尤其是這樣,至於內在嘛——
她將蕟放於脣邊,嘴脣貼近弧形的凹陷,立刻發現這蕟的凹陷弧度非常貼合脣的彎曲弧度,脣貼在上面非常的舒服。
她兩手握在蕟的兩角,嘗試的吹了一下,只一下就把她驚呆了。
好美的音色啊!和南十夜前天吹的極爲相似,卻又有些明顯的不同,她的這個音色高音部分更加高亢,銳利,低音部分更加渾厚有力,她不覺興奮起來,立馬將那首鏡花水月曲給吹了半首出來。
吹了半首,她還意猶未盡。
這蕟的吹奏和吹笛子和葉片很相像,一吹就能上手,她不由更是開心了。
“不錯!有進步。”南十夜總算給了她一點誇獎。
金瓔瓔咬咬脣,把玩着手中的蕟,“你這個教蕟先生也太嚴厲,要是你去教人吹蕟,寒窗十年肯定也沒幾個能出師的!”
“若是真心喜愛一樣事物,就該全力以赴的去鑽研它,學習它,師父只是引進門的,修行都是要靠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