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夜

夾紗枕,綢面夾被,軟緞的靠墊兒……我一樣一樣地整理着,力圖弄得更鬆軟舒適些。並且只是一個勁兒地忙碌着,半點兒也不想偏過頭去看十三阿哥那副志得意滿的德行兒。上上下下都收拾好了,我站直了身子,暗暗做了個深呼吸,半轉過身去,低頭躬身說:“都收拾好了,您可以安置了。”十三阿哥正靠在牀邊,笑眯眯地看着我。

可過了半晌兒,還是沒動靜兒。

我低頭僵在那裡,心想着從剛纔開始,他先是說身上疼,讓我給揉了好一會兒子,我剛停下手兒,接茬兒又說頭皮癢癢,我只好給他篦了頭髮,重新編了辮子。這還不算完,說是身上髒兮兮的,會睡不踏實,雖受了些外傷沒法子洗,但總是還是可以擦擦的……

……我……我忍……咬牙切齒地出去打了溫水,回來給他擦洗。幫他脫了上衣,這才發現他身上還有些青紫,倒是不很嚴重,可我還是小心翼翼地給他擦拭了一遍,弄完了我擡起身兒來,正要把水盆兒弄出去。“小薇,這還沒弄完呀!”十三笑嘻嘻地說。我一愣——什麼沒弄完?這不擦完了嘛,順着他眼光看去……“呼”我的臉紅了起來,這臭小子,還想讓我給他洗哪裡呀?我又不是他媽,可惡……“嗯哼”我清了清嗓子說:“是,奴婢正要去換水,熱的纔好拿來燙腳。”我幾乎是有些惡狠狠地看着他,心想着他要再敢提什麼混賬要求,我非讓他把澡巾吞了下去不可,他仔細地端詳了一下我,就笑說:“那好,要燙點兒呀。”

“是。”我福了福身,轉了身出門……呵呵,還算這小子識時務。趕緊出去打了熱水,伺候他洗了腳,這纔算完。想到這兒,我不禁苦笑了出來,這會兒子,這位小爺又想幹什麼了呀?我低到頭都酸了,可還是沒聽見他搭腔兒,唉……看樣子我是拗不過他了。慢慢地擡起頭來看他,十三還是笑嘻嘻的,我瞥了他一眼,呼口氣兒:“說吧,你還想怎麼着?”他一愣,看我一副沒好氣兒的樣子,竟“撲哧”一聲兒笑了出來:“被子涼嘛,你應該先給暖好了纔是呀!在內務府,精奇嬤嬤們沒教給你麼?”

我一擡眼看了過去,這是什麼天兒呀,就說被子涼,現在是九月中,北京最舒服的季節,哪裡會冷!我抿了抿嘴角說:“嬤嬤們有教呀,不過那得過了十月節,太早弄了,怕主子們上火。”我淡淡地說。“呵呵……”十三笑了出來,“可我怕冷。”我做了個深呼吸,“行!那您等一會兒,我去拿個暖爐來。”說完轉身就想走……

“啊!”突然一股大力將我拉了回來,等我回過味兒來,十三已低下頭來,緊緊地抱住我說:“你幫我焐就行了。”我瞪着他,只覺得彼此之間呼吸可聞。哼!說了半天兒,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呀!我搖了搖頭說:“不要。”

“爲什麼?”他用額頭抵住了我的頭,我動也不能動。“你討厭我嗎?”他臉上還是嬉皮笑臉的樣子,可眼裡的神色已凝固了起來。我不禁暗歎,有個心理專家說過,每個人的心裡都有個黑洞,它會吞噬着人的情感、理智,讓人最終變得瘋狂。好在一般人的心理黑洞只有針眼兒大小,所以不會給人帶來什麼太大的影響,可如果變成了筷子粗細,那就有很大的危險了。我下意識地擡眼,仔細看着十三阿哥這張年輕爽朗的面龐,猜測着他的黑洞有多大了呢!像筷子?還是更……我不禁打了個冷戰,只覺得十三更加抱緊了我,我看見他臉上那副表情,嗓子突然緊了起來。

“你每次都是這樣……”十三突然輕嘆了出來。我一愣:“你說什麼?”他搖搖頭說:“你知道嗎?每次你這樣看着我,我都會覺得很暖和,人也會舒坦起來……”他頓了頓說,“可是每次讓我最難受的也是你這個樣子。”我不禁有些迷糊起來,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意思,看我稀裡糊塗的樣子,十三阿哥撇了撇嘴,有些自嘲地說:“因爲你不是在看我,而是在……”他舔了舔嘴脣兒,轉過頭去,把話兒嚥了下去。我暗暗嘆了口氣,唉……想必這話兒他壓在心頭很久了吧,今個兒終於說了出來。我伸出手去,牢牢地定住了他的臉,讓他望向我,對他微微一笑說:“可是你對於我而言——是特別的。”十三的眼一亮,剛想張嘴說什麼,我輕輕搖搖頭,很認真地說:“就像你對我一樣……”他一愣,就仔細地看着我,然後加倍用力地抱緊我,勒得我都有些喘不過氣來了。不禁有些好笑地想起,怪不得愛情小說裡經常說什麼甜蜜得快要死掉,反正按照十三這種表達甜蜜的方式,我還好說,要是換了林黛玉那種身板兒,是一定會死掉的。

正胡思亂想,頭頂上傳來十三的聲音:“你是我的……”十三阿哥放鬆了他的手臂,只是輕輕環着我,“我會對你好的。”他認真地說。我笑着點了點頭。他看我有些淡然的樣子,以爲我不信他說的,緊了緊手臂,又說:“我是說真的,我一定會……”我看住他,他一頓,停了下來。我輕聲說:“我明白的,所以你不用承諾什麼,更何況承諾的不一定能做到,沒有承諾也不一定不會去做,不是嗎?”十三定定地看了我半晌兒,突然笑了出來:“你真的跟別人不一樣……”我一驚,暗自定了定,只是淡淡地說:“有什麼不一樣的,我也是用嘴吃飯,用鼻子喘氣兒的。”

“撲哧”十三一抹臉,笑說:“這倒是,不過,你知道嗎?八哥他背地裡也說很欣賞你呢。”我一愣,輕輕掙開了他的手臂,轉過身去,拍了拍被子說:“既是背地裡說的,那我就不用謝恩了吧。”

“哈哈……”十三大笑了出來,從背後又抱住我說:“看你阿瑪的古板樣子,真想不出怎麼生出你這樣兒的女兒來。”

“這樣兒不好嗎?”我低頭假裝忙碌着,不太想繼續這個有些危險的話題,只聽他在背後說:“當然不是了,只是有點兒奇怪罷了,你真的不太像那些一般的貴族小姐……你到底從哪兒來呢?”他玩笑着問。我頓時一僵,十三爺覺察了出來,伸過頭來看我:“怎麼了?”我鎮定了一下,就笑着轉過身來:“跟你一樣呀!”他一愣:“什麼一樣?”

“都是從娘肚子裡來呀!”我笑瞥了他一眼。“啊?呵呵……”十三一愣,就開心地笑了出來。

我伺候着他睡下,他還是扯着我袖子說個不停,我也隨他。

“明兒個上完早課後,咱們一起寫字兒,我教你呀!”

“好!”我點點頭。

“也可以做風箏,以前一個小太監教我的,我做得好着呢!”

“好!”

“早上早點兒起,我舞劍給你看,好不好?”

“好呀!”

“一起睡,好不好?”

“不好。”

“呵呵……”我笑眯眯地看着十三阿哥不情不願地躺了下去。上去給他掖好被角,輕輕地拍着他,他一愣,睜開眼來望着我:“你當我是什麼……”我一笑:“當你是小鬼呀!快睡吧。”他皺了眉頭,不知嘀咕了些什麼,卻也閉眼睡了。“從來沒人哄我睡覺。”十三阿哥突然說了這麼一句,我一愣,看向他,他轉過身去睡了。我沒說什麼,依然輕柔地拍撫着他,心裡卻有些酸酸的……

過了好一會兒子,他已然睡熟了,我站起身來,把簾子放了下來,看了他一眼,就輕手輕腳地去外屋自己的牀上躺下了。只覺得心裡是五味雜陳的,翻來覆去就是睡不着,隱隱地聽着裡屋傳來輕微的鼾聲,心裡頭倒覺得有些平靜,還有些溫馨起來。我張大眼睛盯着高高的承塵,心裡想着十三阿哥的表白,要是跟他在一起,以後的日子一定就像蒸桑拿一樣……雖然過程中一定是熱得齜牙咧嘴的,可因爲心裡有盼頭兒,最後出來的感覺還是很痛快的。只不過……我不禁苦笑出來,就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挺到他出來爲止了,也許在那過程中,堅持不住倒了下去也是大有可能的呢!

唉……想着想着就覺得頭疼起來。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誰知道以後又會怎麼樣呢!強把這個念頭拋在了一旁,可轉念就想起了小春……“唉。”這會忍不住大聲地嘆了出來,我的命運是未知數兒,好壞對半兒,可小春她的結局……

門口外面突然隱約傳來人聲,我一下驚醒了,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睡着了,揉了揉臉,雖說昨晚睡得不好,可今天感覺精神卻還不錯。看看外面天色已然有些亮了,我努着坐起身來,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心裡盤算着該去叫十三阿哥起牀了,他還有早課呢,可不能誤了。

掀開被子,披了件衣服,剛要下牀,不經意回頭——“啊!”我差點兒尖叫了出來,這……這小子什麼時候跑來的,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在我牀上睡得正香甜的十三阿哥,只覺得頭暈得很,難道說,我是在做夢?正想着是要掐自己一把呢,還是給那小子兩巴掌,看看自己的手會不會疼。門口突然傳來實實在在的敲門聲兒,我也顧不得十三了,忙的穿好衣服,捋了捋頭髮去開門,大概是冬蓮她們吧,過來伺候的。

“來了。”我嘴裡應着,就忙的走了過去,打開門,笑說:“這麼一早的,你們……”一擡頭,話未說完,我已愣在了當地……四阿哥正站在門口,漠然地看着我……

我傻傻地站在門口,四阿哥不動如山,只是定定地看着我,就這麼過了好一會兒子,裡面突然傳出來些響動兒,我猛地驚醒了過來,忙的福下身去:“奴婢給四爺請安,主子吉祥。”

“嗯,起來吧。”四爺淡淡的聲音響起,我又福了福,站起身來,只覺得心裡慌得很。實在想不起自己下一步該做些什麼纔對呢,心裡亂糟糟的。

“老十三起了嗎?”

“啊?”我一怔,擡起頭來看着四爺,他剛纔說了什麼嗎?等了一會兒,見我不說話地愣在那裡,四阿哥輕皺了眉頭說:“我聽丫頭們說,他昨晚不是睡這兒了嗎?”

“啊!是。”我這才反應過來,只是忙不迭地點頭。四爺見我像根木樁子似的矗在門口,動也不動的,心裡可能有些奇怪,但他爲人深沉,也只是挑了挑眉毛:“我來叫老十三一起去上早課,昨兒個生了事兒,今兒就得早些去應卯,省得皇上生氣。”四阿哥雖然還是那樣淡淡的,可語氣裡已隱約有了兩分不耐煩。

我一愣,還沒反應過來,院子大門突然被人推開了,我下意識地偏頭望去——是銀燕和幾個小太監拿了盥洗用具什麼的走了進來。銀燕當頭兒看見我和四阿哥站在房門口,也是一愣,接着就快走了兩步,言笑晏晏地說:“四爺,您怎麼站在門口呀,早上風涼,當心吹着。”我這才琢磨過味兒來,敢情兒這麼半天兒,我竟一直把這位爺堵在了門口,只覺得臉騰的紅了起來,忙恭恭敬敬地肅了手,請四阿哥進去。心想怪不得這麼半天兒就覺得不對勁兒呢,一大早兒的發傻。唉!我撓了撓頭皮,覺得可能是還沒睡醒吧,可心裡還是感覺怪怪的……銀燕進門時,似笑非笑地說了些什麼連伺候都不會了,竟然讓主子在外面喝風什麼的……我也沒往心裡去,只是隨意笑了笑,心裡還是想着,到底是什麼不太對勁兒呢?

“啊……”我突然叫了出來,嚇得剛要進門的小太監們一跳,我反身急急地往裡屋走。四阿哥正坐在外屋的几案旁,看着昨兒晚上十三阿哥回屋後寫的一篇字,見了我進來,他也沒擡頭說:“昨兒個晚上,十三爺歇得好嗎?”我嚥了口乾沫:“回主子話,挺好的。”

“嗯!”四爺點點頭,他雖不再說話,可我也不敢隨便就離開,心裡火燒火燎的。記得剛纔開門之前,十三阿哥好像是睡在我的牀上的,如果是做夢也就罷了,可又好像不是在做夢……我皺緊了眉頭冥思苦想……

四阿哥一擡頭,看見我正齜牙咧嘴地站在那裡,也是一愣:“你去伺候十三弟吧,不用管我。”

“是。”我鬆了一口氣,忙行了禮,正要往裡屋衝,“啊!十三爺——你怎麼睡在小薇的牀上了?這……這……”銀燕的一聲兒尖叫傳來。我猛地煞住了腳步,當下裡只覺得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就萬分尷尬地站在了那裡,旁邊幾個小太監彼此交換着眼色,擠眉弄眼兒的。我只覺得身上一陣兒冷一陣兒熱的,萬分地想暈倒了事,可偏偏清醒得很,不禁苦笑出來,平日裡將養得太好了,有時候這副好壯壯的身板兒也是件麻煩事兒。正手足無措地站在當間兒,覺得這耳朵裡嗡嗡的,忽然感到脖子後邊兒有股子氣息傳來,我一怔,無意識就轉過了身去……只覺呼吸一下子停住了,這次是真的感覺要暈過去了,四阿哥正僵立在我身後,他的臉色有些蒼白,兩隻黑黑的眸子寒如冰雪,幾乎是有些惡狠狠地盯住我……

我下意識地伸手在領口兒扯了扯,好像這樣就能讓自己的呼吸通暢些,我就那樣跟四阿哥對視着,心裡卻漸漸地平靜了下來。本來嘛,一來,我也沒做什麼見不得人兒的事兒;二來,昨兒個也算是變相地給了十三阿哥一個承諾,所以……我暗暗吐了口氣出來。四阿哥望着我慢慢淡漠下來的眼眸,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只是沉默地打量着我……我潤了潤嘴脣兒,輕了輕嗓子,擡頭正想開口說些什麼,突然看見四爺臉色一暗,眼底裡掠過了一絲深深的傷痛,我不禁愣住了……

他轉了身過去,走到了窗邊,揹着手望着外面……說來也怪,四阿哥冰冷的神色,我倒不太害怕,可每次看見他這樣,我卻打從心底裡害怕起來。天邊的朝霞映着窗櫺,給這屋裡也灑上了一片淡淡的粉紅,可就是這樣的溫柔,映在了四阿哥身上,也只會讓人感到一種孤獨的蒼白。我愣愣地站在那裡,甚至有些痛恨自己的這份感覺,似乎每次當我想走開的時候,四阿哥就會拉着我的手,去碰觸他最脆弱的傷口。

“十三爺,您披上件衣服吧,這早晚涼,別受了寒氣……”銀燕囁嚅的聲音突然傳來,我一驚——猛地回過頭來,看見十三正靠在裡屋門框上,面無表情地看着我。

“呼……”我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每想起那天早上,就會讓我有一種坐在雪地裡吃冰的感覺。想想那天十三談笑風生的跟四阿哥打招呼,四爺也是若無其事地應對,兩個人沒事兒人似的就一起出了門去……唯獨只有我是擔了半天的心事兒,目瞪口呆地送了他們出去後,突然覺得自己活像個白癡,等我回過神兒來,屋裡已只剩了我一個人,剛纔發生的一切好像做夢似的,我暈頭漲腦地又回去睡了一覺,只覺得方纔真夠要命的。可等我睡醒了之後,才知道真正要命的在後面呢。

就這麼半天兒的功夫,十三阿哥睡在我牀上的事兒,整個兒長春、宮沒有不知道的了,八成兒其他的地方也有了傳言。要是跟這起子太監的長耳朵、碎嘴子比起來,現代的狗仔隊們算老幾呀。我原本是不知道的,只覺得走在長春、宮裡,怎麼這麼彆扭,身上跟針扎似的。

後來,冬梅姐妹說是要審我,我才明白自己已然變成了緋聞女主角。我深知這種事情兒是越描越黑的,索性兒跟她們說“是呀”,這些丫頭們看我這樣直白,又是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反而倒不信了起來,我樂得隨她們去說。

銀燕看見事情變成了這樣,心裡可能有些不忿兒,四處跟人說什麼,我只不過是揀高枝兒啦、有心計呀什麼的,不過不開眼,卻找了個不得寵的。我只當沒聽見,懶得跟她去置氣,只是心裡有些好笑,她們這些人,既嫉妒我攀了阿哥,又嘲諷我找了不得寵的,真不知她們心裡是怎麼想的。可能就算我找的不是個純金的,只是鑲金的,也會讓她們牙癢癢吧!?

馬車一顛一顛的,雖說四面都已經用松香、氈子糊得嚴嚴實實的,可坐久了,還是覺得有風颼颼進來。我活動了一下腿,更用力地抱緊暖爐,同車的冬蓮早就睡了過去,我幫她掖了掖毯子,就又坐了回來。

後來這事兒就不了了之了。我也不明白,只是聽冬蓮的暗示,好像是德妃娘娘發了話兒的。德妃對我還是一如既往的信任、和善,我心裡卻存了心事兒,也只是處處小心。十三阿哥在長春、宮住了幾天,就搬了回去,那幾天他一下學就來找我,帶我讀書、寫字、做玩意兒,要麼讓我看着他練武、打布庫。有時出宮去,也必帶些玩意兒、小吃兒的給我。他好像拋卻了某些顧忌,只是變着法兒的,讓我全心全意地對待他。四爺我就再沒見過了,聽十三阿哥說他出去辦學差,十天半月的回不來,想想他那時的樣子,我有些擔心,可也不敢再細問,怕十三阿哥多心。只是埋在心裡頭,有時候會情不自禁去想,我從沒想過讓他喜歡我,可也半點兒不想讓他討厭我。有時候也不禁嘲笑自己的無聊。

直到一個月後,發現自己的屋裡多了一套宮制的新書,原以爲十三阿哥給我的,可聽冬梅說,四爺辦差回來了,下午我去替娘娘送東西的時候,已經來請過安了。回到屋裡,看着那套書,愣了半晌兒,心裡酸酸澀澀的,想着四阿哥那冷冷的眼眸……

“唉!”我不禁嘆了口氣,也許是自己想多了,八成就是十三送的呢。雖這樣想,可還是把書藏了起來,正想着自己這算不算做賊心虛,十三阿哥就興頭兒地來找我。“啪”的一聲,放下一摞書,說是四哥帶回來給他的,他讓我先挑自己喜歡的。

想想當時,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用什麼表情來面對十三阿哥的,十三阿哥倒也沒察覺什麼,只是我雖沒再見過四阿哥,可每晚卻總會不自覺地盯着那套書半晌兒,卻從來沒翻過,有時候就這樣迷迷糊糊地坐着睡着了,睡得很不踏實,噩夢連連的,可卻從來想不起自己到底夢到了些什麼。

慢慢地風平浪靜了下來,除了德妃的諭令,可能大部分還是因爲十三阿哥的不受寵、沒背景兒,別人也不太覺得我是撿了個天大的便宜,所以,雖說十三阿哥經常來找我,可別人也就慢慢地淡了下去,不再嚼舌頭了。古人云:流言要過七十七天才會消失。真的還挺準的,就這麼過了兩個月,當別人看見十三和我在一起,再也不會交頭接耳時,康熙皇帝下了一道旨意——要去東北打圍,也就是冬狩。

德妃娘娘奉旨伴駕,所以我現在就坐在馬車上,一搖三晃地向東北大興安嶺方向進發了。

只覺着天氣是越來越冷,我雖出生在北京,可近來這十年,因爲厄爾尼諾現象都是暖冬,哪裡受過這份兒寒氣呀!因此每日裡只是縮在水貂皮褂子裡,抱着暖爐打寒戰。爲這,德妃娘娘還笑說,這人長得秀氣,身子骨兒也跟着秀氣起來,哪裡還像是正白旗出來的滿洲姑娘。我傻笑着遮掩了過去,只是深切地懷念着空調、電暖氣、火車還有飛機……正眯着眼,想象着這要是坐了飛機,這些日子,都夠跑一百個來回了。唉!那時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呀!居然因爲暈機而很少乘坐。

“呼”地一陣涼風吹了進來,我猛地張開眼,發現十三阿哥竄了進來,嚇了一跳,忙指了指正在睡覺的冬蓮,示意他小聲點兒。他瞥了冬蓮一眼,就蹭過來,緊靠着我坐下,接着伸手從懷裡掏出了個暖斛子遞給我。“什麼呀?”我小聲地問。“是蔘湯,最暖身體的,你不是怕冷嗎?”十三笑眯眯地說。我微微一笑:“謝啦!”轉身從旁邊的小櫃子裡拿出個杯子,倒了一半兒出來遞給他。十三開心地接了過去,正喝着,就聽見外面有人問:“看見十三爺了嗎?”我一頓看向他,十三阿哥在車廂裡挪了兩步掀了車簾子探出頭去問:“怎麼了?”只聽外面說:“主子,太子爺和四爺正找您呢……”

“嗯,知道了,這就來。”十三說完回頭衝我一笑。我點點頭說:“快去吧,小心點兒。”他點點頭,剛要翻身下車,又回過頭來笑說:“你快點兒喝,涼了就沒藥力了。”我笑着頷首……

十三衣影兒一閃,就不見了,我輕輕地把車窗簾子掀開一點兒,看見十三阿哥帥氣地躍上馬背,帶着從人們揮鞭而去,真是英氣勃勃的,不禁望着他漸漸遠去的身影……

“人都走了,還看。”我一愣,回頭看見冬蓮懶洋洋地坐起身來,我笑了笑:“你醒了?”

她白了我一眼說:“早醒了,偏那位爺來了,害得我動都不敢動。”

“撲哧”,我笑了出來。“哼!你還笑!有人伺候蔘湯,你得意着呢?是不是?”冬蓮笑瞪着我。我笑說:“別人伺候我,我得伺候你呀!這不給你留着呢嗎!”

“這還差不多。”我拿出另一個杯子,倒了一杯,遞給冬蓮,我們正要喝……

“啊……”突然前面傳來了一聲女人的尖叫,我們被嚇了一大跳,就不約而同地扒着窗子向外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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