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藏跡

仙魔大戰後,兩族終於恢復和平。元老殿以前所未有的友善姿態,同天界簽訂了止戰之約。

神主羽淨塵與天帝商議之後,決定不再重塑天御結界,雙方各派人員護守天御山即可。

十日裡,數次往來,天帝陛下完美地展現了自己的帝王風度,非但沒有追究仙魔大戰後五百仙兵失蹤一事,反倒贈予幽冥諸多珍材異寶,大有就此締結仙魔之誼的勢頭。

而幽冥這邊,魔君雨凝以強硬的姿態,鎮壓了妖、鬼兩族捲土重來的野心,向天宮表明了維持和平的誠意。

在兩族君王的默契推動下,仙魔大戰很快揭過,天宮依舊繁華安寧,幽冥依舊森然神秘。

但是,在有一些事被刻意遺忘的同時,也有一些事被清醒地記得。

比如夢幻神主剛在諸仙的參拜下離開了天宮,羅魘宮中凝神靜思的新任魔君便知曉了此事。

赤冥魔君逝去的悲傷氛圍並沒有持續太久,或者說那些驚天動地的憤怒都被新任魔君和元老殿使用雷霆手段壓了下來。

羅魘宮中,平日裡照明用的琉璃盞換成了長明燈,在君位下方的臺階處,多了一層薄紗,綴飾着淡紫的流蘇,燈光柔和處,一位女子將濃黑的長髮金緊緊地束了起來。

這位女子肌膚瑩白,容貌清麗,眉葉平淡,脣齒如櫻,舉手投足間自有一種輕快的意味。她的臉龐稚嫩,身材也有些嬌小,如果是平時,談不上有何威嚴,反而更像凡間的天真少女。女子的不同之處,便在於她的眉目間多了一種與衆不同的高貴氣質,很颯,給人一種不容褻瀆的感覺。

浮休,這位前代魔君最信任的心腹大將,幽冥第一的美男子,就這樣恭敬地站在燈影中,低眉默默地看着女子。

“你說,我能戰勝他嗎?”女子清朗的聲音問道。

浮休恭敬答道:“陛下的紫幽魔氣已臻七劫,現在的他不可能是陛下的對手。”

“哦,”雨凝再次問道,“那我現在去殺了他可好?”

“可是……陛下,元老殿才與天界簽訂和約,您也剛繼位不久,只怕……”

“只怕什麼!”雨凝喝道:“本座要殺的不是仙族,而是那夢幻神主,這是私怨,與兩界有何關係?”

浮休還想勸阻,雨凝卻忽然說道:“浮休,你是君父最看重的人,也是君父留給我的最好的臣子,我希望你幫我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拂我的意,明白嗎?”

浮休應道:“是,陛下。”

月色悽迷,倒影在冥河之中,多了幾分意境。

一襲紫冕走出羅魘宮,兩個魔衛行了跪禮。

雨凝清冷說道:“若是魔尊來訪,就說本座已經歇了。”

……

……

天御山。

一道虹光落入山谷之中,羽淨塵扶住石壁,吐出一口晶瑩的血。

一個矮小的人影從地下鑽出來,對着羽淨塵拜倒,誠惶誠恐道:“小老兒拜見神主。”

羽淨塵看着他說道:“土地仙?”

矮小人影答道:“回神主,正是小老兒。”

羽淨塵不再多說什麼,便讓土地仙領着自己來到天御山深處,探查那五百仙兵的蹤跡。

二人走過一片血腥之地時,羽淨塵的神識便已搜尋完整座天御山,竟是沒有半點線索。土地仙跟在他的身後,拄着木柺的手哆哆嗦嗦,神情也極爲複雜,既像狂喜,也像恐懼。

天御山土地這幾日承受着仙魔大戰的血氣侵蝕,一身仙法潰散殆盡,好在先前得了神主陛下的一口神血,他的地仙之體竟在數息之間得以復原,甚至隱隱有了突破上仙的徵兆。這份莫大的恩澤讓他受寵若驚,言語答覆之間更加小心謹慎,生怕表現的不夠尊敬。

羽淨塵問道:“你仙名是何?”

天御山土地說道:“小老兒愚名流山。”

羽淨塵說道:“今夜本座出現之事,不要對任何人提及。”

天御山土地恭敬答道:“神主在上,小老兒定當守口如瓶。”

羽淨塵不再理他,徑直走入幽冥。

……

……

天御山與冥河相距不過千里,對於羽淨塵這樣的至強者來說,抵達不過半息,然而他卻是如凡人一般在地面上緩慢行走。

月華如練,照人千里。

羽淨塵緩步而來,他的身後,已是一地芳草。在天御山的另一端,他看到了橫絕於幽冥大地的冥河,也看到了碧光中的那道身影。

遠方與遠方互爲遠方,此岸即是彼岸。

隔着千里之距,他與彼岸人靜靜對視。

彼岸人望向他的眼神裡沒有陌生的意味,他望向彼岸人的眼神裡也是一片平和。

彼岸人看着他說道:“大戰已平,神主來此何事?”

彼岸人並未開口說話,他用的是魂識。

“來確認一些事情。”羽淨塵同樣以魂識傳音之術和他對話。

彼岸人說道:“您現在的情況似乎不是很好。”

羽淨塵點頭說道:“是的,我的情況很不好。”

彼岸人說道:“兩族和平之事我已盡力,幽冥沒有您想要的答案,況且那位已經離開,神主還是走開一些爲好。”

羽淨塵明白他的意思,向對方行了禮,便消失在了原地。

……

……

羽淨塵離開天宮後,便消失了蹤跡。諸天仙佛對夢幻神族的超然地位心懷敬畏,自然不會覺得異常。魔君雨凝卻是察覺到了不對。這幾日她一直追尋着羽淨塵的下落,十分迫切地想要殺死對方。憑藉着詭異而強大的身法,她幾乎搜遍了整個天界,卻還是失去了羽淨塵的蹤影。

她去了繁花勝境,但那裡早已是一片空無,想來連虛空之門他都收走了。

雨凝在雲層中穿行,以心魂感知着六界各處散發的微弱的赤冥魔氣。

羽淨塵剛離開天御山,她的身影便落在了濃密的芳草地上。

六界之中,沒有人比她更瞭解赤冥魔氣,她知道羽淨塵在這裡出現過。

難道他察覺到她要來殺他,所以提前藏了起來?

雨凝不相信,他不可能算到她的想法。

雨凝彎腰掐起一束紫色小花,放到小巧的鼻尖嗅了嗅,露出滿意的神情。

她凝視着冥河裡的那片碧光,噫了一聲,就此消失。

……

……

天宮往東七百五十萬裡,是一片汪洋大海,名爲東海。

東海之下便是龍宮,居住着東海龍族。

當年,夢幻神族之所以讓位於穹蒼龍族,不僅僅是因爲穹蒼龍族在神魔大戰中貢獻良多,更重要的是穹蒼龍族號令着四海龍族,擁有遠超其他族羣的強大勢力。

東海龍族掌管四海之一的東海,在龍族中的地位僅次於穹蒼龍族。而東海龍族的神物海魂珠正是羽淨塵消解魔心的必借之物。

東海龍宮中,蝦兵蟹將往來不絕,海蔘珊瑚更是數不勝數。各種瑪瑙寶石、翡翠珍珠裝飾着帝宮正殿,其華美甚至蓋過了兩側的石柱龍紋。

東海龍帝和三位大臣正在接待突然來訪的神主羽淨塵。

“神主要借海魂珠也不是不可,只是這海魂珠畢竟是我族的無上神物,神主要拿走它,只怕光是我答應還不行。”東海龍帝撫着龍鬚說道。

三位大臣也向羽淨塵附和龍帝的說辭。

“龍帝此言在理。”

羽淨塵憑空取出一塊藍色晶石,揮手遞至龍帝身前,說道,“龍帝想必知道這塊晶石的作用,本座欲以此晶石借用海魂珠一百年,百年之後,定當奉還。”

“夢幻神石!這可是夢幻神石啊!”一位龍宮大臣神色激動道,“相傳,當年神魔亂戰不休,終致天道不穩,域外隕石墜入六界,生靈塗炭,仙族上神雪熙請得神主的五顆夢幻神石以競補天之功。自此,雪熙上神被尊爲神女,居問心宮,掌人間界,地位與天帝彷彿。”

看着眼前的晶石,即便是東海龍帝也不免心旌搖盪,想不到神主竟願以夢幻神石來交換海魂珠,要知道,數十萬年來,除了繁花勝境外,只有問心宮因補天之功而獲得五顆夢幻神石。

羽淨塵說道:“有此晶石輔助,東海龍族將永不缺乏上神之位,龍帝的修爲也可精進千里,你可願交換?”

以海魂珠交換夢幻神石,還只是借用一百年,怎麼看都是東海賺了。東海龍帝佯裝猶豫,片刻之後便答應了。

羽淨塵拿到海魂珠後,便離開了東海龍宮。臨走之前囑咐道,若是有人前來尋他,只需說他已經離開便是,至於借走海魂珠一事,東海龍族自然會保密。

果然,羽淨塵剛走,雨凝的身影便出現在東海之外的那片沙灘上,擄來一位蝦兵,問了句話便直追羽淨塵去了。

他果然算到了她會來殺他。

雨凝的笑意更濃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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