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輕嘆一聲，這不是他想要的。
他原本想借跋的手，挖出這個小子所有的秘密，同時也搞清楚，後世之人爲什麼能夠來到這個時代？可惜跋太把自己當一回事了，根本不受他控制，以至於鬧到這個地步。
隨手一抓，無數黑氣被他吸引了過來，在他手中聚攏成團，那是殘魂，跋的殘魂。
老者微微閉着眼睛，他在讀取殘魂之中的記憶。
過了好半天，他的手指輕輕捻動起來，一道金色的火焰出現在手中，將殘魂團團籠罩住，眨眼睛的工夫，所有的殘魂都被煉化，只剩下一團暗淡的灰光。
老者隨手一甩，那團灰光朝着謝小玉飛去。
謝小玉當然知道這是什麼。
這也是殘魂，是強行剝離出來，帶有記憶的殘魂。
人死之後也會有這樣的東西，不過人的記憶大部分儲存在腦子裡面，魂魄之中的記憶很少，鬼沒有身體，記憶全都在魂魄之中，所以才那麼亮。
“裡面有你要的東西。“老者又變得一臉和藹。
謝小玉帶着幾分狐疑，將那團光託在手裡，不過他沒吸收，現在的他對這位老者一點都不相信。
他可不敢保證，這裡面沒被做手腳。
“我知道你不可能再相信我，那並非我的本意。“老者很是無奈。
謝小玉並不搭話，他不知道真假，也沒想去知道真假，就算是真的又如何？
老者倒也不急，因爲他知道謝小玉的要害在哪裡。
“你不收下這些的話，豈不是白跑一趟？“他笑着問道，緊接着又朝頭頂看了一眼。
天罰仍舊沒有散去，只是被老者擋住了，一時半會兒落不下來。
不過謝小玉也明白，他的身份已經曝露，他已經被天道發現，不可能繼續留在這個時代。
他心動了，不得不心動。
一咬牙，謝小玉將那團灰光拍在額頭之上，那些記憶瞬間被他吸收了進去。
那裡面有一部分功法，不過數量不多，太古先民大多專精一門，很少有人涉獵衆多，至少謝小玉在他的那個部落裡面，沒看到有誰樣樣都會的，他恐怕是唯一的例外。
跋也是一樣，他專精的方向並不是後世的鬼修之法，而是神念之道。
怪不得叫“玄“老者讓他找這個傢伙，也怪不得另外幾位老者知道跋的爲人，卻也沒反對，這傢伙確實擅長此道。
等到他把那些記憶全都細細看了一遍，謝小玉徹底震驚了。
那裡面大部分是跋自己的感悟，謝小玉只覺得非常眼熟，這些根本就是後世佛門的舍利之法和輪迴轉世的法門。
難不成這傢伙不是鬼祖，反倒是佛祖？
突然一個念頭閃了出來，謝小玉渾身寒毛直豎，他驚詫地看着那位老者。
他剛剛想到這位老者的名字--玄。
玄指的是黑。
這十位地位最高的長老是以顏色來命名，分別是赤、橙、黃、綠、青、藍、紫、玄、灰、白。
在後世，這十位被尊稱爲天帝，其中最有名的是赤帝、黃帝、青帝、白帝。另外六帝全都被一筆帶過，很少提及，所以他對這位玄帝沒什麼印象。
但是此刻，他卻想到了另外一個玄--玄門的玄。
自古以來，大家都認爲這個玄指的是天。
所謂天玄地黃，天是玄色，所以玄也代表天。
玄門的特徵就是敬畏天道，在天道圈定的範圍之內修煉，所謂三千大道，八萬四千法門全都是天道演繹而來。
但是此刻，謝小玉卻生出了另外一個想法，或許玄門就是眼前這個人建立的，這個人就是玄門之祖。
越想，他越覺得像。
這位老者修煉的也是《混元經》，《混元經》在道門之中有萬法之祖的稱號，陰陽、四象、五行、八卦都是由此而來。
現在他又學會了佛光和真言，還得到了舍利和輪迴兩種佛門根本大法，可以說佛門的雛形已經有了。
“玄門？“老者感覺到一陣心悸，他一直在窺視謝小玉的想法，他之所以和謝小玉鬧得如此之僵，就是爲了知道將來之事。
一個從後世來的人，在他眼裡，最大的價值就是知道後世發生了些什麼？
不過他爲人謹慎，怕因此觸怒天道，所以纔打算假手於人，找跋來頂缸，卻沒想到跋不受控制，更沒想到謝小玉實力不強，智慧卻高，而且異常決斷，結果變成了現在這樣。
此刻感應到謝小玉的想法，老者心頭一震，他感覺到一扇大門正朝着他緩緩敞開。
這不正是他一直在尋找的東西？
他的部落已經發展到了盡頭。幾萬年過去了，人口越來越多，但是人才卻越來越少，部落的地位越來越高，但是潛力卻越來越小。這裡面有很多問題，最大的問題就是論資排輩，父位子承，血緣的親疏，決定了地位的高低，大部分人都失去了上進心，更糟糕的是，有上進心的人反倒遭到壓制。
不只是他的部落，其他部落，乃至整個人族都是如此。
人族正在漸漸失去活力。
他一直在爲此而煩惱，但是始終找不到解決的辦法，現在他終於看到了一條新的路。
不再以部落爲基礎，轉而以修煉的功法作爲根基，修煉同一種功法的人聚攏在一起，地位不再由血緣親疏來決定，而是看每個人的實力，人才也不是問題，可以直接從外面找，想要多少有多少。
轉念間，老者的腦子裡面已經生出了一大堆想法。
“師徒“這兩個字首先從他的腦子裡面閃現出來，不再有父子、只有師徒，少了血緣上的羈絆，也沒有母、舅之類的牽連，絕對會少掉很多麻煩。
下一瞬間，“出家“這兩個字又從他的腦子裡面閃了出來。
這種新的體系必須和部落有所區別，必須從部落裡面脫離出來。
緊隨其後，“世俗“兩個字又冒了出來。
由血緣關係組成的世俗世界，保證人族的血脈代代延續，由師徒關係組成的門派，保證人族的傳承不會斷絕。這絕對是一套比部落更加完美的體系，怪不得後世的人族能夠成爲天地的主角，能夠傳承百萬年而日益昌盛。
他知道這一切肯定能夠成功，因爲眼前就有一個來自後世的玄門弟子。
只要一想到謝小玉是自己數百萬年後的傳人，而且肩負着把他的傳承延續下去的使命，他的心中涌起了一絲親切感。
“我再幫你一把。“老者輕輕擡起手，瞬間跨過中間的距離，直接搭在了謝小玉的額頭上。
剛纔被謝小玉的吸收的那些記憶裡面，有一部分是跋的感悟，這些感悟並不屬於謝小玉，所以只能是記憶，只能當做參考，但是此刻，這些感悟卻漸漸融入了他的腦海之中，其中一部分化爲了他的感悟。
雖然只是很少的一部分，卻也不得了，這些感悟全都和大道有關，後世的那些真仙都不可能有。
除了跋的感悟，融入進來的還有一絲對時間之道的感悟，很顯然，這是老者給予的補償。
同樣是與道相合，老者和木靈不一樣，木靈天生地養，可以算是大道的投影，直接和大道相連，盡知大道玄機。老者的“道“是自己領悟的，然後和大道相融。
對於謝小玉來說，這更有用。
老者對時間的感悟並不全面，只有壓縮，疊加，靜止，滯塞，加速這幾種，連回溯，快慢都未曾觸及。
這就是太古和後世的不同，後世有了一套完整的體系，每一條大道有哪些分支？各自具有何種特性？全都瞭然於心。所以感悟大道的時候可以按圖索驥，還可以由易到難，層層推進，像謝小玉先取快之道，然後推及時間之道，就是一種竅門。還有觸類旁通之法，比如由木之道延伸到造化之道。
太古之時，一切都在摸索之中，即便這位在人族之中數一數二的存在，對時間的理解也不完整。
不過對謝小玉來說，這一切已經足夠了。
那畢竟是時間之道，除了混元、太極、造化這三個初始大道，再也沒有其他大道能夠在它之上，像什麼空間、輪迴、陰陽、因果諸般大道都在它之下。
“你該走了。“老者收回了手。
謝小玉明白老者的意思，他擡頭看了一眼頭頂。
盤踞在頭頂的天罰之力已經變得越來越強。
“能幫我一個忙嗎？“謝小玉笑了笑，此刻他對老者的敵意已經消散了大半。
不是爲了老者給予他的那些恩惠，而是因爲老者的身份--玄門之祖。
“你想要什麼？“老者沒有拒絕。
謝小玉晃了晃手中的羽扇：“幫我挖個坑，把這東西埋起來。“
話用不着多說，幾乎在一瞬間，老者就知道了很多東西。
大劫將至，準備出海，空間法則改變，闍羅木，空間秘寶，木靈，最後的底牌。
“要埋在什麼地方？“事關後代的命運，老者倒也乾脆。
謝小玉的腦子裡面瞬間閃過了他的部落，閃過了他經常盤坐的那片石臺，數百萬年之後，那座石臺仍舊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