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微微震動了一下。
謝小玉的眼睛猛地睜開了,他可以確定這絕對不是錯覺。
他瞬間化作巨網,朝着四面八方鋪開。
這下子感覺就更清楚了,空氣的震動傳到了巨網之上,等於放大了幾萬倍,他不但感覺到了震動,還知道來自什麼方向?
“有人在爭鬥。“他重新化作了人形。
“我沒聽到,在哪個方向?“李素白在謝小玉猛然醒來的時候,就已經朝着四周東張西望,可惜崑崙山脈被某種力量籠罩着,感知被大大縮短,所以他什麼都沒察覺。
“在兩百里外。“謝小玉朝着一個方向指了指。
“需要我帶你過去嗎?“李素白倒是挺主動,他知道謝小玉的底細,這具分身法力孱弱,而且在這個地方,法力一旦消耗,就很難補回來。
“那倒不用。“謝小玉低頭看了看腳下。
李素白頓時明白了,這小子是捨不得他剛剛催生出來的這些草木。
這就如同做買賣,他用法力催生草木,就是下本錢,現在草木長出來了,源源不斷地釋放出生機,同時還在吸聚靈氣,一部分提供它們生長,另一部分給了謝小玉,這就相當於賺錢,謝小玉剛剛投入進去不少本錢,還沒完全收回來,如果離開的話,那就賠本了。
“放心,沒人會動這東西。“李素白搖了搖頭,他有些看不過去了:“先扔在這裡,等一會兒過來再拿。“
謝小玉不再囉嗦了,他身形一閃,已經飛到了數十里外。
靈虛分身無形無質,飛遁的速度絕對比本體和蜉蝣劍體都快,什麼瞬息千里,對這具分身來說,根本就是小意思,瞬息萬里也只是等閒。
轉瞬間他已經感到了震動傳來的地方。
那邊果然有人在打鬥,或者說得更確切一些,是兩個人正在被五個人追殺。
不管是追殺的一方,還是逃跑的一方,實力都慘不忍睹,這七個人用的居然都是輕功,似乎連遁法都不會,他們手裡都拿着兵刃,卻只有追的一方有兩件法兵,分別是一把長劍和一把大錘。
見慣了道君、真仙,突然間看到這幅景象,謝小玉一時之間很有些不太適應。
“應該是崑崙山脈裡面那幾個小門派中的兩個。“李素白也跟了過來。
“這也算修道門派?“謝小玉一臉古怪,說是武林中人或許更確切一些。
“你打算怎麼做?救人嗎?“李素白打定主意以謝小玉爲主。
謝小玉微微皺了皺眉頭,他不知道哪邊是好人?
有可能是前面那兩個人遭了打劫,同樣也有可能是作奸犯科的人遭到追捕,在沒弄清楚情況之前,他不打算動手。
話到嘴邊,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那個天機門的人給過他提示,“幫人就是幫己“。
難不成這就是他的機緣?
他動了。
對付幾個練氣層次的人物,他連手指都懶得擡,直接一個精神威壓。
當初他練氣九重,面對一位真人的威壓,都支撐得頗爲辛苦,現在他的精神意念之強,只比道君遜色分毫,對面那幾個人最高不過練氣四重,如同山嶽一般的威壓直落下來,他們連抵擋都做不到,瞬間失去了意識,一頭栽倒在地。
“還請師伯幫忙,看看他們的記憶之中有些什麼?“謝小玉退到了一旁。
短短十天時間,他要修煉的東西太多,根本顧不上搜魂一類的法術,所以只能拜託李素白幫忙。
李素白也不推辭,謝小玉讓他幹什麼,他就幹什麼。
他飛身落到地上,在每個人身邊站了站,別人搜魂也要用手貼住額頭,他連這都用不着,神念一掃,就什麼都明白了。
就轉頭說道:“逃的這兩個人是混元一氣宗的弟子,追的這五個人是太元四象門的弟子.這裡面好像真有你的機緣。“
李素白指的自然是混元一氣宗,謝小玉此刻所用的分身是混元天靈珠所化,兩邊都有混元兩字。
這或許就是天機所示。
說完這話,這位掌門又彎下腰來,在其中一個人的身上翻找起來,很快,他就掏出了一塊鐵牌。
李素白隨手將鐵牌扔給了謝小玉:“兩羣人爭來爭去,爲的就是這東西。“
謝小玉接住鐵牌看了一眼。
這東西正面空白,背面有一座法陣。
他對那座法陣實在太熟悉了,這不是留影法陣嗎?難道這也是一塊船票?
“怎麼回事?“謝小玉滿臉狐疑。
“還不是因爲你?現在稍微大一些的門派都能夠建造天劍舟,幾個門派湊在一起就敢組建聯盟,打算逃往海外。然後到處分發這種東西。“李素白知道很多,太虛門在整個中土都安插有眼線,任何風吹草動都跑不過他們的耳目。
“說了半天,居然還是我的錯?“謝小玉頗爲鬱悶,他看了一眼那塊簡陋到極點的鐵牌,不由得問道:“這牌子是哪個門派打造的?“
“不清楚。“李素白搖了搖頭,這樣的聯盟數不勝數,他哪裡有興趣一個個去記?
“看來,這個混元一氣宗真是我的機緣。“謝小玉託着鐵牌喃喃自語着。
“那幫臭算命的怎麼說?“李素白很是好奇。
“幫人就是幫己。“謝小玉並不隱瞞,他對這位太虛掌門絕對信任。
“看來機緣十有***在他們倆的身上。“李素白也同意謝小玉的猜測。
“問題是怎麼從他們身上找到進入崑崙的方法?“謝小玉仍舊感到頭大無比,他可不認爲這兩個人進過崑崙,只能說他們身上有他要的線索。
“師伯可有什麼建議?“他轉頭問。
李素白有些爲難,他原本不打算出主意的,純粹就是個保鏢,但是謝小玉問到他頭上,多少得說點什麼。
思索了片刻,他不太肯定地答道:“俗話說,幫忙幫到底,送佛送上西,或許一直幫下去,就會找到其他線索了。“
“有道理,不過幫忙的辦法有很多.“謝小玉又看向了李素白。
“不要問我,這是你的事。“李素白搖頭,他給了個建議已經很不錯了。
看到這位掌門指望不上,謝小玉不得不苦思起來,說實話,他很討厭天機門的做派,難道說得仔細點會死?
“幫人就是幫己,幫人就是幫己.“他一遍遍地念叨着。
“想想看,你以前有沒有類似的經歷?天機門那幫算命,雖然喜歡把事情搞得很複雜,不過他們的話總有線索可尋。“李素白最後還是決定幫一把,給謝小玉一個提醒,這是他和那個老算命師打了半輩子交道,總結出來的經驗。
謝小玉閉目沉思,他在回憶以往的事。
幫人就是幫己,這樣的經歷不少,幫蘇明臣解釋《劍符真解》,帶着麻子、王晨、吳榮華等人一起逃命,助赤月侗擺脫危機.這些事都是幫人又幫己。
不過,仔細想來,他每一次這樣做,都有他的目地。
幫蘇明成是爲了得到那部典籍,幫麻子他們,是爲了多一羣手下,幫赤月侗是爲了尋求庇護,每一次他都帶着很深的心機。
謝小玉有一種感覺,這些都不符合。
突然,他想起了兩件事。
一件是洛文清救他。
對於洛文清來說,只是舉手之勞,但是他卻銘記在心。
一件是他和李光宗,李金寶父子相遇,李金寶請他同行。
別看這只是小事,不能和洛文清的救命之恩相比,卻同樣讓他刻骨銘心,永遠不會忘記。
兩個人在山嶺間縱躍如飛,他們用的是輕功,不過隱約間還帶着一絲神行術的痕跡。
“快到了,翻過前面那座山頭就可以到家了。“前面那人大聲喊道,這是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濃眉大眼,看上去很是陽光。
“還是小心些爲妙,太元四象門的那幫傢伙很不是東西,萬一在家門口等着伏擊我們,讓他們把東西搶了去,你我哭都來不及。“後面那人警告道,這個人三十出頭,滿臉風霜,看上去頗爲老成。
“那有什麼關係?都到家門口了,還有什麼好怕的?太元四象門並不比我們強,之前他們人多欺負我們人少,現在到了我們的地頭,真打起來,管叫他們有來無回。“那個青年躍躍欲試,這一路上,他被追得如同喪家之犬,心裡別提多難受了。
那個年長之人神情凝重,始終東張西望。好在他擔心的事始終都沒發生,一路上別說人影,就連兔子都看不到一隻。
“怪了,太元四象門的傢伙改性子了?“那個年長之人自言自語着。
等到翻過山頭,這個人的心終於放下了,站在山頭就可以看到山腳下有一片農田。
農田不多,也就兩三百畝,田間一片迷霧蒸騰,靈氣氤氳,確實有幾分仙家氣派。
想要在崑崙山脈之中開闢農田,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這些土壤全都是從別處移來的,還要引來活水澆灌農田。
緊挨着農田的山崖邊上,有一排洞窟,這些洞窟和謝小玉在落魂谷挖的那些石洞很像,都不太大,用石板當做門。
“我回來了!“青年朝着山腳下大喊一聲。
喊聲落下,只見洞窟之中一個個人影鑽了出來,有人飛奔着跑了過來,一邊跑,一邊大聲迴應:“師兄,你們可算回來了。“
跑過來的都是些十幾歲的少年。一個個身手矯健,縱跳如飛。
“師兄,帶什麼好東西回來了。“其中一個少年大聲嚷嚷着。
“就知道要東西。“那個二十歲的青年笑罵道,不過罵歸罵,他的手沒閒着,不停地從肩上背的搭鏈裡面往外掏東西。
“你的飛刀,還有小妹的珠花,六叔要的靈茶,還有這個也一起拿過去.。“
那些少年連忙接住,簇擁着這位師兄有說有笑往回走。
此刻混元一氣宗的人全都從洞窟裡面出來了,爲首的是一位頭頂已禿的老者,
“師父。“兩個人一揖到底。
“辛苦你們倆了。“老者和藹地說道,突然他臉色微變:“你們身上有血腥的味道,怎麼?出事了?“
“東天宗,齊宏門等幾個大派組建聯盟,正在全力建造天劍舟,準備出海避難,我們正好碰上他們招人。總算運氣不錯,弄到了一塊船牌,沒想到這事讓太元四象門的那幫雜種知道了,就想把船牌搶過去,一路上追殺我們,還好我們運氣不錯,總算逃了回來。“青年解釋道。
他的話音落下,四周頓時響起了一陣歡呼聲。
“太好了,我們有救了。“
“能夠逃往海外,至少多條活路。“
“我好想看看海。“
“將來有你看的,看到你不想再看。“
那些少年歡喜雀躍,七嘴八舌說個不停,另外幾個上了點年紀,顯然是師叔、師伯的人也都捻着鬍鬚滿臉微笑。
大劫一到,中土絕對是險地。
想要活命,只有幾個選擇,一個是前往中州,託庇於太虛門,太虛門擁有神皇遺寶,或許能夠保得平安。二是進入蠻荒,那裡有巫門、朝廷和道府的人馬。三是出海。
這三種選擇裡面,最可靠的就是出海。
不過那位老者臉上卻沒絲毫喜色,好半天他才問道:“一塊船牌可以上幾個人?“
衆人臉上欣喜的神情戛然而止。
青年說不出話來。
“海川,你說。“老者看着後面那個三十幾歲的弟子。
那人猶豫了一下,最後咬牙說道:“十個。“
周圍頓時一片沉默。混元一氣宗門雖然是小門小派,卻也有十二名弟子,算上老者和五個師兄弟,整個門派有十八人,這就意味着他們之中,有八個人必須留下。
留下,意味着等死。
之前沒有這塊船牌,大家都覺得時日無多,根本沒心思修煉,整天玩玩鬧鬧,師父也不管,日子過得頗爲自在,現在知道有十個人可以活下去,衆人的心思頓時變得複雜起來。
沉默,長時間的沉默,誰都不肯開口。
好半天,老者輕嘆了一聲說道:“海川,一直以來都是你和阿燦處理門派事物,你也知道,我一直打算將門派傳給你們,現在是時候了。我這個老頭子沒什麼用處,也活不了幾年了,沒必要白白佔據一個名額。“
老者說得很平淡,好像並非事關生死,而是讓出去一塊大餅,旁邊的人卻明白掌門的意思。
“也好。“那個青年顯得頗爲輕鬆,好像放下了一樁心事,轉頭朝着那個三十多歲的人說道:“師兄,你繼任掌門之後,一定要帶好師弟們,把咱混元一氣宗的道統一直傳下去,我和師父留下看家,這崑崙山十萬裡方圓貧瘠得要命,異族未必看得上眼,就算有異族來佔,這裡山多,洞穴多,有的是地方躲藏。“
這話說得輕鬆,好像信口而言,但是聽到的人卻感覺異常沉重。
什麼看不上眼?什麼多的是地方躲避?那根本就是自我安慰。留下就是等死。
“阿燦,你這是何必呢?“老者滿臉惋惜,這孩子是他最喜歡的徒弟,腦子聰明,人卻又忠厚,爲人還和善,混元一氣宗上上下下沒人不喜歡他,要不是年紀太輕,掌門的位置絕對是他的,沒想到阿燦居然放棄了離開的機會。
讓老者爲難的是,他沒辦法勸,硬要把阿燦送走,就必須有人留下。
“燦哥不走,我也不走了。“一個眉清目秀的女孩緊隨其後說道,她的眼睛不停地瞟着青年,顯然心有所屬。
“我這邊還有家人,我如果逃生,留下他們怎麼行?“又有一個人站了出來,這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
願意留下的人只有四個,還差四個人,氣氛頓時變得尷尬起來。
“海川,出海之後你就是掌門了,你肯定有自己的打算,誰去誰留,就由你決定吧。“老者乾脆不管了,他轉身就走。
這是一件得罪人的事,換成以前,老者肯定會一力擔下,反正他也活不了幾天了,能夠替徒弟減輕幾分壓力,何樂而不爲?
可惜,這個徒弟太讓他失望了,老者心裡不舒服,所以他乾脆讓徒弟自己去搞定這個難題。
扔下這幫人,老者徑直回了自己的洞窟,眼不見心不煩。
青年也跟着離開了,不過他沒回自己房間,而是鑽進了旁邊的一座大洞窟。那裡面全都是一排排的書架,上面擺滿了書。
這就是混元一氣宗的藏經殿。
“師兄,你來這裡幹什麼?“女孩快步跟了進來。
“師妹,你來了正好,幫我一起把這裡整理一下,重要的東西都抄錄一份,讓師兄他們帶走,省得斷了傳承。“青年取下一部很厚的書翻了起來。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意這些?“女孩輕聲抱怨着,抱怨歸抱怨,她卻沒離開,反倒目光炯炯地看着師兄的背影。
“不想這些,還想什麼?“青年頭也不擡地回道。
女孩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不知不覺臉上露出了一絲羞澀。
“咱混元一氣宗沒什麼了不起的絕學,不過也該整理一下典籍了。“老者走了進來,他在旁邊都聽見了,越發讓他覺得這個徒弟不錯。“師父,您也過來了。“青年連忙行禮。“反正閒着沒事,咱把這裡好好整理一下。“老者懶洋洋地說道,他這是給自己找點事做,省得心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