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還沒說完,立刻被謝小玉打斷了:
“我不是官府,用不着講究什麼證據,只要知道是你做的就可以了,這一次我來,也不是爲了破案,我是來殺人的。”
說着他輕彈了一下手指。
朱堂主同樣是真人,而且踏入玄門已久,謝小玉進來的時候他已經知道不妙,早就做好了準備,看到謝小玉動手,他瞬間放出了一個五光十色形如氣泡一般的護罩。
兩邊發動得都很快,議事廳裡面頓時響起了一陣清脆的嗡鳴,只見一道細如遊絲的劍光在護罩的表面上劃過,劍光一閃即逝,護罩裡面卻多了一片波紋,如同水波一般朝着前方蕩去。
同樣是真人,兩者實力上的差距實在太遠了,忠義堂堂主的護身之法被謝小玉簡簡單單一個“化實爲虛”給破了。
老人的脖頸上瞬間出現了一道血痕,一開始很細,漸漸變得越來越長。
朱老堂主的喉嚨滾動了兩下,像是有話要說,血頓時從那道劍痕處飈了出來,止都止不住。
他的身體緩緩地倒了下去。
只是一招,自家堂主就死了,大廳裡面剩下的五個人沒有一絲動手的意思,他們很清楚,兩邊的差距太大,就算上去也是送死。
謝小玉同樣也沒繼續殺人的意思,冤有頭債有主,沒必要牽連無辜,他轉身出了大廳。
這時候大廳外面的人也都知道出事了,全都圍攏過來,不過他們只是看着謝小玉,沒有一個人敢動手,也沒人敢阻攔。
凶神之名可不是假的,從北望城之戰開始,多少真人死在謝小玉他們的手裡?官府說他們來了之後,天寶州損失慘重,撇開誰對誰錯不談,這話是事實,差不多有一成的真人已經死在了他們的手裡,現在更是要加上四位真君,其中一個是駐守天寶州多年的守護真君。
“你也來了。”謝小玉並沒看那些人,他擡頭喊道。
衆人這才發現,牆頭之上還站着一個人。
那是大叔,他縱身跳到院子裡面,看了一眼議事廳裡面躺着的那具屍體說道:“我看到你不在,就知道你來這裡了。”
“怕我大開殺戒?”謝小玉同樣也能猜到大叔的想法。
大叔點了點頭:“我已經想通了,忠義堂對於我來說,既不像當年我認爲的那樣恩重如山,也不像我後來想的那樣虛僞陰險,天寶州那麼多堂口裡面,忠義堂還算是好的,至少還標榜一個忠誠義氣,早先我也得過一些幫助,那年我老婆難產,還是周大夫接生的……”
說到這裡他長嘆了一聲。
這聲嘆息不是爲了別人,而是爲了他自己。
他現在越來越感覺到,以前作爲一個普通人的時候,沒有那麼多煩惱,現在實力有了,地位也有了,見識開闊了,人也變得聰明瞭,卻再也沒有以前那麼多快樂。
“你這樣想的話,剛纔我殺那個人的時候,你爲什麼不阻止我?”謝小玉異常奇怪。
大叔看了一眼那具屍體,面無表情地回道:“那麼多無辜的可憐人死在了黑刺社殺手的刀下,殺手是他請來的,這筆血債必須算在他的頭上。”
“你總算想通了。”謝小玉哈哈大笑,有一段日子大叔給他的感覺異常彆扭,成了修士之後,大叔少了以前那份爽直,心思變得深沉起來,但是想法卻仍舊停留在過去,現在他感覺大叔又回覆到了以前的性情,不過氣質完全變了。
謝小玉並不打算多留,他瞬間化作一道金光,破空而去。
大叔也不想繼續留在這裡,他轉身要走,但是剛剛擡起步,仍舊忍不住回頭說了聲:“各位好自爲之。”
說完這話,他飛身跳上牆頭,幾個縱躍就出了忠義堂。
路過門口的時候,他扭頭看着那忠義兩字。
二十年幾前,他第一次看到這兩個字的時候,他覺得渾身振奮,心中一下子有了底氣,因爲從今往後他再也用不着提心吊膽,不會再被流氓惡霸欺負了。
剛剛回到天寶州,第一次進這扇門的時候,他是帶着一份傲然之心,那時候的他也仍舊爲自己是忠義堂一份子而自豪,心裡想的是衣錦還鄉。
但是後來再看這兩個字,他感覺到的卻是失望,他算是看透了,這忠義兩個字是針對普通幫衆的,在堂主和那些舵主、香主們眼裡,普通人都是螻蟻,應該對他們忠心不二,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有好東西就應該給他們,然後他們扔點殘羹剩飯,底下的人還得感恩戴德。
這讓他耿耿於懷。
此刻再看這兩個字,他卻又有了新的感受。
突然,他如同醍醐灌頂一般,一直想不通的那些事瞬間化爲烏有。
並不是說他想通了,而是他已經明白過來,那些事根本沒有答案。
每個人的看法不一樣,感受自然不同,他是半路出家,前半輩子一直是普通人,在底層打滾。別的修士從小修煉,從來沒把自己和普通人等同起來過。
一旦明白過來,眼前這兩個字又變回了他第一次看到時的感覺。他突然發現自己對忠義堂仍舊有感情,只不過他心目中的忠義堂,是那個只有外堂的忠義堂,是那個全都是普通人的忠義堂。
心頭通暢,一股真氣直透頂門,下一瞬間,大叔感覺到四周完全不同了,變得異常開闊,異常通透,而且一眼望去,底下熙熙攘攘走來走去的那些人,他們心情全都呈現在他的眼中。誰在煩惱?誰在憂愁?誰又滿心歡喜?誰又心存刻嫉?全都一目瞭然。
就在這時,他聽到身旁響起了謝小玉的聲音:“沒想到這樣也能打開天門,看來忠義堂真得是你的福地。”
謝小玉並沒有走開,他出了忠義堂之後,就在門口等。不過他沒想到,大叔出了門之後看着大門之上那“忠義”兩個字發呆,居然顯露出天門大開的徵兆,他不敢打擾,只能隱身在一旁看着,直到大叔氣衝華蓋,已經衝關成功,他這才跑了過來。
《力士經》開天門就相當於練氣九重,原本在他算來,大叔至少還要一兩年的時間纔會到這一步,而且突破練氣九重,需要感悟大道氣機纔對,而此刻大叔從忠義兩字上得到感悟,走的是人心入道的路子。
謝小玉對這方面並不瞭解,道門講究的是感悟天地大道,反倒是佛門有不少人走人心入道的路。
“我又進了一步?”大叔臉上沒什麼喜色,他自己也感覺出來,只是不敢確定,現在謝小玉一口道破,他再也沒什麼可懷疑的了。
《力士經》不同於其他功法,踏入玄門要容易得多,他根本不需要什麼五行合一,只要境界稍微穩定一些,立刻就可以成爲真人。這對於其他修士來說,是期盼已久的事,他卻不在乎,他修煉的越快,境界越高,就意味着和老婆離得越遠。
謝小玉知道大叔的心思,他拍了拍大叔的肩膀安慰道:“就算爲了外孫,活得長些也不錯,再說,你老婆也不是沒有辦法,想延壽的話,只要找到朱草,回魂芸香,我可以幫你連一顆延壽丹,服下之後可以增加百年壽命,百年時間應該夠你們夫妻恩愛了。再說,就算修煉到真人境界,也只不過多活百年,你老婆會比你早走,卻早不了多少時間,她在那個世界不會寂寞太久。”
這話像是在咒大叔早死,但是謝小玉卻知道,這對於大叔來說,是最好的祝福。
他也不認爲大叔能夠更上一層樓,《力士經》雖然容易修煉,修煉上去也是越來越難,大叔修煉的時候已經晚了,又不是童身,踏入玄門之後,每進一步都會難如登天,心性再相合也沒用。
大叔正想回答,突然他擡起頭來。
只見頭頂上方十幾道遁光劃過,瞬間落到忠義堂的內堂之中,緊接着裡面就響起了女孩的哭聲。
“我以前就聽人說起,堂主有一個孫女,生下來不久就被送回中土,拜在某個門派名下。”大叔說道。
“你的意思是讓我斬草除根?”謝小玉開着玩笑,自從解決了九空山那兩位真人,他的心情一下子放鬆下來。
大叔翻了翻白眼,他知道謝小玉的性情,絕對做不出這樣的事來。
“你不怕她找你報仇?”大叔問道。
“若要報仇,來就是了,我等着她。”謝小玉豪氣萬丈。
殺掉那兩位真君,心一鬆下來,他終於有空審視一下未來。
想到大劫將起,他突然發現自己的眼界仍舊太小。
大劫一起,平時看不到影子的地仙、天仙都會紛紛出現,真君一流的人物,根本就是螻蟻。他的目光始終盯着螻蟻的話,豈不連螻蟻都不如,只能算沉淤沙泥。
他應該看得更高更遠。
當然,現在讓他對付地仙、天仙,那是不可能的。
不過,沒關係,天地大劫不是一年兩年就會結束的,歷次大劫,長的持續了萬年之久,比如太古之時第一場大劫,從天崩開始,然後是地裂,大火,塵埃,這就持續了一百多年,然後大地冰封一萬五千年之久,這是最長的一次大劫。短的也要幾百年,萬年前的神道大劫,從那位神皇開始吞併各國算起的話,前前後後用了七百多年。只要在大劫之中別早早地送命,絕對有足夠的時間讓他慢慢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