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葬崗?上官文並不知道韋雙在說些什麼,當想要追問的時候她已經不在了。
描雲悄無聲息的來到這裡,像是一個冷眼旁觀的人,在場的人那麼多,只有她一個人知道這三個字背後的寒意,漂泊一生,苟且一世,韋雙想的不過是一個簡單的團圓,他們的家人都在亂葬崗的塵土之下,只少了她們兩個。或許在韋雙的眼中,少的只是她自己一個吧?原來在最後的一刻,她想的只是落葉歸根而已。
“描雲,你知道她的意思嗎?”
“回王爺的話,知道。”
“那便按照她的意思去做吧,本王也想成全她,想來其他人是不會有什麼意見的。”
“是。”描雲不需要多說什麼,旁人也不會追問描雲跟韋雙的關係,能夠有人理解韋雙的話並且尊重她的意願行事,這對死者來說已經是最大的尊重了。描雲輕輕撫上韋雙的臉,相見不相識,相識不相認,從前你是表姐,我是表妹,後來你是商人之女,我是王府暗衛,如今你是已經歸去的死人,我卻是孑然一身的旅人。
一直沉默的百里三乎此刻突然說話,冷峻的表情一反從前的邪魅,變得認真而執着,他依舊保持着剛纔的坐姿,由着懷中的溫暖一點點被寒冬侵蝕。“若是你們無事,我想跟她靜靜的呆上一會兒。”
上官文點點頭,算是做了主,“也好,咱們都下去吧。”
夜深人靜,在滿是屍體的院子中,百里三乎握了握韋雙的手,“我從來都是一個不好的人,枉費你用了那麼多的心思。幾次三番故意讓你死心,想要徹底的把你驅逐,你卻一點兒都不生氣。韋雙,若是你泉下有知,記得我跟你說的話,若是還有下一世,別再犯下同樣的錯誤。真正的愛情不是讓對方成爲你的全世界,而是通過對方去看到一個新的世界,真的愛人不會捨得讓你變得卑微,而會讓你更加自信。我不是一個好人,所以你愛錯了人。”
“有些人就是用來辜負的,沒有誰知道感情最後的結局,從小的就看透了,父親喜歡的人太多,卻從未給過任何一個人完整的心,那些姨娘也都是一樣,她們只有一分的心用來愛人,卻把三分的心思用在打扮上,六分的心思花在爭鬥中,所以韋雙,你或許不知道,我這一輩子最愛的只有我自己。”
“你的感情讓我覺得愧疚,但這種情感不該是屬於我這樣狂妄自大的人的,我應該是可以隨意辜負所有人真心的,因爲我是百里三乎,所以世上所有人女子都該爲了我神魂顛倒,而我卻可以恣意的辜負,反正辜負只會傷到別人,永遠不會害到我自己。對吧,這樣自私的人就是你認識的百里三乎,在這一張魅惑衆生的臉下面藏着的,是一個不能更醜陋的表情。我永遠不會愛上一個人,因爲我只愛我自己,因爲唯有我自己才能陪伴我度過漫長孤寂的黑夜,唯有我自己才能在任何情況下都保護我自己,韋雙,你真的很好,可惜遇上的是我。”
換了一副表情,百里三乎難得溫柔的撫了撫她的鬢
角,脣角掛着清淺的笑意,看起來又頗爲無奈。“我從未想過你會死,更不希望你是這樣死的。今日我才發覺,原來這個世上還有比我更自私的人,你贏了,韋雙。我一生都不會忘記你的,你用自己的命成全我一段缺憾的記憶,比起那些傻乎乎的女人,你明顯更加聰明。我永遠不會愛上你,可註定一輩子也逃不開你了。”
“原來感受到一個人在懷中冷掉是這樣的一種感覺,我終於知道了。其實,我寧可最後你說的是什麼俗套的話語,至少我可以肆無忌憚的鄙視着你的感情,無須擔心自己的良心有任何不安,可你居然什麼都不曾說,只要葬在亂葬崗之中,到底是你太特別了,還是我太自戀了呢?總之已經這樣了,咱們便可以保重吧。下輩子,千萬別遇上我這樣的人,若是遇上了,記得不要愛上。”
抱着韋雙冰冷的身體,百里三乎走出了院子,柔若無骨的身子難得挺拔了一點,只是披着淡淡的月光,顯得有些孤寂,將她交給描雲,不曾再回顧,也不曾說些什麼,他要記得的人會藏在心底,卻不會放在口中。
剪瞳埋在某爺的懷中,一點兒也沒有出行的興奮,已被自責擊垮的人此刻正在不依不饒的鬧着,偏偏又說不清楚自己在鬧些什麼,可情緒的大起大落總是騙不了的人的,這樣嚴防死守的安王府到底爲何還會出事呢?
“屬下來請罪了。”蘇木垂首跪在地上,眼簾下垂,斂去了眸中的不明神色。
“蘇木,跟你無關,你已經很出色了。韋雙的事情是個意外,責任不在你,何況她現在的家世不是什麼顯赫的人家,就算是出了事,本王也可以保得住你。”
“無論如何,到底是屬下的錯,若是能夠在今夜加緊防備,許是不會如此的。屬下明明知道王爺王妃明日就要出行,今夜是行刺的好時機,卻沒有盡職盡責做好分內的事情。”
“行了,這樣的官話本王不想再聽了,你讓人去把各處的屍首收拾一下,順便到處搜索一下,看看是否有什麼漏網之魚,王府之中不能留有任何的隱患,各處的下人你跟描雲一起去清點一下,以防有人趁亂混進來。”
“是,屬下還有一件事要稟報,府中遇刺當時屬下已經盡力去尋找李溪公子,卻一直不曾找到,方纔又讓人去尋,也不曾見過。不知道公子會藏在什麼地方,也不知道是否出了事情。”
一聽到李溪有可能出事,剪瞳也有些緊張,他不過是一個孩子,要是被人抓到帶走,怕是後果不堪設想,說話間就要親自去找,卻被上官文緊忙攔下來,“那孩子一定是藏得好好的,連蘇木都找不到的人,你覺得會出什麼事情?要是本王沒有猜錯的話,此刻他一定身在園子裡面,去找那些猴子了,他自小就跟它們生活在一起,比起你,他更信任那些猴子。人在危險的時候,會本能的尋找自己最依賴的人,蘇木你讓人去園子好好找找,李溪個子小,躲在假山之中也或未可知。”
“是,屬下這就過去。”
猛一發
覺蘇管家竟完全被上官文牽着走,連方纔對自己失職的自責都一掃而空,剪瞳不由得更加佩服某爺的功夫,回想起一刻鐘之前自己還沉浸在韋雙的死訊中,越發覺得上官文就是一個神一樣的存在。“爺,我到現在都沒想明白你到底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覺的就把話題給轉了的,真是各種高手啊!就是不知道李溪這孩子怎麼樣了,我把他從大山深處帶出來,不是送死的,要不是擔心我自己誤人子弟,這會兒他已經給我奉了茶,拜我爲師了。”
上官文以爲剪瞳正在擔憂李溪,摸了摸她的頭髮,安慰道:“他會平安無事的。”
“我當然希望他能夠平安無事,畢竟他本是大山深處一朵聖潔無暇的白蓮花啊!唉,不對,白蓮花他是做不到了,白猴子還是有點希望的。”剪瞳有點可惜的說着,一直想不明白爲何憑着自己舌綻蓮花的本事居然無法讓李溪相信自己是一個人類!難道說他對猴子的執念就那麼深嗎?
“一會兒他來見你,你可以直接收他爲徒的,由本王跟你親自教導,想來也不會誤入歧途。”
剪瞳可不會像一個正常人一樣擔憂李溪是否能成材給自己長臉,她的面子不需要徒弟給自己長,也不需要他給你丟,她擔心是另一件事情,“誤入歧途什麼的都還好,我覺得沒什麼問題,就算變成了一個爲禍一方的人物,只要他想我也不在乎自己的名聲。可是爺,我只是擔心一件事情,你說那孩子長大之後,若是覺得人類跟自己不同,想要找一個猴子交配,你說咱倆用什麼方式才能把這人給拉回來呢?咱們把他教的再好,也受不住這樣的執念啊!”
好吧,你贏了。某爺終於決定重新思考一下關於把李溪收做徒弟的事情,仔細想來,自己的確無法接受一個與自己“不同種族”的徒弟,未來的事情他說不準,不過種族的確是李溪的硬傷啊!
蘇木歷經千難萬險終於在假山深處找到了已經被嚇傻的李溪,荒蕪的院子並沒有什麼人來過,可不遠處的刀劍摩擦聲還是讓小小的孩子受驚不少,他撲在蘇木的懷中,一滴眼淚都留不下來,只是抓着蘇木的衣服無論如何都不願意放手。蘇木就這麼一路抱着李溪回去,憂愁的不知道如何是好,自己雖然很是喜歡這個孩子,可要是成天無尾熊一樣掛在自己身上,也絕對是一件愁死人的事情。
他們剛回來剪瞳就察覺出來李溪有些不對勁,讓蘇木朝李溪的屁股狠狠的打了幾下,終於讓他哭出了聲,剪瞳緊繃的神經不由得鬆了下來,好在這孩子還有救,若是真的連哭都不會了,怕是自己也就不回來了。湊上前去,把考拉一樣的李溪從蘇木的身上拆下來,溫言細語的哄着受驚的童心,終於讓李溪能夠開口把自己的情緒表達出來,好不容易聽這孩子哭訴完,又找個人去陪他一起睡,剪瞳才覺得這一天終是要過去了。
正是初春的時候,夜正在慢慢的縮短,躺在某爺懷中的剪瞳終於可以肆無忌憚的發呆,希望今晚的事情是最後一次,她已經不想失去任何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