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瞳如此隆重的介紹,讓在場的上官文跟白素都懸着一顆心,寂源依然故我,百里三歸波瀾不驚,百里家主幹着急卻念着方纔百里三乎的建議不敢貿然把自己眼罩給弄下來,百里三乎的反應卻很是矛盾,他很難把剪瞳往好的方面想,卻又不得不屈從於自己強大的好奇心。
“描雲,你去弄幾面鏡子來。”描雲是何等靈巧的人物?能在主子身邊呆長的,那都是人精,剪瞳這裡剛有點吩咐,她那兒就心領神會,剪瞳打着什麼主意,用着什麼方法,描雲都是門兒清。這二公子也算是個倒黴的,沒事兒往槍口上撞什麼?這下好了吧,自家兩個看不見的,一個都幫不上忙,王妃這邊坐着的沒有一個不偏心王妃的,秒殺也需要理由嗎?
“是。”選好了幾個人,各拿了一面鏡子,從亭子外面開始站着,一路把外面的光線傳遞進來,直到最後一束光線落在那個水晶盤上。靈動的光影隨着人的動作調整而不斷變化,唯一不變的是百里三乎的訝異,怎麼會有人把紋理鑲嵌在水晶之中,而且鑲嵌的這麼融洽,看這光影的形態,分明線條之間的距離近乎相等,卻又自然流暢,實在不像是人爲的。
把這東西送給自己?百里三乎總覺得這位又是安王妃又是聞人小姐的女子不是這麼好相與的人物,光是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就讓他雞皮疙瘩起了一身灑了一地,算計的目光赤果果的不屑於一點隱藏,她似是生來就是個玩世不恭的,根本不需要在任何時刻嚴陣以待,但所有與她對陣的人,都不敢有半分小覷。
“你當真要把這個送我?”百里三乎實在是有些爲難,老頭子千叮嚀萬囑咐,一定不可稱剪瞳爲安王妃,不然這稱呼上他們就落了下風,可不叫安王妃又能叫什麼,聞人小姐?拉倒吧,那家的千金小姐能這副德行?
保持着皮笑肉不笑的奸詐,一拍胸脯,剪瞳仿照江湖人士的動作,高喊一聲:“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百里三乎很是懷疑這裡面有什麼暗器之類,他小心翼翼的靠近,但直到走近,也一點異常都沒有,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百里三乎纔不會那麼樂觀,剪瞳那張俏麗稚嫩的臉在他心中就是危機四伏的標誌,定了定神,他穩步站在水晶盤旁邊,礙着光線的作用,他看的並不真切,或許是根本沒想到惡作劇的等級會這麼無害,所以他費了半天心思,也沒有找到自以爲存在的暗器。
苦惱的皺了皺眉,這情況老頭子跟老哥都幫不上什麼忙,他只能靠自己去猜,女人心海底針,誰知道她什麼時候想着戳自己一下。
“那便多謝了。”說着,百里三乎便要去拿。
剪瞳樂顛顛的等着這一刻,雙手撐着面頰笑的跟鮮花一般燦爛,微微翹起的脣輕輕啓開,淡淡的說道:“這盤子是我心愛之物,難得有個名字,若是你不嫌棄,便說來與你聽聽可好?”
放緩了拿盤子的速度,百里
三乎懵懂的看着剪瞳,也不知道這話中有什麼玄機,遲疑的說了一聲,“也好。”
剪瞳聽到讓自己心滿意足的話,終於如釋重負的捏了一塊桂花糕,輕飄飄的說道:“恩,這盤子叫做節操。”
百里三乎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有人管一個盤子叫節操的嗎?他本能的想要探求一下,這個叫節操的盤子究竟有什麼過人之處,順勢這麼一拿,結果恰似大珠小珠落玉盤,爭先恐後的撒了一地!
“哇哦”,剪瞳把扒好的蝦不緊不慢的放進嘴裡,眨了眨無辜的水眸,攤開髒兮兮的小手,含着說不清道不明的笑意,一邊嚼着東西一邊含糊不清的說道:“腫麼辦呢,現在你節操碎一地。”
百里三乎手中還捏着幾塊殘餘的碎片,力道雖是極輕,卻不可避免的流了血,這麼坑爹的主意她能想出來,百里三乎也是醉了。
見他踟躕着不肯說話,剪瞳以爲百里三乎正在醞釀着什麼辯詞,於是慌忙擦了擦手,想趁着對方沒來得及反駁,徹底坐實了結論,效法狀師的樣子,她從主座上起身,難得的把這段路走的器宇軒昂,穩重成熟,落落大方。
只是做的再幹淨的僞裝還是擋不住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詼諧,剪瞳一板一眼的學着自己並不擅長的措辭,連咬文嚼字都顯得生硬許多,不得已舔了舔自己的嘴脣,試圖緩解自己內心微不可查的忐忑,“根據我朝的律法,那個……這種贈與都是都是說了就算的,我說了給你,你說你要了,這契約就成立了,所以碎的是你的節操不是我的。”
上官文忍笑差點忍到肚子痛,這種欲蓋彌彰的話何必說出來逗人呢?無非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自曝其短罷了,這種畫蛇添足的事情也只有剪瞳這樣的人能做出來,每次都是理直氣壯的惡作劇,之後在小心翼翼的等待着後果,這種人怎一個作字了得!
百里家主已經震驚到無言以對,雖然蒙着面,他也可以想象這畫面美到一個怎麼樣不忍看的地步,嚥了咽口水,突然覺得這沉悶當真能壓抑死人。
百里三歸纖長的手指觸碰着酒杯,輕輕抿了一口,才帶着笑意說道:“呵呵……聞人小姐當真有趣,三乎,既然如此,你便讓人把碎片收好,找塊布包着一併拿回去吧。”
“知道了。”
剪瞳一直覺得這位百里大公子委實奇怪的很,他蒙着眼睛跟着下人一路到此,居然沒有一點的磕磕絆絆,這也就算了,用餐時候更是詭異,像是早就熟知了所有杯盤的佈局,每一個動作都輕緩又流暢,乾淨又利落,無論他用銀箸還是銀勺,飲酒或是夾菜都從未發出過一丁點碰撞的聲音,這簡直不像是個人類。他老爹怎麼看也該是比兒子更習慣這種生活的,還難免有些磕磕絆絆的。
看着百里三歸額角滲出點點汗珠,剪瞳終於忍不住的問道:“大公子,你很熱嗎?”
不應該啊,這時節天氣早就冷了,再說他穿
的也不多,這亭裡又沒什麼陽光,怎麼說都不該是會出汗的樣子,酒雖然引人發熱,可到底也不是烈酒,到不了這麼慘烈的地步吧。
“多謝聞人小姐關心,在下無礙。”
剪瞳總覺得對方該是死鴨子嘴硬的樣子,可上下打量了一下,又從百里三歸的神色中看不出一點隱忍,今兒這酒菜她可沒做什麼手腳,按說廚房的人也不會膽大包天的自作主張,“可你出了那麼多汗,想來不是體虛的緣故吧?難道這菜有什麼不合適的?”
白素跟寂源本來並不曾注意到這點,此刻被剪瞳提起,卻又不得不仔細觀察了一下。白素似是想到了什麼一般,顧不上自己的儀態,站起身來問道:“方纔師弟說你是用內功懸浮於地上才能避免被樹枝所累,那這個該不是你動筷之前,先用了內功去刺探方位吧?”
他薄薄的耳朵一動,聽出了白素的動作,也恭敬的起身回道:“伯父當真厲害,慧眼如炬,說起來這也不過是雕蟲小技罷了,難爲伯父親自問起。”
三千藍髮挽起,外面加上黑色的義髻,百里家族的繼承者連隱瞞身份都是十分麻煩,他頭上一塊藍色的方巾,帶着文雅秀氣的書生氣息,偏褐色的皮膚看起來卻比尋常的白嫩書生經歷的更多,整個人身上流轉着讓人舒服的溫柔氣息,彷彿看了他一眼,整個世界的喧囂就在一瞬間褪去。
白素跟寂源對視一眼,心中不由得暗忖:也不知這孩子的內力如何淳厚,連這樣的細微之處都能做到這般的精緻,那裡像是蒙着眼睛的人?這手法跟力度的掌控絕不是一朝一夕能夠練成的,比起暢快淋漓的打上一場,在這種小事上的收放自如卻更加難能可貴,也不知多少年的錘鍊才能到如今的地步。
寂源頷首,“果真是後生可畏,貧僧自嘆弗如。”
“大師過獎,不過是熟能生巧罷了。”百里三歸的回答永遠進退有度,恭謹又溫和。
上官文見氣氛還僵持的,便說道:“說起來這飯吃的也差不多了,今兒個各位風塵僕僕遠道而來,舟車勞頓,也不方便詳談,不如先到客房安頓下來,其他的事情,改日咱們再說。”
剛吃完了午飯,安頓什麼啊?剪瞳覺得上官文的安排莫名其妙,府中就算是有什麼礙眼的人,現在也該是清理的差不多了,幹嘛這麼小心翼翼的,她都不介意自己的身份公之於衆了,更何況是那些客人?
自她有認知以來,便是跟白素一起,她沒受過正統的世家教育,更不會有什麼強大的使命感,只覺得自己這條命便是爲自己活着的,哪管的了旁人?可百里家終究是一個大族,並不敢貿然行事。
伸了個懶腰,別說吃飽了,她還真是有點小困,衝着下人一頓指手畫腳之後,終於對着準備離開的百里三乎說道:“算了,既然你們要去安頓,我也就不說什麼了,那個二呼呼還是三呼呼的,記得把節操收好啊,你哥留着還有用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