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浩低眉順目的跪在草坪上,這個在戰場上威風凜凜了半生的常勝將軍,如今,卻如同最忠誠的信徒,跪在南宮無憂身前。
“你同皇后有何交情?”帶着醋意的話語,從涼薄的脣線中滑出。
若非夜月告知他,在花園中見到鎮東王攔住她的去路,他竟不知,一位朝中重臣,竟敢騷擾她。
南宮無憂的神色很是淡漠,但那雙如深海般幽深的眼眸裡,卻有洶涌的暗潮正在凝聚。
崔浩倍感壓力,那股龐大的壓迫感,讓他頭冒冷汗。
“回皇上,老臣只是想拜託娘娘一件事,故而纔會……”他的話甚至還未說完,南宮無憂便出言打斷了他。
“有何事你竟越過朕,找上她?”看似平靜的嗓音裡,暗藏着讓人頭皮發麻的殺意,“朕說過,無事不可打擾皇后,怎麼,朕的話,鎮東王當作耳旁風,聽過便忘了?”
他向來說話言簡意賅,可如今,卻是心中惱怒,纔會說出這番長篇大論。
崔浩心臟猛縮兩下,再不敢吭聲,背脊緩緩勾下,匍匐在地上。
上官若愚有些看不下去,“他和我隨便聊了兩句,這也值得你大發雷霆?”
“……”心頭那絲冷怒,頃刻間散去,眸中的冰涼,也重歸平靜,他邁開步伐,朝着她走來,途徑崔浩身側時,薄脣微微蠕動,傳音入密。
“滾。”
崔浩面色一沉,寬大的朝服下,雙拳已黯然握緊。
他甚至不敢擡頭去看帝王的臉色,僅僅是一個字,已令他背脊滲出一層涼汗來。
他悄無聲息的從地上爬起,步伐匆匆,離開了這地方,待到行過小道,走至宮門,他才停下腳步。
手掌輕輕撫上胸口,方纔,皇上是真的對他動了殺心!
那雄渾的,純粹的,叫他毛骨悚然的殺意,是認真的!
再放任皇上如此下去,他可會爲了皇后做出更驚世駭俗的事來?
如果說之前,他僅僅是懷疑,是擔憂,那麼此刻,這份擔憂,已在不斷擴大。
“你同他說了什麼?”上官若愚奇怪的瞧着崔浩仿若落荒而逃的身影,蹙眉問道。
這位名震三國的將軍王,居然會被他給嚇住?
她從上到下將南宮無憂的身板打量一番,怎麼看,也沒看出他有啥本事,能把崔浩嚇得如受驚的老鼠,倉皇逃離。
“你在乎?”這話問得特有水平,明着是在問她,是否在乎他們說過什麼,可細細品嚐,卻不難察覺出一絲醋味,一絲冷冽。
“他又不是我的臣子,我在乎什麼?”上官若愚只當沒聽懂,心頭略感好笑,她不過是和崔浩聊了幾句,他竟幼稚的開始大吃飛醋?
“他的請求,你無需放在心上。”南宮無憂選擇性忽略掉她略顯譏諷的神色,淡淡道。
他很清楚,崔浩私下找到她,所爲何事。
但他不希望她爲這些小事煩心。
“人家都求到我面前來了,你說我若不管,合適嗎?”上官若愚涼涼的笑了笑,“南宮無憂,你做這些事,到底是爲了什麼?”
拿他的名聲胡鬧,只爲平息宮中的流言。
值得嗎?
她拿不準他的想法,更猜不透他的心思。
說他在乎她,是,她承認,他的確對她極好,可是,他卻不願給予她半分信任。
在她面前,他就如同一個謎,讓她看不真切。
感情不該是這樣的,如果無法做到彼此瞭解,彼此坦誠,還談什麼過一輩子?
“……”薄脣微微抿緊,他在她面前,向來笨拙,有些話,他不好意思說,“你當真不知?”
似天籟般清淺的嗓音,飄入耳中。
上官若愚搖搖頭,苦笑道:“你以爲,我現在還了解你嗎?還敢說熟悉你嗎?”
現在的他,她已不在認識,更不敢去猜測,他的每一個舉動是否藏有深意。
她眉宇間的苦澀,如一把冰刃,無情刺入南宮無憂的心窩,刺得鮮血淋漓。
單薄的身影微微僵了僵,眸光輕顫,似無措,似疼惜,似隱痛。
上官若愚在等,等他開口告訴她,解答她的疑惑。
但她註定將再次失望,顫動的眸光逐漸迴歸平靜,他淡淡道:“你我還有生生世世。”
他還是沒有滿足她的期望,沒有爲她解開心頭根深蒂固的疑惑。
上官若愚無力的閉上眼眸,將心頭泛起的苦楚,用力壓下,“在你沒有解釋清楚之前,別說是生生世世,就連這一世,我也不知道,還要不要同你繼續走下去。”
她冷漠的話語,瞬間刺痛了南宮無憂的心。
身影驀地一閃,竟跨步站在她面前,鼻尖相對,他雋秀的面容,此刻,宛如被冰霜塵封,冷峭森寒。
那雙曾讓她心碎的迷人眼眸,掀起滔天駭浪。
好似凝聚着地獄中所有的惡意,鋪天蓋地的將她籠罩着。
上官若愚被他突然放大的面容驚住,呼吸明顯滯停了數秒。
“你……”她乾巴巴的開口,心跳有些加速,並非是面紅心跳的悸動,而是一種莫名的恐懼。
“收回去。”他冷聲說道,氣場瞬間全開,那股讓人胸悶的壓迫感,叫上官若愚有些喘不過氣。
“什麼?”腦海中已是一片空白,這是她第一次察覺到,眼前這個男人,是怎樣可怕的存在。
可怕到,讓她不由自主的畏懼,渾身的骨頭,渾身的血液,都在瘋狂叫囂着,逃離。
“把剛纔的話,收回去。”什麼不知道要不要繼續走下去,除了他的身邊,她此生,還能去哪裡?
瘋狂之色在他的眼眸中急速暈染,如兩團黑洞,要將她整個人吸收進去。
上官若愚艱難的嚥了咽口水,“我收回。”
不是她沒骨氣,而是特麼的,這骨氣也得看場合,看氣氛啊!擺明了她要是不收回方纔的那番話,下場一定會死得很慘,在危險面前,骨氣這玩意兒算什麼?
她露出狗腿的笑,“那啥,你當我沒說,哎呦,我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有時候總會說出些莫名其妙的話出來,你千萬別往心裡去。”
她趕緊解釋,心裡頭各種悲催,尼瑪,還有比她混得更慘的傢伙嗎?
那抹縈繞在四周的危險氣息,逐漸平息,他冰寒的面容,也重新化作平靜。
“那便好。”他緩緩直起身體,金燦燦的王冠下,白髮柔順的堆積在背後,似謫仙般迷人、驚豔,“今後莫要再說這種話。”
“好。”她絕對不會再說,只會放在心裡默默的想。
“也不許再生出這樣的念頭。”他好似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似的,再度說道。
上官若愚嘴角一抽,我去,這人上輩子難道是她肚子裡的蛔蟲?還是學過讀心術?不然,怎麼會猜到她在想什麼。
“聽話。”冰涼的手掌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
“擦,老孃不是你養的家寵。”她嫌惡的避開他的手掌,媽蛋,人家穿越,混得是風生水起,可她呢?居然錯把一隻大灰狼當作了小綿羊,如今飽受威脅。
還有沒有天理?
“若是可以……”他低聲喃喃道,眸光恍惚,若是可以,他倒真想把她當作是家寵,那樣,她此生都將依附他,不會生出逃離的念頭。
“你剛纔說什麼?”他低不可聞的呢喃,上官若愚沒聽得太清楚,蹙眉問道。
“不,你這樣就好。”若她變得如旁人那般唯命是從,那還是她嗎?
見他不肯說,上官若愚也不再強求,愛說不說。
她翻了個白眼,“敢問我現在能走嗎?”
“好。”一抹零碎的笑意,掠過眼眸,這回,他倒是頗爲大方的允許了她的離開。
上官若愚立馬轉身,不做任何停留的閃人溜走。
那抹如影隨形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背後,直到她小跑着穿過御花園,這才消失。
“媽蛋,總算是躲開了。”她心有餘悸的拍了拍胸口,擡手擦掉額上的熱汗,剛纔,她真的被嚇得不輕。
那樣的他,自認識以來,她從未見過,危險得宛如罌粟,讓人不寒而慄。
又或許,是她從未了解過他的本性,只以爲,他流露出的淡漠,是他本來的個性。
“呵,我居然也會有看錯人的一天啊。”她低垂下眼瞼,脣中漫出一聲苦澀至極的笑。
甩甩頭,平定下情緒,她這才邁開步伐,沒有了四處閒逛的心情,打道回府。
經過這場意外的對持後,她明面上,貌似妥協,但心裡,那股想要離開的yu望,卻空前的壯大、強烈,可當她回到寢宮,進了臥房,從牀底下,把早已藏好的包袱取出來時,心頭,卻有一個聲音,在制止她。
那是她的第六感。
它在警告她,不要妄想逃離,否則,下場絕對會死得特別悲慘。
那人方纔流露出的瘋狂,令她無法忘懷,她不敢想象,如果她真的收拾包袱走人,他會做出什麼事來。
總覺得,那後果,不會是她想要看到的,也不是她能夠去接受的。
“算了。”理智終是佔據上風,將包袱塞回牀底,她再次強忍下,要離開這座皇宮的衝動,她想給自己也給他一個機會,至少,要弄明白,真正的他,是什麼樣的,而他瞞着她,至今不肯說的那些事,又是什麼。
窗外,寬敞的院落中,一抹黑影急速飛過高牆,朝着御書房的方向飛去。
“首領,皇后娘娘方纔在寢宮內整理包袱,不過後來,又將包袱放了回去。”負責見識、保護東御宮的隱衛,在御書房外,找到了夜月,向他稟報着,東宮的異常動向。
夜月眉頭一蹙,“繼續觀察,留意東宮的動靜,若姑娘要離開,一定要將姑娘攔下。”
看樣子,姑娘應當是升起過要離開的念頭,卻又不知爲什麼打消了。
夜月心頭微微緊了緊,不行,他不能讓姑娘有機會離開皇宮,否則,主子他……
他不敢去想,若是姑娘走後,主子會變成什麼樣。
他只知道,哪怕用盡一切手段,也要將她留在主子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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