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監視儀的脈動聲有節奏的在白色的病房內傳蕩着,窗簾外透進來稀薄的陽光,高架路上的車流不絕,看起來今天是個好天氣,東京這座城市從幾天前的混亂中終於緩過了一口氣,重新蓬勃了活力和熱情。
病房的門被打開了,走進來的是執行局局長源稚生,走進來後他看了一眼病房上靜臥輸液的大久保良一,對方似乎並沒有意識到他的來訪,躺在牀上偏着頭靜靜地看着飄動起舞的白色窗簾——這幾天幾乎每時每刻他都是這幅模樣,比植物人好些的地方就在於他還能自己去上廁所不需要插上導尿管。
源稚生脫下了不便的風衣掛在了衣帽架上,穿着內襯裡的長袖白襯衫一邊理着袖口一邊坐到了病牀邊的椅子上,坐的位置正好不偏不倚地擋住在了大久保良一和窗戶的正中間,迫使對方死人一樣的視線挪移到了自己臉上。
“局長。”良一微微頷首,準備從牀上坐起身來,但卻被源稚生制止了:“躺着就好,醫生說你情況好了很多,自我感覺怎麼樣?”
“小傷而已。”良一也沒有堅持坐起來了,正躺在牀上側着頭看着源稚生。
“砍傷三處、刺傷兩處、槍傷四處。”源稚生翹着腿雙手合攏放在膝蓋上:“肝臟、肺部、肋骨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創傷,在送去醫院的時候外部傷口已經感染化膿了,並且還伴隨着內出血,醫生都說你能活下來簡直是個奇蹟。”
“奇蹟嗎。”良一低聲唸了一句。
“奇蹟和魔法可不是免費的。”源稚生說。
良一愣住了,再看向源稚生的表情有些古怪,因爲剛纔對方說的這句臺詞出於經典番劇《魔法少女小圓》,在裡面魔法和奇蹟都是要使用者付出相應的沉重代價的...他沒想到堂堂執行局局長居然也知道這種偏向‘少女系’(實則黑深殘)的動漫番劇。
“原來局長大人也喜歡宅文化啊。”良一低聲說。
“是繪梨衣最近有在看。”源稚生髮現良一誤會了搖頭解釋:“相比起來能聽懂這個梗的你纔是隱宅吧?”
“不,只是我妹妹有看過。”良一說:“我只是陪她一起看了。”
“跟我一樣。”源稚生摸向了腰側但發現放煙的風衣掛在衣帽架上,再加上意識到現在是在病房也就放棄了拿煙,轉而拿過桌上的一顆蘋果和水果刀削了起來:“你的傷勢已經趨於穩定了,你的血統救了你一命,其實像我們這些混血種只要不是頭被咬掉,大部分傷病都能挺過來。”
“那我很慶幸那天晚上掉頭的人不是我了。”良一摸了摸脖子,又擡頭看向削蘋果的源稚生莫名其妙地無聲笑了笑,源稚生眼底也流過一道微不可聞的笑意。
原本兩個階級地位天差地遠的兩人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坐在一起談話,但現在他們現在居然坐在一起聊‘魔法少女’這種奇怪的東西,這幅場面倒是顯得格外趣味盎然。
笑也笑過了,梗也玩過了,當源稚生放下水果刀將削好的蘋果放在桌上墊着的衛生紙上後正式的談話也開始了。
“我想知道你們在極樂館中遇到了什麼事,什麼人,以及最終發生了什麼。”
聽見源稚生的問話,良一垂目了下去,前者也是沒注意到他的異狀一樣繼續說:“根據你們時候提供的經緯方位,我們趕到了大阪深山只發現了一片肆掠的山火ꓹ 在熄滅了火焰後只發現了一片被燒燬的大屋遺址,在裡面什麼都沒有ꓹ 唯一的收穫是大批柏青哥的廢鐵。”
“也就是說,那天晚上極樂館中發生了什麼事情,大概就只有你們兩個知道了。”源稚生說:“你們能活着回來說實話我很意外ꓹ 雖然極樂館被燒燬了,但遺址中留下的槍橫和彈孔表明了你們遭遇到了一起小型的遭遇戰ꓹ 對方的火力足以把你們壓制到死,但你們卻活下來了。”
“嗯。”良一點了點頭ꓹ 因爲他現在還完好無損地躺在這裡。
“說說吧。”源稚生說:“說說自己ꓹ 也說說他。”
“局長的意思是——林君?”良一擡頭看向了源稚生。
源稚生沒說話,只是看着他。
“局長想知道什麼?”
“一切。”
*
源稚生打開了病房的門走了出去,在他的背後病房裡良一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房門被重重的關上他才閉上眼睛休息了。
這時桌邊響起了電話鈴聲,才閉眼的良一又睜開了眼睛看向了桌上留下的手機,他原本的手機早就在奔赴往大阪的路上避免被輝夜姬追蹤丟掉了,這部手機是本家最近才公款配備的ꓹ 裡面只存了幾個內部的電話號碼。
是長谷川組長嗎?
良一第一時間想到了那位值得敬重又對自己關愛有加的老人,這次自己私自行動想來對方會早已經勃然大怒了吧ꓹ 只是礙於自己重傷躺在本家的特別醫療房裡ꓹ 纔沒有來當面痛罵自己吧ꓹ 現在致電來倒也正常。
良一起身來伸手拿過了手機ꓹ 但在瞥見上面的電話號碼時他整個人愣住了。
這是一通遠洋電話,沒有備註ꓹ 但卻打進了他這個幾天前纔剛開始啓用的電話號碼裡。
騷擾電話?
良一不覺得會這麼巧ꓹ 他遲疑了一會兒ꓹ 接起了這通電話放到耳邊:“喂?”
“你好,想必你就是大久保良一吧?”
電話那頭的聲音是一個女孩ꓹ 在聽到她的聲音時良一內心中不由自主的涌起了毛骨悚然的恐懼感。
他聽見過這個聲音,就在數天前極樂館的夜晚裡,王將的手機中傳出的正是這個女孩的聲音。
“我是。”良一輕聲說着,原本死寂的內心開始起快速的盤算和猜想,他扭頭看向了牀頭櫃和天花板的角落,如果他猜得沒錯的話在這間病房中至少被本家裝有不下五個竊聽器,後臺的執法人無時無刻都監視着這間病房的一舉一動,當然也包括他現在與電話那頭女孩的對話。
“不用擔心。”在良一盤算如何掩蓋對話內容時,女孩卻搶先開口了:“這間病房內的所有監控手段將會在十分鐘內失效,我們的談話是絕對安全的,這通電話記錄也根本不會存在,你很安全。”
良一心中涌起了震撼——他現在坐在的地方是源氏重工的特別醫療樓層,蛇岐八家會將難以向外界醫院推送的病人安置到特殊病房中,而源氏重工毫無疑問算得上是本家的核心重地,就連輝夜姬的機房都藏在這棟大樓裡,但電話那頭的女孩卻說她掌控了這裡的通訊設備?
“最近那個孩子備受你的照顧了。”女孩微笑着說。
“哪裡得事情,其實是他照顧我罷了。”就算再過驚歎和震撼,良一也得將對話繼續下去,只是心思無端沉重了許多。
“是嗎?”女孩點了點頭:“那作爲被照顧的一方是否該付出一些代價呢?”
良一眼眸微微低垂了下來:“代價?你什麼意思。”
“看起來我說的還不夠明白。”女孩說:“——你是否願意爲了他去死一次呢?”
良一怔住了,久久沒有答覆。
“我知道你並沒有將那個孩子的情況告知給蛇岐八家的人,包括剛纔質問你那一晚情況的源家家主源稚生。”女孩說:“你做的很好,所以我才願意給你一次‘報答’的機會。”
“‘報答’嗎?”良一問。
“是。”
病房中安靜了很久,直到最後,他平靜地點頭:“我願意。”
“那契約從現在起成立。”女孩說,隨後電話掛斷,只剩下一片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