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公塔那邊傳來的斷喝,就像劃破漫天烏雲的霹靂那樣,讓老實和尚心神一震,猛地擡頭向那邊看去。
然後,他就看到了一幕不該出現的景象:只有三四米高,佔地兩三個平米的羅公塔,此時周遭都輻射出了淡淡的金光,那金光也就一米多長,若隱若現卻很真實,無數只有着五顏六色的鳥兒,啾啾的叫着在塔上方金光中左右盤旋。
隨着金光的閃現,老實和尚剛纔毫無生機的心裡,就像滾入一條清澈的溪流那樣,把所有**、腐爛了的東西,全部衝蕩乾淨,不留半點。
他的精神也隨之一振,死志驀然消散,自信的微笑使他蒼白的臉色,再次紅潤了起來,雙手合十衝那邊微微點頭,高聲喧道:“無量天尊,弟子知曉了。”
金光散去,百鳥消失,天地間再次黑暗了下來,唯有天上那輪昏黃髮紅的月亮,依舊淡淡的俯視着世間。
方纔那一幕,就像幻象,沒理由存在的幻象,就像人眼花了,眨巴一下眼睛就再也看不到了。
張三就是這樣,大瞪着雙眼看着羅公塔那邊:“假的,這絕對是假的!”
愣了片刻後,他才猛地搖頭,擡手狠力擦了下眼睛,再睜開時還是沒有看到剛纔那神奇的一幕,隨即恍然,強笑着看向驅魔使:“嘿,哈哈,這只是老雜毛們玩的一種亂人心神的小把戲而已,我們大可不必——驅魔使,你、你……”
張三話說到半截後,才發現驅魔使已經倚在了一棵樹上,嘴角已經有血絲淌了下來。
剛纔羅公塔那邊傳來的暴喝聲,讓老實和尚掙開了心魔,卻震傷了正在全力施爲對付老和尚的驅魔使,讓她攝人心神的邪功盡破,以後都別想用這種邪術來控制人了,自身也受了相當重的內傷。
臉色蒼白的驅魔使沒有理睬張三,猛地咬牙拿起了笛子,放在最邊用力吹去。
又尖又細的笛聲,就像從草叢中騰起的幽靈那樣,帶着羣蛇蜿蜒而起,吐出了猩紅的信子,如豆般的猩紅小眼,狠戾的瞪着老實和尚。
“天地之間本無完善,初開乾坤所分陰陽,又生兩儀六十四卦,金烏不墜百姓疾苦,唯夸父萬里追日,不知疲倦乃亡,身化羣山,鬚髮成河,柺杖爲林……”
就在驅魔使的笛聲響起,萬千羣蛇蜿蜒前行衝向老實和尚時,和尚垂首嘴裡唸唸有詞,念起了一段奇怪的經文。
這段經文,講述的是上古時期,乾坤剛定,天上的太陽不想落下,百姓生活在火熱之中,有個神人夸父站出來追趕太陽,最終累死的故事。
相傳,夸父柺杖化爲的桃林,有辟邪功能,所以世人才以桃木辟邪。
這段故事好像和老實和尚當前所面臨的危險沒啥區別,可經文響起後,那些蜿蜒竄向他的羣蛇,卻都徘徊在他面前一米處,再也不敢前行一步。
如果有人在空中俯覽的話,就能看出以一條淡金色的金線,若有若無的圍着羅公塔、石屋和老實和尚,畫了一個不規則的圓。
所有的蛇兒一觸到這個淡金色的圓,都會像觸電那樣即刻反彈,再也不敢前行一步。
開始在羣蛇蜿蜒前行時,出於人類對這種冷血動物天生的忌憚,尊使,張三李四三人都緊緊圍在驅魔使身邊,眼裡卻帶着喜色。
他們可不認爲,老實和尚會有葬身蛇吻的勇氣。
但當蜿蜒的羣蛇好像遇到看不到的玻璃那樣,再也無法向前,只是原地吱吱的叫着,很急躁的樣子後,他們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
驅魔使好像也不相信會遇到這種事,儘管她已經被剛纔的幻象所傷,但卻不服輸,笛聲一頓,再次響起時,笛聲更加尖細急促,竟然帶有了隱隱的擂鼓聲。
羣蛇立即精神一震,嘶嘶出聲,全力向老實和尚撲去!
可不管羣蛇精神多麼振奮,驅魔使的笛聲多麼尖銳,但這些冷血動物卻始終無法逾越那條看不見的邊界。
與此同時,老實和尚唸誦經文的聲音,也越來越響,和笛聲旗鼓相當。
張三等人就覺得,渾身的血脈流速加快,心臟也狂跳,胃部開始有了劇烈的抽搐,噁心嘔吐的衝動越來越強烈。
“吱!”
“呔!”
吱的一聲,是驅魔使的笛聲,就像斷了的琴絃,在繃斷的瞬間發出最後一聲大叫。
呔的那一聲,則是老實和尚的暴喝,中氣十足。
兩種聲音,就像兩柄刀劍那樣,狠狠撞在了一起。
“啊——噗!”
被稱爲驅魔使的女人,忽然慘叫一聲,張嘴噴出了一口鮮血。
尊使大驚:“驅魔使……”
她的話還沒說出口,驅魔使就縱身躍進了樹林中,飛一般的去了。
尊使大駭,急聲喝道:“快,上樹!”
樹林中這麼多蛇兒,方纔因爲驅魔使的存在,這些冷血動物可以無視張三等人,但驅魔使現在逃走了,這些隨着最後一聲笛聲而驟然暴躁的羣蛇,還會在意他們嗎?
也幸虧尊使的反應夠快,斷喝聲中縱身上了樹。
張三下意識的,右手攬住一棵樹,身子攸地倒翻,就像豆蟲那樣,一曲一伸中,眨眼間就爬上了樹身半截處。
但李四的反應明顯慢了點,等他察覺出不妙要上樹時,那些暴躁的羣蛇,卻像一窩蜂那樣,呼嘯着撲了過來。
“滾開,滾開,你們這些可惡的——啊!”
李四雙手抱着樹,很想快速爬上去,可他略微慢了一拍的動作,卻讓他陷入了萬劫不復之地,至少有七八十條蛇兒,猛地撲在了他身上。
當一條黑色怪蛇攸地鑽進他嘴裡時,他的慘叫聲嘎然而止,不甘的從樹上摔了下來眨眼間就被羣蛇淹沒了。
騎在樹杈上的張三,看到同伴被羣蛇覆蓋後,想到接下來會發生的事,再也無法壓抑劇烈反芻的胃,張嘴吐了出來。
現在他才知道,剛纔驅魔使忽然轉身飛逃而去,那是因爲她受傷後再也無力控制羣蛇,勢必會遭到羣蛇的反噬,這才及時逃走。
可那個女人在逃走前,卻沒有提醒大家一起走——由此可以看出,她是多麼害怕遭到羣蛇反噬。
“混帳東西,等回去後我一定要告訴主人,讓他好好懲罰你!”
張三臉色蒼白的小聲罵着。
他不敢大聲罵,怕驚動了下面的羣蛇。
蛇兒可是會爬樹的,當前沒發現他,是因爲他逃上樹的速度太快。
嘶嘶嘶嘶的輕噬中,老實和尚也停住了唸經,看着鼓起來的那團蛇堆,搖着頭的緩緩嘆了口氣。
驅魔使的離開,讓羣蛇‘如夢初醒’,絕大多數蛇兒紛紛調頭鑽進了樹林,只剩下那個蛇團。
僅僅幾分鐘,那堆蛇團也開始撤退——地上,只閃下了一具白骨。
一絲肉屑都沒有,白的乾淨,就像用吃乾淨了脫骨扒雞的骨頭。
就在幾分鐘前,這堆白骨還是張三的兄弟。
他愣愣的看着那具白骨,嘴巴大張着,都不知道已經淌下了哈喇子,直到身材嬌小的尊使,飛快的滑下樹後才醒悟了過來,雙手攀着樹身,猿猴般的跳了下來。
驅魔使逃了,李四死了,任務卻沒有完成。
貪狼中,完不成任務的結果只有一個,那就是死。
至於驅魔使和尊使會不會接受死的懲罰,張三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如果就這樣回去的話,就是個死。
所以,他必須得留下來,哪怕結果也是個死,但總比死在家法下要好得多。
更何況,尊使也沒有撤走,很冷靜的樣子。
張三艱難的嚥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的繞過那堆白骨,來到尊使身邊低聲說:“剛纔……”
尊使打斷了他的話,看着羅公塔冷笑道:“剛纔只是道士們慣用的裝神弄鬼的本領罷了,他能擋住羣蛇,難道就能擋住我們嗎?上!”
尊使低喝聲中,率先騰身撲向了老實和尚。
她有絕對的把握,能制住老實和尚,用她專業的刑罰,逼迫他說出經書的下落。
看到尊使動了後,張三的精神大震,也是一聲暴喝,撲向老實和尚。
張三在組織中,隸屬專門暗殺的部門,也可以說是職業殺手,殺人的本領那是相當出色。
在來時,他和李四都對上面派尊使和驅魔使一起來而感到不快,覺得組織上那是不信任他們:不就是搞一個老和尚嗎,有必要這樣興師動衆的?
當然,他們也曾經聽尊使說過,原先看守羅公塔的那個老雜毛很厲害——可他已經死了,再厲害的人成了死人後,也沒任何威脅了。
爲了彰顯在組織內的用處,張三在撲向老和尚時,幾乎用上了全力,彷彿這樣才能發泄出心中的鬱悶。
尊使是率先撲向老實和尚的,動作快逾閃電,但卻不如後來撲上來的張三。
張三是後發先至,在急促掠過尊使時,心中還有了一絲得意:你的名聲倒是不小,但只是徒有虛名罷了!
張三得意,卻沒有看到尊使眼中閃過了一絲譏諷。
在尊使看來,老實和尚就一靠嘴皮子蠱惑人心的傢伙,壓根沒啥本事,要不然當初也不會不在漢德勒森林坐鎮了。
她是故意放慢速度的,因爲她猛地想到了一個傳說:安歸教的三大宮主,除了掌管財權的西宮宮主之外,其他兩大宮主都是高手,尤其是負責暗殺等事宜的西宮宮主,更是不次於安歸王。
而老實和尚,就是安歸教的西宮宮主。
因爲漢德勒森林一戰,老實和尚沒有現場坐鎮,所以尊使此前始終不相信,這老禿驢是啥高手,這纔看輕了他。
但在撲上來後,她卻察覺出了不對勁,這才故意放緩了速度,目的就是讓張三去試探老實和尚。
張三卻不知道,還很得意的大喝一聲,弩箭般撲到了老實和尚的身上。
然後,尊使就看到,張三背後忽然長出了一隻手。
血淋淋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