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雨夜伏擊和霧天反殺的事情尚能找到理由解釋,那麼接下來的兩天時間這個被臨時改編爲偵查二營的隊伍就說不出半句話了。
二連順着段飛的足跡,還沒有追出灰嶺,繞路的三連那邊已經再度和提前下山的段飛交手,並且付出了二十餘條生命。尤其是三連追進B3原始森林的時候,被一連僞裝到毫無破綻可循的餌雷殺的丟盔卸甲,最後還活着的只剩下了三十幾號人。
等到二連和三連匯合的時候,發現剩下的兵力連此前一個連的人數都湊不齊了。王成看了看衆人低迷的士氣,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不用說手底下的士兵,就連他都鬱悶的想要罵娘了。
但話說回來,損傷慘重的三連以及此前在雨夜森林和灰嶺霧天所犧牲的士兵,沒有人不覺得心服口服。說破大天,他們也是近五百號人打一個連裝備都不全的人。輸了的確委屈,可輸給這樣的人,一點都不丟臉。
馮奮亮特意帶了幾個人,繞到了一個小景點附近,從身上掏出了那部此前一直‘寄存’在通訊兵那邊的手機。在三連中了餌雷之後,他就察覺到自己這個‘對手’不一般,於是聯繫了並沒有參加軍演的父親馮岡幫忙調查。
結果對手的資料還沒查到,他反倒因爲抗命這件事被馮岡批了一頓。罵歸罵,馮岡還是很上心這件事,將結果查了出來。
段飛,燕京jun區?馮奮亮皺眉,轉手便將資料轉給了自己的小舅子陸路。不消片刻,對方立即回了電話。
“姐夫,你不是在軍演嗎,怎麼查這小子資料了?”電話對面的陸路詢問。
“他就是那個段飛?”馮奮亮問道。“嗯。”陸路反問道:“資料裡面不是有名字嗎?”
“我知道了!”馮奮亮掛斷電話,表情變得越來越陰沉。
本來他都已經打算放棄這件事了,暫時收手,雖然如今只剩下了一個連,在軍演中起不了太大作用,可似乎也比這種白白消耗要更好點。
不過現在,他非但要追上去,而且務必要‘解決’掉對方。軍演失手導致傷亡的例子很多,此次演習更是有着高出往常的傷亡指標,可問題是靠自己現在這點人,真的能解決掉對方嗎?
自從幾天前的那場罕見暴雨過後,雖然沒有再下過當天那種滂沱大雨,但陸陸續續的小雨卻是根本沒有停過,天色也一直都陰陰沉沉。
王自強看着段飛將一根細滕拴在一顆‘繳獲’到的手雷上,另外一端則直接系在了旁邊的小樹上,隨後卻連基本的掩飾都沒做,直接拍屁股起身。
餌雷是叢林戰中一項常規科目,只要是名偵察兵多少都懂點。不過這顆餌雷的佈置與段飛此前所佈置的餌雷大相徑庭,甚至還要比一般新手佈置的更爲拙劣。
他並沒有親眼目睹段飛此前伏擊對方的場面,可餌雷的佈置他卻一直都在現場。此前對方佈置的那片雷區,饒是他明知道並沒有任何實質性的殺傷力,不禁也覺得頭皮發麻。
除了基本的掩蓋手段,段飛在安置餌雷的時候就連對方後續反應都考慮在內,每一步都恰到好處。不用說其他手段,王自強甚至覺得單靠這一項技能,段飛足以去任何部隊當一名教官。
“這就行了嗎?”王自強最終還是沒能忍住心裡的好奇。
“前面有片水潭,過去洗個澡,找點東西吃。”段飛回答道,“馬上就要進藍軍的範圍了,估計又得有好幾天奔波,得先休整一下。”王自強立即問道:“那後面的追兵……”
“這顆雷能拖住他們至少一個小時。”段飛篤定回答,解釋道:“等天黑了差不多他們會追過來,這次再反殺一回,這支隊伍就能提前結束演習了。”幾天時間的交鋒下來,段飛將身後對手的性格也摸得七七八八,自然不是在這裡無的放矢。
事實上對方能一直跟到這裡已經讓他很是意外了,不過他卻絲毫也不懷疑再折騰一次,這幫連續幾天始終緊繃神經的追兵會不會崩潰。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段飛忽然道:“除非他們還敢在這個時候分兵……”
才說到一半,段飛便搖頭道:“那一定是他們瘋了。”
王自強也沒有質疑段飛的判斷,有些惋惜的朝身後瞥了眼,跟着段飛朝那個在地圖上連個名字都沒有的水潭邊走去。倘若對方就在眼前,那麼他肯定會上去安慰一番,告訴對方不是他們太弱,而是他們選擇的這個對手實在不能用常理來衡量。
這兩天他一直在想,如果是他那個人數超過獨立營近兩倍的警衛團面對這種情況應該怎麼辦,會不會做的比獨立營更好,但最終卻只是遺憾搖頭。
隱藏在一片青樹翠蔓中的潭水幽綠,彷彿一塊未經雕琢的璞玉。或許是連日陰雨,潭水早已漫過潭邊的幾顆白燁樹。
段飛迫不及待的除掉衣服,鑽進了潭水中。王自強稍微遲疑了片刻,試了試潭水的溫度後,卻沒有和段飛一樣下水,而是脫掉靴子,倒掉了裡面的水,坐在岸邊休息。
他早就知道自己向來引以爲傲的身體素質根本不及段飛,此時他疲憊睏乏,要是還下到這冰寒的潭水中,肯定會大病一場。
段飛從水潭中央露頭,將手裡一條不到兩斤重的鰱魚扔向了岸邊的王自強,旋即他又重新潛入水中。王自強接過鰱魚,嘆了口氣後掏出身上的匕首,去掉魚鱗和內臟之後,用刀將魚肉分割成了小塊。
開始的幾天,他倒是還有段飛帶回來的乾糧充飢。可一天前,追兵也斷糧之後,他們只能有什麼吃什麼。
沒來由的,他想起了此前段飛的烤魚。當時覺得烤魚的味道有些寡淡,還不如經過改良之後的軍用乾糧,可和手中的活魚相比,味道似乎好了無數倍。
很快,段飛的身影便出現在了岸邊,手裡同時拎着一條三四斤的草魚。簡單的穿上衣服,段飛的吃相就沒有王自強那麼斯文了,揮刀割掉了連同一層魚肉在內的魚鱗,不顧還在掙扎的草魚,張口便啃了上去。
風捲殘雲的吃掉了手中的魚,段飛找了快還算乾燥的地方,閉目休息。追兵的問題他現在已經沒放在心上了,唯一讓他有些顧忌的則是即將要面對的藍軍,以及藍軍指揮部的位置。
黃昏臨近。
忽然,遠處槍聲一陣響起,坐在段飛附近的王自強揉了揉‘中彈’大腿,立即朝着段飛的位置看了過去。他算是這場演習的局外人,根本不計入名額,就連演習中用的死亡煙霧信號彈都沒有配發,中彈的事情於他而言也自然無效。
反觀段飛,幾乎是在槍響的同時,他便拿起手邊的槍朝旁邊的林子鑽了進去,就連提醒王自強一聲都沒顧上。
按照他的判斷,只剩下一百來號,如同驚弓之鳥的追兵根本根本沒有分兵堵截的可能。但對方還真的就這麼做了,並且差點就讓他在陰溝中翻船。
王成看着那兩道已經竄向林中的背影,臉色鐵青的對手下道:“一隊直接追,二隊堵北面!”此前他們一直遠遠的被對方撇開,除了灰嶺短暫的交手之外,更是一次近距離的接觸都沒有發生過。現在他才知道,自己一直在追的竟然是兩個人。
不過兩個人或者一個人相對一個獨立營來說,又有什麼區別?剛纔如果他們能靠近一些的話,未必不能直接得手。但王成卻知道,以對方的警惕性而言,恐怕再靠近一些,也許他們連開槍試試的機會都沒有。
這次分兵的計劃是他提出的,只剩下一百多人的隊伍被硬生生的拆成了四隊。除了馮奮亮帶着一隊按照信號追蹤之外,其餘三隊則依照所有目標可能逃竄的方向繞道圍堵。
撇開馮奮亮和他所帶領的兩隊不提,其餘兩隊中有一隊方向出現嚴重偏差,另外一方更是偶遇到出來偵查的藍軍,已經盡數‘犧牲’。
眼下他們雖未彈盡,卻已糧絕,除了已經靠近藍軍範圍之外,他手底下的人更是憑藉一口氣撐着。若是這次依舊失利,他們就再也沒有機會了,所以說是破釜沉舟也一點不爲過。
將目標堵進了預想中的一處地勢狹窄的高地,王成有些惋惜的看着只剩下十餘人,減員一半的隊伍,立即道:“火力壓制就行,不要隨便露頭,等待支援!”饒是已經再小心不過,可他身邊仍舊不時有人中彈,拉響身上的煙霧。
“馮奮亮這個狗日的!”脾氣一直不壞的王成點名罵了一句,露頭朝目標藏身處開了一槍。
現在他無疑已經到了絕境,可付出這麼多犧牲換來的局面卻是值得的。倘若馮奮亮能夠及時帶人支援,從側面呼應,哪怕就是稍稍掩護一下,他也有把握困死對方。
噠噠……
一個臉上被劃出三道傷口的少尉軍官開了兩槍,旋即滿臉沮喪的坐了下來,神色複雜的對王成道:“營長……”
王成嘴脣囁嚅,衝着對方緩緩點頭。少尉軍官拉開煙霧,如釋重負的舒了口氣,但蓬頭垢面的臉頰上卻滑下了兩行淚水。
五個人、四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