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華觀。
“瀟湘館?”
探春身子一震,駭然的看向歐文。
賈寶玉忍不住拍手讚歎道:“琮弟,我就說嘛,你的道號重華肯定和帝舜有關,這瀟湘二字定然是取自娥皇女英二妃的典故,傳說在帝舜死後,兩妃翻山越嶺尋找,來到九嶷山,見帝舜之墓,灑血淚滴在竹上,竹上至今有鮮紅的血斑,故稱爲淚竹,又名湘妃竹、瀟湘竹。”
“二哥哥不要亂說。”
探春驚疑不定的看向歐文。
“到底寶二哥有見識,連這個典故都知道。”
歐文意味深長的笑道:“不錯,此瀟湘正是重華之瀟湘,寶二哥當好生記住纔是。”
“恩?”
賈寶玉不明所以,驚訝了一下,隨即連連頷首道:“琮弟放心,我記得呢。”
“哎呦,我的寶二爺,你在這呢。”
一道清亮的聲音響起,衆人循聲望去,就見一個身穿水紅綾子襖兒,青緞子背心,束着白縐綢汗巾兒的大丫頭搖曳而來,她長得蜂腰削肩,鴨蛋臉,烏油頭髮,高高的鼻子,兩邊腮上微微的幾點雀斑。
“鴛鴦姐姐,你怎麼來了。”
歐文尚在打量,賈寶玉眼睛一亮,已經竄了過去。
“這不已經快午時了嘛,你一直不回去,老太太讓我來找你了。”
鴛鴦說着話,眼睛卻看向了靜靜站立的歐文。
作爲家生子的榜樣,如今成了賈府最高領導人的第一秘書,鴛鴦在賈府的地位向來特殊,賈寶玉、賈璉這樣的三代見了都親熱的稱呼爲姐姐,說道相貌,鴛鴦並不出色,但是賈赦後來爲什麼想強納鴛鴦?
那是因爲賈母的私房全掌控在鴛鴦手中,這可是一筆天大的財富,當賈府落敗之際,賈璉和王熙鳳週轉不開,是如何做的?
就是賈璉去求鴛鴦,讓鴛鴦偷偷打開賈母的私庫,搬出了一些不起眼的東西抵押,這才得以撐下去,賈母年紀到底大了,日常行動都需要鴛鴦來提點,這樣的情況下,掌控了鴛鴦,就等於架空了賈母,掌控了這筆鉅額財富。
所以,當賈母得知賈赦想要強納鴛鴦時,頓時發火了,將邢夫人連同王夫人都怒罵了一頓,指着鼻子質問道:“你們都謀算我……”
“好姐姐,你皮膚真白真香。”
鴛鴦正在和歐文互相打量之際,賈寶玉已經忍耐不住了,施展出了絳洞花王的那一套,抱住鴛鴦的腰,又聞又嗅。
“寶二爺,別鬧。”
鴛鴦不得不推賈寶玉。
“好姐姐,你今天擦得是什麼胭脂,賞我一口吧。”
賈寶玉自然不願意放手,纏着鴛鴦的身子,就像攀着樹根一樣往上爬,將大臉湊到了鴛鴦的嘴邊,一邊笑嘻嘻的說,一邊嘴對嘴就要吃過去。
“……”
即使歐文早有心理準備,但真正見到這幅誇張的‘寶玉吃胭脂’?a?vi,還是被震的外焦裡嫩,心中不住感嘆:“怪不得以後他的外號從絳洞花王改爲了怡紅公子,住的地方也稱呼爲怡紅院,這簡直就是一個色中惡魔呀。”
“別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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鴛鴦無奈的避開賈寶玉的狼吻,瞥見歐文的神色,心中不由升起一股羞澀,手中的推拒的力量不由加大。
她們早就習慣了賈寶玉這種行爲,礙於賈寶玉年紀小,又深得賈母、王夫人兩代掌權者的溺愛,她們向來都是半推半就的,府裡幾百個女孩子,長得漂亮的也有大幾十個,被賈寶玉這樣吃過胭脂的不在少數。
甚至一些別有用心的之人,例如王夫人的大丫頭金釧,還喜歡主動逗弄賈寶玉吃她們嘴上的胭脂,這在賈府根本不是秘密,連外面的人也引爲風流笑談。
鴛鴦等人難道真的不知道這樣不好嗎?絕對不是,只是她們都困守於賈府內院,根本接觸不到外面的人,沒有人說,她們自然也就漸漸不在意了,但是此刻見到歐文眼中怪異的神色,心中的羞恥心頓時大增。
“好姐姐,好姐姐,賞我一口吧,就一口。”
賈寶玉哪裡肯依,不斷的扭動着,將自己的狼吻往鴛鴦的嘴上湊,絲毫不在意歐文等人的圍觀。
歐文餘光掃過衆人,見迎春、探春垂首不語,惜春卻是微微撇嘴,似有不屑之意,顯然這種場面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
“茜雪,你也不來管管。”
鴛鴦無奈,到底不敢過分用力,生怕讓賈寶玉摔傷,左支右擋之下,終究還是被賈寶玉得手了,嘴上塗得胭脂被狠狠的吃了一大塊,這纔將意猶未盡的賈寶玉扒了下去。
“二爺。”
一個大丫頭走了出來,嗔怪道:“你也吃夠了,不要再鬧了,快隨鴛鴦過去吧,不要讓老太太着急呢。”
此時的賈寶玉丫鬟班底,是由茜雪掌管,那個後來的首席大丫鬟襲人如今還在賈母那裡當二等丫鬟,名字叫珍珠。
“好吧。”
賈寶玉砸吧砸吧嘴,答應一聲,這纔看向歐文:“琮弟,我們一起過去吧。”
“不了。”
歐文毫不猶豫的拒絕,他纔不想往賈母身上湊,那純屬平白找不自在。
對於賈母來說,心裡眼裡只有賈寶玉一人而已,其他的孫子孫女都是貓兒狗兒,心情好了逗一逗,心情不好那就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了。
“琮三爺,老太太讓你也過去。”
鴛鴦出聲了。
歐文擡頭看了鴛鴦一眼,見其目光中別有意味,立刻明白打臉事件開始發酵了,微微一笑:“也罷。”
衆人離開重華觀,好一會,才走到賈母所住的榮慶堂,早有丫頭婆子迎了上來。
“寶二爺,幾位姑娘,老太太都等急了,快進去吧。”
“老祖宗。”
賈寶玉嘴裡喊着,快步跑了進去,一連串的‘心肝肉’的話語立時飄了出來。
“琮哥兒且住。”
當歐文邁步上前,準備進屋時,一個嬤嬤打扮的人擋在了他的面前,似笑非笑的說道:“老太太吩咐,讓你先在這裡等候。”
“哦?”
歐文臉色頓時冷了下去。
“琮哥兒,不是我說,你年紀雖小,也該知道府裡的規矩,咱們這樣的人家向來仁慈待人,老太太又是個最憐貧惜老的,你可不能仗着主子的身份就爲所欲爲啊。”
又有一個嬤嬤冷嘲熱諷起來:“是啊,現在待在這裡,好好想想,一會老太太要見你時,我們再招呼你。”
“人不大,怎麼這麼暴虐,一點都不像咱們這樣人家的出身……”
她們這些人向來都是捧高踩低的,此刻得到賈母的吩咐,讓歐文在外面罰站,立刻順勢敲打起歐文來了。
“小青?”
“三爺。”
“張嘴!”
“是!”
小青也被氣的滿臉漲紅,本來還有所忌憚,此刻聽見歐文冷冰冰的聲音,想起歐文給她說過的故事,再也忍不住,快步上前,對着還在喋喋不休說話的人,伸手就是一個大耳瓜子。
啪!
啪!
啪!
一個耳光之後,又是三個耳光,將剛剛說話的幾個人都扇了一遍,打過之後,場中死寂一片,她們全懵逼了,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這可是榮慶堂,賈府最高權力中心賈母的居所,她們是誰?都是賈母身邊有頭有臉的人物,在她們心中,不要說歐文這種上不得檯面的庶子,就是賈璉、寶玉也要給她們足夠的體面。
但是現在,她們竟然在這裡被一個小丫頭狠狠打臉了,這肯定是在做夢!
幾個老嬤嬤對視一眼,看到對方的臉都紅腫了起來,伸手摸了摸各自的臉,一股鑽心的疼痛襲上心頭,臉色頓時通紅一片,這不是小青打的,而是羞辱之後的憤怒。
“小丫頭片子竟然敢出手傷人。”
“反了,反了。”
“來人,快來人,將這個小賤人給我抓起來。”
“琮哥兒,你太過分了,我們一定要請老太太爲我們做主。”
吵嚷間,好幾個大丫頭婆子圍了過來,這裡可是榮慶堂,賈母的丫鬟婆子那真是一大堆,怎麼可能放任小青在這裡放肆。
“哎呦。”
“你還敢動手。”
“不要打了。”
見事情鬧大,小青不由看向歐文,見歐文面無表情,頓時明白了歐文的意思,十來歲的人兒,因爲被歐文藥浴調?教,力量武藝雖然比不上沙場悍將,但已然不弱,沒有了顧忌後,懟上這些後宅丫頭婆子,那簡直不是‘打十個’能形容的。
圍上來的丫頭婆子頓時慘叫出聲,一個個捂着臉敗退。
“怎麼回事?”
賈母向來都是一個膽小的,家裡走個水都嚇得戰戰兢兢,外面的動靜如此之大,怎麼可能瞞得住裡面,鴛鴦走了出來,見此情況,吃了一驚。
“姑娘,你可要爲我們做主呀……”
衆人連忙將歐文的惡行添油加醋的說了。
“我進去回老太太。”
鴛鴦深深看了歐文一眼,掀簾子進去了。
“混賬!讓那個孽障滾進來!”
賈母驚怒交加的聲音傳來。
“琮三爺,老太太讓你進去。”
鴛鴦冷漠的招呼道。
歐文微微頷首,也不言語,從容邁步而入,就見一屋子鶯鶯燕燕,上首坐着一個老婦人,眼神冷厲的看着他。
“見過老太太。”
賈母喝道:“孽障,還不跪下!”
“老太太叫誰?”
歐文淡淡道:“這裡哪裡有孽障?”
“你就是孽障!”
賈母臉色越發難看,她一路從媳婦熬成婆,在熬死了上任榮國夫人後,終於獨掌大權,多少年沒有再聽見過一絲雜音了,沒有想到今天會再次聽見,這不由讓她怒火中燒,原本只是想要敲打一番歐文,現在卻變成了真正的懲罰。
“老太太慎言!”
歐文冷笑道:“我可是得先代榮國公老祖宗引薦,被太上道祖收爲傳人,受陛下欽封的重華真君,老太太你竟然叫我爲孽障,是對老祖宗有意見,還是對太上道祖有意見,亦或是對陛下有意見?”
“你,你……”
賈母被氣的說不出話來。
“琮哥兒,你怎麼能這麼和老太太說話,即使你受陛下看重,但孝大於天,老太太教育你,不說陛下,就是滿天神佛也說不出個半字的。”
手捏佛珠的王夫人緩緩說道。
“哦?”
歐文眉毛一挑,似笑非笑道:“二太太這般說,倒的確是我的不是了。”
“正是這樣,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王夫人和善的一笑。
“多謝二太太指教。”
歐文拱了拱手,戲謔道:“爲了報二太太一言之恩,明日我入宮陛見之時,會向陛下請旨,讓元春姐姐出宮,回家和二太太團聚,一來免去元春姐姐之煎熬,二來成全二太太母女團聚,如何?”
“琮哥兒。”
王夫人豁然起身,臉色大變,連賈母都推開了鴛鴦給她順氣的手,駭然的望向歐文:“你敢!”
賈府男人都是不成器的,賈赦的一等將軍、賈珍的三等將軍都只是一個虛銜,賈政的五品工部員外郎更是不入流的小官,如果不是榮國府的牌子,和四王八公聯絡有親,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人脈,賈府哪裡還能保持如今的位置?
即便如此,外面的架子勉強撐住了,但是入不敷出,內囊早就上來了,沒有天大的機緣的話,偌大的賈府早晚會徹底衰敗下去,賈母等人自然不是不知道,但是賈府的男人靠不住,就只能靠女人了。
賈元春就是這種情況下入的宮,寄託了榮國府寧國府的厚望,希望被皇帝看上,一朝飛上枝頭變鳳凰,帶挈着衰敗的賈府重新走上輝煌。
雖然隨着時間推移,賈元春的希望越來越小,但這是賈母、王夫人最後的希望,不到最後時刻,絕對不肯放棄的,如果歐文真的上奏,讓賈元春掃地回家,那這些年的努力就全白費了。
試問,賈母、王夫人如何不駭然色變。
京都外。
“老爺,現在又不是老太爺的壽辰,我們去玄真觀做什麼?”
賈蓉騎着馬,小心翼翼的詢問道。
“哼!”
賈珍臉色難看的冷哼一聲,一鞭子甩去抽在賈蓉的身上,罵道:“讓你去你就去,問那麼多做什麼?”
抽完之後,也不管賈蓉,心中默默想着:“欸,他不會真要下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