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吹動着紙張，厄斯金緩緩摘下了鼻樑上的眼鏡，他擡手兩指用力捏了捏眉心：
“抱歉，霍華德，我無能爲力，你已經替他爭取到了最好的結果。”
認真看完了所有報告，厄斯金把報告還給了霍華德，說出了讓人絕望的結論。在他看來，霍華德能讓阿諾活着就已經撞了大運，這個孩子出生前本該死掉的。
霍華德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他慢慢地點頭卻又帶着最後的希望：“即便是原始的超級士兵血清也無法改善他的體質嗎？”
天色已經漸漸暗淡下來，天空中隱約能看到星星，在木屋前的燈光下有些小飛蟲不斷衝撞着燈罩，夏威夷的聖誕節就是這樣的。
厄斯金搖頭。
“阿諾現在本身的基因就像是沒有地基的積木大樓，在狂風中能屹立不倒已經是上帝保佑了，如果你想要給大樓再增磚添瓦，恐怕......”
不是厄斯金不幫忙，現在SSS血清對他來說重要性還不如菠蘿，隨手都能拿出來。
關鍵是他根本沒有插手的餘地，當年史蒂夫接受改造的時候是多麼痛苦大家都親眼所見，阿諾絕對抗不過去。
“如果我去找變種人呢？以前有個叫地獄火俱樂部的組織來找過我，他們想讓我加入提供金錢。”霍華德看着手握藥劑走回來的蘇明，又打起了變種人的主意。
蘇明把水蛭藥劑遞給厄斯金，張嘴打了個哈欠：“沒用的，X基因的嫁接實驗成功率只有不到萬分之一，就算成功也只會讓人更加痛苦，你大概沒見過我的表弟，他就是類似的試驗品，那傢伙已經徹底瘋了。”
“軍方那邊的‘武器’系列計劃麼......”霍華德懂了，要說誰最喜歡研究變種人，那麼非軍方莫屬：“我可以通過儀器輔助，讓阿諾一直活下去，可是瑪利亞......她無法接受兒子是這樣的，要這樣下去她會死的......”
霍華德接受了事實，大概也猜到問題出在自己身上，他出來四處尋醫問藥，更多是爲了讓瑪利亞振作起來。
蘇明看着厄斯金博士以熟練的手段給霍華德注射水蛭藥劑，拿出了自己早已準備好的說辭。
“她想要一個健康、聰明、可愛的孩子，那你就給她一個。”
霍華德愣了一下。
“你是說......去收養一個嬰兒？作爲我們的孩子？”
“沒錯，你應該也能猜到是你自己的基因缺陷造成孩子先天重病，你做實驗的時候從來不重視防護手段，白大褂可不是萬能的。你和瑪利亞無法生出正常孩子，只有抱養別人的嬰兒。”
蘇明繼續吃自己的菠蘿，發澀的口感其實是菠蘿蛋白酶在分解人體組織。
“一個健康的孩子就會讓瑪利亞高興嗎？”霍華德有些意動，他摩挲着扎過針的脖子。
蘇明點點頭：“從心理學上來說這叫做移情，自己的孩子近乎夭折，那麼她可以用其他的孩子來填補這個空缺，有了希望，就能活下去。”
厄斯金處理了注射器，丟掉了一次性手套，也贊同了喪鐘的說法：“在生物界也有類似的情況，比如母狼生下一窩小狼，其中一隻夭折了，它很可能撫養撿到的人類嬰兒。”
“狼孩麼？我明白了，我會盡力想辦法治好阿諾，但首要目標還是先穩住瑪利亞的情緒，我這就去找找有沒有被遺棄的新生嬰兒。”
霍華德說做就做，他向來不會猶豫，既然喪鐘和厄斯金博士都認爲這個辦法可行，那麼就試試好了。
蘇明淡然一笑，他變魔術一樣掏出一張紙來，這是剛纔取藥劑時蛛網給他的情報，現在被轉手交給了霍華德。
“這裡有個合適的人選，一個年輕的母親，打算拋棄自己的嬰兒。”
霍華德接過去一看，那是一份後勤處內部檔案，不光有母親的信息還有一張嬰兒的照片。
那照片中的孩子粉粉嫩嫩，有一雙大大的眼睛，十分可愛。
只是看了一眼，他就覺得自己和孩子之間存在着說不清的聯繫，也許就是東方所說的緣分。
“這麼可愛的孩子，他的母親爲什麼不要他？”霍華德沒有糾結喪鐘是如何搞到後勤處內部文件的，他知道喪鐘沒有搞不到的東西，他更在乎的是孩子的母親是不是個瘋子。
“你自己看嘛，檔案中不寫得很清楚了。”蘇明耐心地切着菠蘿。
霍華德皺着眉頭翻了幾頁，臉上的表情也變得更加嚴肅了一些：“瓦倫蒂娜手下的特工......阿曼達·阿姆斯特朗？阿曼達的父親戴夫，對，我還有點印象......孩子的父親是裘德？最近被證實後除掉的九頭蛇間諜裘德？”
蘇明點點頭，以平靜的口吻說着那邊發生的事情：“在孩子出生的那一天，裘德向阿曼達攤牌說自己是九頭蛇，打算帶着母子倆遠走高飛。但阿曼達是堅定的愛國者，她抓起產牀旁的手術器械殺死了裘德，然後生下了孩子。”
厄斯金博士遺憾地嘆了口氣，特工就是這樣，你殺我，我殺你，夫妻之間也只會你死我活。
蘇明繼續講之前的故事，他對於阿曼達的事情一直都知道卻沒有去幹預，嚴格來說他也是黑手之一。
但心軟是做不了至尊法師的。
“孩子順利生下來了，阿曼達殺掉了自己的丈夫，孩子的父親，她實在接受不了這種情況，精神完全崩潰了。裘德一直在騙她，她在感情上也不可能撫養九頭蛇的孩子，所以這個嬰兒被交給瓦倫蒂娜處理。她把嬰兒送到了布達佩斯的一處孤兒院，現在，那孩子就在那裡，大概有一個月大。”
霍華德擡起腿拍了拍鞋面上的沙粒：“那就是他了。”
“你確定？”蘇明也站起身來，把空菠蘿外殼丟進大海：“裘德確實很聰明，在後勤處臥底了十多年都沒有暴露，但是他情緒管理有問題，孩子誕生讓他放鬆了警惕，不怕這點被遺傳嗎？”
“沒有關係，我霍華德的兒子只需要堂堂正正地做人就行，不需要什麼間諜天賦。情緒化說明裘德也許在心底還是相信人性，只是他低估了特工的職業精神，我懷疑阿曼達殺他純粹是下意識的反應。如果有人在我面前說九頭蛇萬歲，我也會下意識開槍的。”
霍華德十分確定，他從資料裡挑出了孩子的照片，他就喜歡這個孩子。
“你會把他培養成一個好人的。”蘇明讓絞殺換裝聖像盔甲，魔浮斗篷像飛毯一樣漂浮在沙灘上：“那我們這就出發，回去還趕得上你給瑪利亞送聖誕禮物。”
“不，不要是飛毯，我暈這種沒有保護措施的飛行器......”
霍華德被喪鐘拖上了飛毯，兩人沖天而起，伴隨着尖叫聲消失在最後一縷夕陽中。
厄斯金博士抱着自己的菠蘿，臉上帶着慈祥的笑容，緩緩回到了自己的小屋，他會耐心等待霍華德回來的那一天，到時候就有人一起閒聊科技話題了。
...................
“嘔......”
頭髮凌亂的霍華德彷彿殘花敗柳般扶着小巷的磚牆乾嘔，蘇明拍了拍自己的黑色大衣，一臉無奈地看着街上稀少的人羣。
“至於麼？只是稍微快了點而已，遠遠不到人類極限呢。”
霍華德半死不活地晃悠出小巷：“人類極限？我覺得無防護飛到音速就是極限了，我要死了。”
蘇明嘆了口氣，遞給他一瓶酒。
“喝酒壓一壓，孤兒院就在這條街的盡頭，知道怎麼說嗎？”
霍華德擡頭看了看，眨巴着眼睛回憶了一下：“這裡表面上是孤兒院，實際上是由後勤處經營的一處安全屋，我只要亮明身份帶走孩子就行了。”
“不要說收養，要說處置，他是你要的實驗材料，順便銷燬所有文檔和資料。”蘇明糾正了他的說法：“你不會想孩子長大以後人人都告訴他‘你不是親生的’，‘你是九頭蛇孤兒’這樣的話吧？”
霍華德掏出手絹擦嘴，他深深呼吸着帶着寒意的晚風，大腦也清醒了不少。
“你說的對，我明白怎麼做了，我的兒子是我和瑪利亞生的，我從來沒有收養過什麼孩子。”
“很好，去吧，我去打電話叫個巫士來開傳送門。”
蘇明拍拍他的肩膀，指了指街角的公用電話亭。
布達佩斯位於匈牙利，現在屬於毛熊控制的區域，沒有任何的聖誕氣氛，街上如同鬼城般安靜。
儘管街道上沒有坦克巡邏，但也施行了宵禁政策，利維坦滿腦子都是控制論，他們對待民衆也只會這樣的手段。
不過街上沒人也好，巡邏隊離這片老城區還有不少距離，蘇明可以聯繫潛伏在利維坦中的蛛網特工，再通過她們聯繫倫敦至聖所，讓淘氣大師隨便派個學徒過來就行。
霍華德一步三晃地過了馬路，臨走前嘴裡還在碎碎念：“還算你有點人性，知道孩子經不住超音速的折騰。”
“呵呵，我是急着回去繼續我的聖誕晚餐，你要知道，烤乳豬涼了可就不好吃了。”
蘇明留給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走向那漆黑的街道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