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旋律

傍晚回到家,空空蕩蕩的,不過一會兒她大概就會忙完回家了吧,每天晚上的晚飯總是自己在外面吃,我已經忘了上次吃母親做的飯是什麼時候。喝了杯水看了會兒新聞,實在無聊,打開我房間的小型音箱,欣賞了一會馬友友演奏的巴赫無伴奏大提琴曲的前幾首。無論聽幾次,這套曲子的前奏曲還是這麼打動人,大提琴特有的深沉音調經巴赫的手調理出來的曲子有一種機械的美感,讓我在這短短三分鐘內放空內心,忘掉所有的事。音樂這種藝術形式是了不起的,音樂只能是情感的表達,如果有人說音樂也可以表達思想的話,那麼只有一個原因,就是他對更加細膩深沉的感情還不瞭解,誤以爲有什麼思想可以放在裡面。傳真機幾時能夠把一部轎車發送過去呢?可見音樂是人人都可以聽的,並不是人人都能理解的,重要的是你的內心跟音樂契合。

欣賞音樂是一種審美,獲得的是一種審美感受,但沉浸在音樂裡卻不是一件完全無害的事。這種美在不經意間會改變人心,不是廣度,而是深度,它會讓人的情感漸漸變得細膩,變得柔弱,甚至會讓人變得沉鬱。然而這隻能是對於能夠去欣賞的人來說的,向來拒絕器樂曲的人不會明白,音樂也會傷人,沉浸在歌詞裡和沉浸在曲子裡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感受。

正因爲人的脆弱,纔會在更高雅更深沉的藝術形式中尋求安慰,在人的發明之中,音樂有如此之大的魅力,他是每個敏感之人的港灣,雖然不能庇護人,但也有着像毒品一樣的魔力,所以說也應該謹慎地對待它,尤其是那種人,這是我的親身經歷。我感到心靈中有些部分已經被改變了,毫無疑問是音樂。

我的欣賞的曲子是不完整的,如同我感情的不完整一樣。很多時候我都只會直接去聽交響曲或者協奏曲的第三章,或直接找到緩板或柔板這一章節去聽,舍掉前面的引子或中間的激烈部分,只是覺得那不適合我。

在音樂恰到好處的時候,我慢慢起身過去關掉音箱,這種事不宜太久。這種感情無法出口,一說出來形象就難免遭到了破壞,每個人對音樂都有話可說,同一首曲子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感受,不需要多麼具體,但我覺得從中可以看出某一類人身上共通的東西,或者不同的東西。我想找那個不同的人交流交流也是好的。

我母親回來時我已經將客廳收拾了一遍,現在一塵不染。這些家務我還是能做的,雖然我也是嬌生慣養的,但我喜歡乾淨,討厭不整潔的地方,這樣我無法落腳。泡了杯速溶咖啡,咖啡茵這東西能促進膽汁分泌,從而幫助消化,晚飯後喝一杯是不錯的。

我母親回到家後簡單地收拾了一下自己,換上了舒適的居家服,把及肩的筆直黑髮挽了一個髻盤在頭後面,在家裡顯得隨便的造型使得她看起來年輕了些,其實平時就不怎麼顯老,在外面奔波時她總是容光煥發的,我也沒多仔細留意過。現在看的又是什麼家庭題材的電視劇了,我乜斜着眼睛邊喝咖啡邊瞅幾眼電視。她看電視時有時候喜歡評論某個角色,通常是不好的反面角色,有時候還會讓我看某一個年輕的女性角色,告訴我說,你看見沒有,以後找女朋友最好是按照這種類型的來。當然,我相信她的眼光,只不過我可能沒那個福分,她只是在開玩笑罷了,我心想,我跟她一樣,也許註定以後沒有人陪伴過完這一生也就罷了。

”你看看這個男的,我最討厭就是這種對女人死纏爛打的男人,沒一點自尊心嗎?“

”我倒是覺得那人挺好,執着的男人是最有魅力的“

”我怎麼看他就像個流氓?“

”比起西門慶不知道強多少。“

”我不是跟你說了別看什麼哲學麼?對你影響不好知道嗎?我還沒問你呢,最近學習還能跟得上嗎?"

”哦,可以,沒什麼難的“。

”跟同學之間相處的怎麼樣,沒鬧什麼矛盾吧”。

”不會,就算是別人想跟我鬧矛盾也鬧不起來,我只會跟別人講道理。“

”不是我說你。像我一個熟人家的孩子,沒事了就跟着他爸爸出去見客人,那嘴就巧的很,見人說話完全不像是一個高中生一樣。我出去吃飯讓你見見人,你老是躲在家裡。你這樣也不對吧,也該多交交朋友,我朋友家的孩子跟你一樣大,你有機會也可以跟他們聊一聊,這對你以後也沒什麼壞處,說不定就能在什麼地方幫你一把呢?還有那誰家的女兒,乖巧又漂亮,你不想見一見?再這樣下去一輩子就毀了我跟你說啊“。

”哦,知道了”。

我說困了,就回了臥室。這一番話說的我好不難受,本來就不太愛交際,她卻用這麼一番世俗的道理來壓我。難道交朋友就只是爲了利益關係嗎?如果可以我不排斥一份淡薄的友誼關係,純粹精神上的,最好別牽扯什麼物質的,倒也罷了。我就是受不了她這種強勢的態度,自己是做生意有了點小成就,也不至於這樣來侮辱我,她的做事方法我學不來。我聽見她敲了幾次我的門,說了些什麼話,大概是批評我吧,要麼冷嘲熱諷,我已經戴了耳機,沒有聽見,在緩緩的音樂聲中,意識漸漸模糊了。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我獨自生活在一個湖心的小渚上,背靠着參天的大樹,坐在盤根錯節且壯碩的樹根上,望着遠處夕陽西下的波光粼粼的湖面,湖上不遠處有一艘路過的小船駛過閃着金光的湖面,像是在金子融成的湯裡遨遊,很奇妙的是我還聽見不知道從哪傳來我平時最喜歡的一首電影裡的鋼琴曲,兩三點醒來發現,自己戴着耳機睡着了。

(神啊,求你按你的慈愛伶恤我,按你豐盛的慈悲塗抹我的過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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