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着羅姨娘就滾到方老太太懷裡大哭起來,活似受了莫大的委屈一樣。這樣的變化讓方太太脣邊那抹笑消失不見,方老太太的眉皺了下,拍拍懷裡的羅姨娘道:“胡說,這家裡,你戳了誰的眼?衣箱裡進了老鼠也是常有的事,菊花想尋藥藥老鼠也是平常事,只是不該自己私自做了。”
這煙騰騰的一盆火,就這樣被澆上一盆冰水,方太太心裡十分惱怒,但還是要接了方老太太的話:“婆婆說的是,前些日子忙着過年,過完年老爺又要遷葬姐姐的墳,事情太多,往年都要安排人手去打老鼠的,今年媳婦竟忘了。”羅姨娘伏在方老太太懷裡,聽見方太太這話,脣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但很快就消失換成委屈神色:“老太太,您疼我,只是……”
不等她只是下去,方太太已經打斷她的話:“羅姨娘房裡既然老鼠多,想來菊花也沒把老鼠藥完,老林。”林媽媽一直守在旁邊,聽到招呼立即上前,方太太對她道:“你帶幾個人把這家裡的老鼠都想法抓走,特別是羅姨娘屋裡,若是老鼠太多,乾脆就連那些承塵都換掉,再重新糊紙,到時別說老鼠,連個蟲子都沒有才成。”
林媽媽應是,帶着那幾個已是汗涔涔的管家娘子們下去,羅姨娘聽到方太太這話,心裡暗恨正要開口,方太太已經又叫住林媽媽:“菊花不是說連衣箱都被啃壞了,索性尋幾塊好木頭,再給羅姨娘多做幾口裝衣衫的箱子把原來的箱子給換掉。”方老太太已經對羅姨娘道:“好了,別哭了,知道你受了委屈,瞧你太太,現在不就把這些安排的好好的?”
羅姨娘心裡恨的要死,但又不敢說出口,要她贊方太太,那還不如殺了羅姨娘更爽快些,只得低着頭,轉着帕子不說話。方太太瞧着跪在那的菊花,叫了她起來才道:“有件事還要和婆婆商量呢,就是前幾日打發雨青的事,媳婦想着,其實不光是雨青,這家裡十七八歲的丫鬟也不少了。都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索性把她們配給那些還單着的小廝,再挑些年小的孩子進來,從頭細細教起,不然說句婆婆您不愛聽的話,這服侍的人服侍久了,難免就會出現自作主張的,到時出了什麼事,真不知道怪誰的好。”
方太太是笑着說完的,羅姨娘想反對,但方老太太已經笑了:“你果然考慮的周到,雨青那孩子,該是這兩日的喜日子?”方太太給雨青尋了家開絨線鋪的,前頭娘子去年沒的,雖是嫁過去當填房,但男的剛過三十,前頭留下一個女兒也已十三,已定好親事過兩三年就嫁了,也沒有什麼話說。這家也有一兩房下人,兩個使女,雨青嫁過去也是稱奶奶的。
雨青服侍方太太也有十年了,除雨青身邊所有的東西之外,方太太又預備了二十兩銀子、四樣金首飾、十二匹衣料給她,好讓她去那家做人家。雨青來給方老太太磕頭時候,方老太太也賞了她一對金手鐲,雖是丫鬟,這份妝奩也足值三四百兩銀子,讓別人沒的話說。
此時方老太太既提起,方太太也就順嘴道:“老太太記得不錯,就是後日的喜日子,媳婦已經讓老林兩口子後日都去吃酒。”方老太太點頭:“雨青服侍了你一場,我見這孩子也好,從不騷眉搭眼的,嫁到這麼一戶人家也算了結一件事。你去和老林說,後日吃酒之前,過來我這,我再送五兩銀子給她。”
方太太笑眯眯應是,菊花聽到要讓自己去嫁人時候,已經用眼祈求地望向羅姨娘,羅姨娘也不想身邊少了這麼個幫手,一直想開口爲菊花求情。羅姨娘等了許久,見她們倆終於說的告一段落,這纔開口道:“老太太,菊花……”方老太太哦了一聲:“你也聽到了,放丫頭們去嫁人也是常事,你太太做事歷來周到,就讓菊花也去嫁人吧。”
這是無可挽回了,羅姨娘的眉皺成一團,方太太已經笑眯眯地道:“羅姨娘,我曉得菊花是你身邊離不得的人,你身邊也不能少人使。不如先讓春柳去服侍你幾日,我去年就讓她們買了幾個人,這些日子已經教的差不多了,等……”
這是砍了自己身邊的人,還要往自己身邊放人,羅姨娘已經氣的說不出話來,心口一陣陣疼,只後悔那日拿到老鼠藥爲何要先放在點心裡給貓試一試,而不是直接放到點心裡端到方太太面前?不然自己今日也不會還在這受無邊的氣。
方太太的話沒說完,羅姨娘已經捂住心口道:“老太太,奴有些心口疼,想回去躺躺。”說着羅姨娘已在菊花的攙扶下走出去,方太太還在背後問了句:“可要請醫?”羅姨娘哪理她,只是匆匆走了。
等羅姨娘走了,方老太太才道:“媳婦,霧娘總是虎哥兒的親孃,你啊,多擔待些。”這話立即勾起方太太的委屈來,但方太太不敢說一字別的,只得低低應是,方老太太拍拍方太太的手:“我雖多疼霧娘一些,但你纔是我正經兒媳婦。這什麼時候都改不了。”
方太太心中委屈更甚,更不敢開口,只是藉着低頭時候把眼角的淚悄悄擦掉才擡頭對方老太太道:“婆婆對媳婦的好,媳婦知道。”這個態度方老太太很滿意,又道:“你是做大的,寬容大度是你應當的,那些小家子氣的吃醋捻酸的,不是你該做的。”
方太太心中的委屈都快滿溢出來,卻也要一一應是,陪着方老太太又說了會兒話,這才退出,一走出方老太太的上房,方太太就覺得心中酸澀的厲害,讓春柳她們先回去,自己走到一處竹子背後,坐在石上用帕子掩住臉嗚咽起來。
嗚咽了會兒,方太太覺得心裡的委屈發的差不多了,這才準備出來,誰知肩上就多了支手,方太太嚇了一跳,耳邊傳來的是邱玉蘭的聲音:“舅母,石頭上涼,您坐在這兒,小心感了風寒。”
方太太擡起頭才發現站在自己面前的是邱玉蘭主僕,那淚不由又下來了:“這命都快沒了,還擔心別的什麼?”說着方太太又想擦淚,卻發現帕子已經溼透,索性把帕子往袖子裡面一塞。
邱玉蘭遞上帕子,低低地道:“舅母心裡的委屈,我做甥女的知道,只是有些事,不是人力所能爲的。況且總礙着虎哥兒。再說,”邱玉蘭的聲音慢慢低下去:“說句不好聽的,她一個連門都出不了的人,縱有些別的念頭,又能做什麼呢?”
方太太哭了一場,委屈已經漸漸散去,此時邱玉蘭說這幾句話更投着她的心,把那帕子在手上攪了攪才道:“我知道,可就是過不去那道坎。再就是婆婆那裡,我着實……”方太太只說了一半就收口:“別人說的再多,也不及老太太一句。”
說着方太太就嘆了聲,伸手拍拍邱玉蘭的手:“這家裡,也只有你還能聽我說說話。不然說出去又有誰信?”這話說的邱玉蘭也有些心酸,忙道:“舅母若不嫌棄,以後常去甥女那坐坐,甥女那,總好過這冷石頭。”
這話把方太太逗笑了,兩人又說了幾句邱玉蘭才帶着小玫送方太太回去,見方太太進了屋,邱玉蘭轉身往自己屋裡走,過了許久才道:“以後我出嫁了,絕不讓夫君納妾。”這話說的着實斬釘截鐵,小玫啊了一聲,四周很寂靜,這聲音聽起來竟有些大,小玫忙用手捂住嘴低聲道:“可是姑娘,這不合先生的教導。”
邱玉蘭停下腳步,扯住路邊的樹葉:“可是這納妾就是好事嗎?你瞧瞧這家裡,羅姨娘和舅母已經翻了臉,可面上還要親親熱熱,都在裝糊塗,就不知道什麼時候裝不下去這糊塗。”
小玫沉默不語,風吹着枝頭的花朵,本該是吹面不寒的春風,可邱玉蘭生生瞧出幾分悲涼來,嘆一聲道:“不裝糊塗又能怎樣?虎哥兒還小,以後總還要過日子的,難道真的揭破了,讓大家都知道虎哥兒有這麼個親孃?就像當初在邱家,邱家可不止有我十五姐這件事,井裡、塘邊、空屋裡,溺死的、吊死的姨娘、丫鬟、婆子也有那麼幾個。”
小玫被邱玉蘭這話說的不寒而慄起來,忙道:“奴婢說句話姑娘可千萬別多心,就那日奴婢瞧見的邱太太,想來也不是什麼好人,自然不會對妾室和庶出兒女多加看顧,可我們家太太就不一樣,不說旁的,羅姨奶奶得這樣的對待還生出這樣的心,那就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