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已至,寒露重重。
山谷別院之中,一抹佝僂蒼老的身影緩緩行走在院子之中。
身後是難以看清濃厚霜霧氣。
叩叩叩。
三下敲門聲響起之後,那扇緊閉的梨花木大門吱呀一聲露出了一條縫隙。
蹣跚佝僂的身影趕緊推門進入。
大殿之上,死寂一片。
唯有那跳動在大殿邊緣的燭火隨風在動個不停。
屋外是雨的冷,而這房間之中,卻是寒冰之氣肆意蔓延的寒冷。
“老身參見宮主。”
藏書長老目光落在那高坐之上的暗黑色的身影,緩緩跪下,行禮。
“她可還好?”
良久,一把嘶啞的聲音終究是打破了這叫人壓抑的沉默。
即墨樺坐在那玄鐵寶座之上,緩慢且黯然的睜開了眼睛。
注視着跪在下方的藏書長老,問了出聲。
語氣之中,伊然是沒有了那近乎寵溺的關心。
此刻,籠罩在他身邊的,是四射的寒冰。
“柯小姐一切安好,宮主大可放心。”
即墨樺這樣的變化,並未叫藏書長老驚訝,或許在他看來,墨宮的宮主就是需要有這樣的高貴犀利的氣勢纔是對的。
極度寵愛以及在乎一個女子,只會讓他變得有了軟肋,有了軟肋,就註定會失敗。
“上次你說的事情,便按照你說的去做便是。”
即墨樺沒有再繼續柯七葉這個話題,而是將那慵懶凌冽的目光定在了藏書長老的身上,沉聲道,“你可想好了?”
“老身已經老了,也活夠了,柯言其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好苗子,若是錯過了,只怕老身會抱憾終身的。”不僅是想好了,而且已經準備好了。
“既然這樣,你便去做吧。”即墨樺話語沉頓了片刻,終是沒再說什麼,揮了揮手,道,“如今天下各方勢力已經突起,你能夠在這時候退下,也是福分。”以後的日子,少不了的各種明爭暗鬥血腥四起,藏書長老確實是老了——————
“老身今日來找宮主,還有一事要稟報宮主。”
藏書長老聽得即墨樺口中“福分”二字,並未露出一絲絲的喜悅,有的只是沉重,他頓了頓,而後又逐漸正聲,道,“是關於燕國國師珈藍的事。”
“可是上次本座叫你去查的,你查到了?”即墨樺眼光驟轉,其中又些光亮,叫藏書長老分外陌生。
總覺得這次宮主的變化太大,大得叫他畏懼恭謹的同時,也有些不解。
想了想,他正色了一下眸子,點頭道:“正是查到了,這個珈藍是因爲當初受了燕國皇后的恩惠,所以纔會花費了十年時間守候在燕國皇宮之中爲燕國皇上以及太子出謀劃策,如今十年之約已經到了,燕國太子夜鳳回在燕國勢力已經穩固,她這個時候離開,也是明智之舉。”
“就這些?”
藏書長老說完之後,即墨樺默了一默,確認他確實是只說了這些之後,才略帶凌厲的問着。
“回稟宮主,就這些。”
藏書長老頓了一頓,緩緩點頭。
心下卻是駭然的。
“好。”即墨樺的語氣之中,緩緩的浮現出了幾分笑意,面冠如玉,笑得很是邪魅,眼底閃過的那絲狡黠之光,叫人捉摸不透,再道一句,“很好。”
大殿之上,氣氛頓時有些詭異。
這樣的即墨樺,渾身上下似乎都縈繞着一股難以言明的邪惡之氣,並非正道中人所有的。
“無事了,你退下。”
就在藏書長老以爲自己的有所隱瞞會惹怒他的時候,沒想到他竟然開口叫自己離開。
有些錯愕的擡眸,卻在那一瞬間,在那跳躍得明亮起來的燭火之下,見到一抹黑氣從即墨樺的眸子之中快速掠過,很快的一瞬間,叫他的心中忍不住的大駭一下,不再說什麼,忙的起身快速離開。
藏書長老離去,大殿的門在那一刻沉沉的關閉而上。
“東方天御,你給我出來!!!”
一聲怒吼,叫這大殿之中的燈火齊齊一顫。
一抹寒光從即墨樺拂起的袖中急速飛射出去,正要潛入那不被人看到的黑暗之中的時候,一抹紅色的身影從那之中破勢而出,卻沒躲開那寒光短戟,猩紅長袍被狠狠的刺出了數個窟窿。
“我就是偷聽一下,不至於吧!!”
東方天御滿臉黑線,此刻,他的長髮綰起在腦後,簡潔明快,一張臉上略帶愁苦之容,剛剛若不是自己躲得快,即墨樺那幾根短戟很可能就已經鑽進了他的身體之中了,明知道自己是沒有惡意的偷窺,這傢伙下起手來還這樣狠戾,還真是一點都不留情面呢!
“我感受到他了。”
即墨樺沒有在乎東方天御的叫苦,而是起身緩緩的走下高坐,向他走去,“剛剛藏書長老說起珈藍的時候,有所隱瞞,就在那一刻,我感受到了他的殺氣,他想要藏書長老的命。”或許這個時候,他不應該稱呼“他”爲“他”,因爲那殺氣騰騰的情緒是從他的腦海之中升起的,是他的真實情緒。
凡是墨宮中人,對宮主不得有半分欺瞞,若是有,殺無赦。
“是你想要他的命。”東方天御無奈勾脣,攤攤手道,“墨宮宮規明確規定,不得對宮主有所隱瞞,藏書長老身爲長老卻知法犯法,確實是叫人惱火,不過,這其中的對錯,又豈是你我能夠明辨的。”到底他不說,對珈藍是好還是錯,他們又怎能斷定。
“珈藍對小七沒有惡意。”
即墨樺可以肯定。
“但是藏書長老不能確定你對珈藍是否有惡意,他已經察覺到你的不一樣了,因爲你將你以前封藏的惡靈釋放出來了,即墨樺,你要知道,你不一樣了。”
東方天御緩緩說着,有些欣慰甚至是滿意的看着即墨樺。
這時候,一隻彩雀撲着翅膀飛入了大殿,很是戒備的落在了離即墨樺很遠的椅子之上。
這隻彩雀便是明月堂所馴養的那隻彩雀,上次與昭火一同見識了發狂的即墨樺,並且銘記在心,此時的它依舊對即墨樺很是忌憚。
東方天御上去將那綁在彩雀腳上的紙條取下來,放走彩雀。
“斷念來信。”東方天御將那紙條送到即墨樺面前,“看麼?”
“你看便可。”
即墨樺微微冷凝的目光投射到那紙條之上,沉聲回答之後轉身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