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2月28日。二月份的最後一天。中國南方某省地方城市郊區星德山。
說是星德山,其實是一個不大的山區。海拔不算高,一千兩百米左右。新近開發的一條城市裡人來爬山的郊遊線路。
人不多,天氣很好。都是來登山的。
星德山很陡,爬起來有些危險,而且一些配套的設施安全設施還沒有完善,山頂的風景不錯,有一塊巨大的石頭的一般直接飛出懸崖,懸在空中,而在這塊懸石的旁邊就是一座道觀。有些香火,但是人不多,道士也不多,就一個看門的,一大灑掃的。
“道友請了。”一個年輕人對着道觀裡的灑掃的道士稽首。
灑掃的道士有些年紀了,不知道具體歲數,但長鬚皓白,精神矍鑠,看起來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模樣。看了那個年輕人一眼,點點頭說道:“小友也是修道之人?”
年輕人一身休閒服裝,登山鞋,揹着雙肩揹包。雖然有些單薄,倒是沒有感覺到畏縮的寒冷的感覺。看起來也挺精神,身材魁梧,起碼和老道士比較起來,算是身材高大的那種。不過怎麼看都不像是個道士。
“在下修道多年了,自一歲起,就被家師收養,從小教授道家典籍,隨師父在山中修行。如今也有二十多年的時間了。去歲家師病逝,特囑咐我來次一趟,說是要取回當年的什物。我也不知道是什麼,家師讓我來,自有家師的道理。”
“你的師父是——”
“家師道號雲陽子,祖尊純陽祖師。修行的是華山純陽。”年輕人賈歡說道,“家師臨終前,與我一信物。”說着從手中摸出一塊碧玉,是雕刻着龍形的翡翠。翡翠不大,只有半個小孩手掌那麼大。但是卻質地非常好。
不過這塊翡翠卻只有一半。
那灑掃道人接過來玉佩,在手中摩挲着,然後就笑起來:“故人之後來了,終於可以讓這塊完成的玉雕重逢了。”
年輕人賈歡有些疑惑的看着他。那灑掃道人就解釋說道:“這半塊玉石是信物,和另半塊合二爲一,就當出一個純陽的聖人。這個聖人,當成爲新的純陽之祖,所得成就,將不亞於道祖之下。”
“這玉佩……”賈歡指了指玉佩。
灑掃道人就繼續說道:“這玉佩原本是一個西方的傳教士帶過來的。最初是從美國加利福利亞州的雲特雷海底打撈上來,素有玉石之王的美稱,不過……即便是重達上頓,最爲核心的也不過是這一塊玉石。”
“從美國海底撈上來的玉石?”這對年輕人賈歡有些衝擊。
“是的,不過那個傳教士得到了整塊玉石中這最好的一塊,讓一箇中國的雕刻家,雕刻成了如今的這個樣子,帶着它來到了中國。”灑掃道人繼續說着,“傳教士到了中國,因爲某些機緣巧合,和你師父結識成了朋友。”
年輕人賈歡靜靜的聽着,沒有出聲詢問自己心中的疑惑。
“不過因爲一次變故,這塊玉佩被打碎了,成了兩片,一片放在傳教士的身邊,一片放在你師父那裡,而就是因爲那次變故,兩人分開。傳教士到了南方這邊,繼續傳教,並且也結識了家師。並出錢給家師在此處修建了這座道觀。”
“哦!”賈歡點點頭,看了看四周,確實有些歷史的陳跡了,這座道觀有些年頭。
“傳教士呢?最終的結果怎樣?”
“傳教士病死在這裡了。就埋在山後。不過他將那半塊玉佩交給了我的師父,我師父死後又交給了我,只交代,如果有人拿着另外半塊來找尋,那就讓這塊玉石,破鏡重圓,恢復它原本的光彩。”灑掃道人說着,轉過身,就朝着道觀內裡走,穿過道觀,後面還有一座石頭砌成的屋子。三進三出,住幾個人是沒有問題的。
“原本的光彩?”賈歡看了看,又笑了笑,跟着灑掃道人往道觀後面走。穿過道觀,就到了那石頭房子,沒有進去,打掃道人讓他在門口等着。一會兒就出來,手裡拿着半塊玉雕。連同賈歡的那半塊,一起遞給了賈歡。
接過兩個半塊的玉雕。賈歡雙手慢慢的將兩個半塊的玉雕合起來。只是還沒有合攏的時候,那個灑掃道人忽然說道:“等等。”
“什麼?”賈歡楞了一下,看着灑掃道人。
“大道西行,神龍始見。滌除玄覽,衆妙之門。”
“什麼?”賈歡再一次的詫異的看着灑掃道人。這幾句似是而非的《道德經》中的幾句話,讓賈歡一陣迷惘,就在這時候,他手中的兩塊破碎的玉雕忽然就產生了一股吸力,在賈歡來不及思考什麼的時候,忽然間就合在一起了。
頓時一股光華就從手中的兩塊玉佩之間射出來,好像是霞光滿天一樣,瞬間淹沒了他的眼睛,然後整個人都在霞光中升騰了一樣。
頭痛欲裂,這是他的第一感受,然後就是一些莫名其妙的符文在腦子裡亂串。既有師父教給自己的,也有很多前所未聞的東西在腦子裡不斷的翻騰轉動。最後就聽到轟的一聲。整個人就陷入到黑暗中,彷彿在黑暗裡等待孵化一樣。
“嘿,——”彷彿有人在自己的耳邊說着什麼,好像是和自己說話。那種聲音模糊但是卻很真切,就像是沉在水底一樣。
睜開眼睛,眼前是兩個陌生的人的面孔,而且還是金髮碧眼的那種陌生人。不過他們的臉上有些髒兮兮的。看起來是經歷了很強的勞動之後,有些疲倦的臉龐。
不過看到賈歡睜開眼睛,不由得都驚喜的叫起來,然後就是一串賈歡聽不懂的文字。是的,聽不懂,儘管賈歡聽得出一兩個單詞,確定他們說的是英語,但是對於只在山裡長大,沒有上過多少學的賈歡來說,聽懂英語真的是很難的一件事情。
一大羣人圍了過來,不過他們看來沒有惡意,有些人冷漠,但是更多的是熱情和欣喜的神色,他們對賈歡的醒來感到很開心。
這是一個採石場,旁邊是一片茂密的森林。
“這裡是什麼地方?”賈歡發現自己躺在草地上,試圖站起來,被人扶住了,然後就結結巴巴的說了一句,“我在哪裡?”
四周都是一些茫然的眼光,是的,沒有人能夠聽得懂賈歡的話。他們只是好奇的看着他,還有一個有點兒胖的,帶着頭巾的中年女人過來,摸了摸賈歡的頭,然後從挎着的籃子裡摸出了一塊麪包。
比較硬,還有點黑的麪包。
賈歡有些木訥的接過來,咬了一口。伸手一摸,玉雕不見了,只不過剛剛一想起玉雕,腦子裡就頓時浮現出了玉雕的樣子,完美無缺。就像是懸浮在腦子中間,像發着光亮的太陽一樣,照耀着,讓他的腦子裡一片空明。
“大道西行?難道就是到這個西方世界嗎?”賈歡忽然想起了那個灑掃道人的話,不由得苦笑起來。只是爲什麼會是自己?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來歷,但是師父爲什麼只會收養他一個,他也沒有問過原因。師父也沒有說,至死都沒有說出來。玉雕到底有什麼作用?和那個傳教士有什麼關聯?這裡是什麼地方……太多太多的疑問。
三個月之後。
叮叮叮……
錘子敲擊石頭的聲音,還有不斷髮出的爆炸聲,從採石場傳出來。然後有人大聲的叫喊起來:“爆炸了——”就聽到一聲巨響,然後石頭飛起來。衆人紛紛躲避,捱得近的人,第一個從另一邊的大石塊下爬出來,抖了抖身上的灰塵。
“狗屎——我差點被擊中!”一箇中年男人朝着地上吐了幾口口水,他臉上已經一層灰了。然後看着一旁走過來的那個黑頭髮的年輕人,笑道,“你該站的更遠一點的,歡,別過來了,現在是午餐時間。”
“是的,萊斯特先生。”年輕人就是賈歡,三個月時間,他已經勉強可以和這些人對話了。儘管說的還不算流暢。起碼他可以和對方進行交流。
這裡是1867年的加拿大,阿爾伯塔省。
“放鬆點,小夥子,別總是這樣,薩曼莎——親愛的,我的寶貝,你總算來了,剛纔我差點兒就去見上帝了。”中年人說着忽然鬆開賈歡,張開雙臂朝着前面走去。
一個胖胖的中年婦女,挎着籃子走了過來。對着張開雙臂的中年男人笑了笑,舉起籃子,並且朝着賈歡示意了一下說道:“過來,歡,我們一起——別讓他一個人將湯喝完了。還有你最喜歡的烤麪包,加了黃油的。”
賈歡就笑着走過去。他從醒過來之後,就一直住在這對中年夫婦的家裡。他們沒有孩子,但是對賈歡非常好,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樣。賈歡是這裡唯一的中國人,不過他們可不在乎什麼黃種人和白種人,他們都是當賈歡是本地人一樣。
賈歡拿起麪包正要吃的時候,忽然就聽到一聲大喊:“嘿,有人偷我們的炸藥——”
頓時採石場上就像是炸開了鍋一樣。很多人都朝着那邊看過來,就看到一個人影敏捷的朝着山上爬去。後面是追趕的人羣。
炸藥對於這個採石場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了,而且數量很少,顯得很珍貴,簡直就是大家的命根子一樣。特別是這種高性能的炸藥。
“該死的小偷,我去……”中年男人忽然就扔下手中的麪包,朝着山上追了過去。賈歡在一愣之後,也隨即跟了上去。
“嘿,馬特,別逞強……”中年婦女薩曼莎對着中年男人大聲的喊叫起來,“該死的,你該喝完我做的湯的……”
小偷爬的很快,但是馬特爬的更快,很快他就接近了那個小偷。他是最先接近小偷的人。小偷是個瘦小的各自的孩子,才十六七歲,看起來還很稚嫩,稚氣的臉上帶着驚恐,但是他舉起投來的炸藥袋,對着追趕的人舉起來。
“別過來,我會點燃它們的,我發誓……”少年說話的聲音都在顫抖,他拿出了火柴,忽然就劃燃了一根,舉到炸藥的前面,差點兒就夠得上炸藥的引信了。
“我的天!”馬特叫了一聲,對着少年大聲說道,“別這樣,我認識你,你就是附近的那個小鎮上的人,我知道你,聽着,你將炸藥還給我們,我會放你走,好嗎?”
“不,我需要這些……”男孩搖着頭,猛然轉身,準備繼續往上爬,但是腳下忽然就滑了一下,頓時袋子裡的炸藥的引信居然被還沒有燃過的火柴點着了。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男孩嚇呆了。他手一抖,整袋炸藥就掉在了地上。馬特大叫了一聲,“趴下”,就衝上去,猛然的將還站立在那裡的男孩猛然一推,男孩跌倒在地上。滾去老遠。馬特再想要趴下去的時候,就聽到了一聲巨響。
“上帝——”從四周聚集起來的人,趴在地上的第一感覺就是,馬特完了。
“馬特——”從山腳下,傳來了一聲淒厲的叫喊聲。是薩曼莎的聲音,她的心都快被那一聲爆炸震碎了。
一雙雙手,託舉着馬特的身體從山上傳遞下來。採石場的每個人都站在那裡,等候着傳遞馬特的身體,讓他回到山下。沒有人注意到那個少年,他已經悄悄的溜走了。但是現在沒有人在意他去了哪裡,反正這裡有人認識他。
“馬特-——該死的,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薩曼莎死死的捂住自己的嘴,淚如泉涌。她止不住他的悲傷。一名緊急找過來的一聲,在診斷了一會兒之後,就對着薩曼莎搖着頭,微微的嘆息了一聲:“對不起,夫人,願上帝與他同在。”
“等等……”在衆人準備將馬特的屍體擡到拉石頭的車上去的時候,忽然一個聲音傳了過來。衆人看過去,就看到說話的那個人,是賈歡。他看着薩曼莎說道:“如果你相信我,就將馬特帶回去,我給他醫治。”
“瘋了——這是個瘋子!”那名醫生不由得皺起眉頭,看了看賈歡一眼,“我堅決反對這樣做,這是對死去的人的褻瀆。”
賈歡沒有理會他,而是眼睛死死的盯着薩曼莎說道:“我從來沒有對你們做過什麼,請讓我試一試……”
薩曼莎有些驚呆了,馬特明明已經被宣佈死亡了,但是賈歡一本正經很嚴肅的樣子又不像是在說謊。她抿了抿嘴,最後還是點點頭。換頭對着那個趕車的人說道:“將馬特帶回家去。別問我爲什麼,我相信歡——”
一把尖刀,不大的木屋的客廳的地板上躺着馬特的屍體。他上身已經赤裸了。賈歡就跪坐在旁邊,慢慢的將那把尖刀拿在手裡。
“上帝,你想幹什麼?”儘管選擇了相信賈歡,但是薩曼莎還是被他的舉動嚇到了。
“別問爲什麼,但是我知道這樣做可能會救回馬特的性命。”賈歡臉色鄭重的說着,“他需要一顆心,以心換心,他才能活過來。薩曼莎,你能夠用你的心,換馬特活下去嗎?”他鄭重其事的問道。
“你在胡說什麼?”薩曼莎覺得不可以思議,但是還是下意識的點點頭,“當然,爲什麼不能這樣呢?”
“那這樣就最好了!”賈歡對着她點了點頭,忽然拿起手中的尖刀,毫不預兆的就刺進了薩曼莎的胸膛。薩曼莎瞪大了眼睛,彷彿不敢相信一樣的看着賈歡。是的,她從來沒有想過,賈歡會這樣做,但是尖刀已經插進了她的胸膛,她只是覺得渾身都在顫抖,眼前猛然的一黑,身體就軟軟的倒下來了。
三天後。
陽光照射在坐在木屋前的兩個人的身上。他們並排坐着,看着遠處的夕陽。薩曼莎將頭輕輕的靠在馬特的肩膀上,她的呼吸細密而又沉穩。
“我以爲我死定了,我也以爲你死定了。”薩曼莎有些感慨的對着馬特說着,“我到現在都不知道歡是個什麼樣的人,只是可惜……他還是離開了。”
馬特也嘆了一口氣:“是的,他不得不離開。如果這樣的事情讓人知道了,那簡直……不可以想象,上帝,一切都像是在做夢。不過……他是好人是嗎?上帝會保佑好人的。”
“當然,他當然是。不管他是什麼人,採石場的工人,或者是巫師……又或者是我們的家人,他都會是好人,上帝保佑他!”馬特點點頭,看了看遠方,那是賈歡離開的方向。
賈歡離開了,是的,他覺得自己已經不適合在這個地方生活下去了。馬特的死,是他第一次使用腦子裡那些莫名其妙而來的道術,雖然有些生疏,但是卻還是成功了。這個世界好像和原本的世界有些不一樣。
是的,真的有些不一樣,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和那個世界沒有什麼兩樣,但是他運用的道術卻是真實的存在,而且還有有效果。
他不知道前面的路在何方,但是他只能離開,離開這個已經熟悉的地方,然後去一個讓他可以覺得能安安靜靜的待着的地方。
只不過他自己都沒有想到,這一走,就是很長很長的時間。從加拿大走到了美國。這一走,就是一百多年的時間。
是的,一百多年的時間,時間彷彿就在他身上停止了一樣,他依舊還是來到這個世界的樣子,不會衰老,也沒有死去,一百多年,彷彿就是彈指一揮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