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節哀。”穆御醫一臉戚容。
皇上推開桌子上的奏摺,“朕要去送皇后一程。”
高公公連忙上前來扶住他,“皇上,皇上你要小心龍體啊。”
皇上連龍輦都沒有做,一路跌跌撞撞的直奔皇后的寢宮。
宮人們遠遠地見了,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卻也知道一定是發生了大事了,屏息靜氣,一個個連大氣都不敢喘。
“皇后,皇后。”
皇上一路喊着進入到皇后的寢宮,宮人們跪了一地,皇上熟視無睹,直奔鳳牀。
“皇后,皇后,你睜開眼睛看一看朕啊。”皇上的情深意重看在衆人的眼裡,有人不由得擦擦眼淚。
皇后手腳冰涼,可是卻還能聽到皇上的聲音,她拼命地想要睜開眼睛,可是眼皮卻彷彿有千金那麼重。
“皇上節哀順變,皇后娘娘她已經去了。”穆御醫拉開皇上。
皇上擦了擦淚水,“皇后去了,怎麼也得通知皇后的孃家人,皇后是一國之母,無論如何都要辦的體面大方,叫吏部侍郎崔逖接任國丈,工部侍郎王信接替國舅,他們乍聞皇后賓天的消息,一定會受不了,就叫他們在家中休養一段日子。”
皇后雖然身子冰冷,可是這個時候,卻還沒有死亡,聽到皇上這麼體貼入微,心中越發冷,此時她盼着自己立馬死了纔好,只是,穆御醫不知道給她用的什麼藥,明明四肢僵硬冰冷,連舌頭眼珠都不能動一動,可是卻聽得一清二楚。
“你們都退下吧,朕要單獨跟皇后說一會話。”皇上悲痛欲絕。
皇后聽到衣裳窸窣的聲音,心沉了下去,她可不認爲皇上把人打發走,僅僅是因爲情深意切,今天的一切,分明是他一手促成的,他應該很清楚她現在的狀況吧。
皇后原本以爲自己要死了,她不用害怕的,可是當聽到所有的人都退了出去,身邊只有皇上一個人的呼吸聲的時候,她忽然覺得很害怕。
皇上冰冷的手指滑向她的脖頸,她感覺自己起了戰慄,其實,那是來自心底的懼怕。
“其實,是你害死了先皇后對不對?”皇上的語氣溫柔。
皇后只覺得後脊樑發涼,當然,這些都是皇上給她的感覺,她現在除了感官和聽力,還有大腦能思考,基本上就是個活死人了。
皇上自然不指望她回答,他的手畫着她臉上的輪廓,“朕當年懷疑過任何人,卻絲毫沒有懷疑過你。”
皇后沒有想到皇上已經知道了。
皇上繼續在她的臉上摩挲着,“今天朕終於想起來了,是你送給瀏王的母親那隻鸚鵡的。”
凌重紫的話提醒了他,他不知道她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反正,不管他想沒想起來皇后做的壞事,他的計劃都不會改變,只不過,知道了這件事情,給了他更加正當的理由而已。
皇后瞪着眼睛,或者是她自以爲自己瞪着眼睛,明明看不到皇上的表情,卻彷彿看到他臉上陰冷的笑容。
“朕和先皇后伉儷情深,要不是因爲你,朕怎麼能錯怪了先皇后這麼多年?先皇后死的冤枉,你卻一點不冤枉,可是朕不願意叫你就這樣死去,所以,朕會給你再宮中停棺七天七夜,你的父兄,還有重峰身爲你的親生兒子,一定要來爲你守靈的,朕相信,你會很樂於聽到他們對你的緬懷的。”
皇后急了,不,她寧願立刻死掉,也不願意在聽到一個字。
皇上的手終於從她的臉上拿下來,“其實朕本來沒有想着要對付你,說到底,這麼多年來,你也算是兢兢業業,後宮被你打理的井井有條,朕應該感激你纔對。”
皇后聽到一聲喟嘆,“只是,朕實在無法原諒你,竟然連朕最心愛的女人都不放過,朕每每想起瀏王孱弱的身體,對你的恨,就多上一分。”
你到底要怎麼做?皇后心中狂喊。
皇上看了皇后一眼,“你一定很好奇,爲什麼你最近一直病着,你的孃家人怎麼不來了吧。”
皇上冷笑,“因爲朕沉迷女色之後,朝中也颳起了納舞女進府的風,朕爲了表彰國丈國舅,送了兩個絕色的美人給他們,他們哪裡還顧得上你呢。”
頓了頓,皇上接着道:“朕這一招是跟你學的呢,這就叫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吧,皇后你真的很有心機,知道自己老了,已經吸引不了朕了,竟然能想出這種壯士斷腕的主意,不過要不是這樣,朕又怎麼會想到,你的野心這麼大,竟然不是僅僅一個後宮就能滿足的。”
皇上幽幽地嘆口氣,“爲什麼你們都不肯安分呢,朕心裡其實是很捨不得你們的,爲什麼你們都要叫朕失望?”
皇后聽明白了,他這是說她和先皇后,要是她此時能動,真想坐起來吐一口痰到他的臉上,不安分?她們要安分,哪裡會有他今天這種穩如磐石的皇位?
皇后冷笑,心情平靜下來,她還算是死有餘辜,因爲她確實動過想要廢掉皇上的念頭,最冤屈的是先皇后吧,陪他共甘苦,幫他打下了半壁江山,雖然跟皇上也有過爭執,卻從來沒有過別的念頭,只想着一心扶持他做一個好皇帝,卻因爲他的野心,因爲他想要除去那個在大臣們當中呼聲很高的皇弟,竟然不惜把髒水潑在最愛他的先皇后身上,自己則把一個深愛着先皇后,哪怕她做了對不起自己的事情,他也不忍對她做出絕情的深情男子演繹的淋漓盡致。
皇后的父親原本想要爲女兒辯白,可是面對頹廢的皇上幽幽的一句,“朕親眼所見,親耳聽到皇后對朕承認,她一直愛的是朕的皇弟,朕卻還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先皇后的父親瞬間老了十年,可是卻還是堅持着見皇后一面,那一面誰也不知道皇后對老國丈說了什麼,老國丈回去就病倒了,閉門謝客,後來聽聞皇后賓天,老國丈鬱鬱寡歡,不到半年,也過世了。
皇后想到這一切,默默地出神,先皇后那時候,可是和她一樣,明明沒有死,可是卻被皇上說死了呢?
細思恐極。
皇上的心思,再十幾年前就已經這麼深沉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