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步宗師終是差了半步,莫洛無法做到像吳鑑那樣勁氣內斂,收放自如。站在莫洛的對面,吳鑑看起來就如同一個普通路人一般無二,但先前輕鬆的臉色,卻也隨着莫洛勁力外泄所帶來的異象而漸漸嚴峻。
莫洛比他想象的要難對付一些。
一聲大喝,聲如霹靂,莫洛鬆開了弓弦,隨着他弓弦的鬆開,剛剛還澎脹起來的莫洛,身體又迅速地乾癟了下來,就如同一個充氣娃娃被拔掉了氣門芯一般,他大口地喘着氣,身體有些搖晃,竟然要以弓拄地,才能站穩。
前三支穿雲箭射出,箭剛脫弦,便已消失,再出現時,必然已到了被瞄準者的要害之處,但今天,這一支箭在空中飛行的卻是如此之慢,便如同被一個人拿着,正慢慢的走向吳鑑一般。
吳鑑似乎向旁邊小小跨出一步,便可以避開這支紫色的穿雲箭一般。
不是當事人,自然不知道其中的奧妙,不到那一個層次,也根本無法想象這個層次之間的交鋒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如是而已。
莫洛的穿雲箭自拉開瞄準,便已經鎖定了目標的氣機,任何氣機的紊亂都會招來更加強烈的攻擊,氣機一亂,先機立失,高下立判,高手過招,一招致命,並非說說而已。當年在落英山脈,李摯與左立行兩人交手,還過瞬息功夫,最後卻是一個重傷斃命,一個傷勢纏綿三年未愈。
莫洛還沒有踏入宗師之境,但他所修習的碧海生潮功法卻十分強大,再加上他所獨有的穿雲弓穿雲箭,即便是面對宗師,他也不是沒有一戰之力。
面對着莫洛這一箭,即便是吳鑑也不能躲,更無法避,只能選擇硬接。
他揚起了手中的杯子,那裡面的酒他已經喝完了,亮閃閃的金盃杯口,正面對準了那隻緩慢行來的紫色穿雲箭。
箭杯相接,霹靂一聲震響,吳鑑長袖飛舞,滿頭長髮向後畢直飄起,偌大的皇帳在這聲巨響之中,被直接從地上捲了起來,飛向空中,隨着一聲聲啪啪的脆響,竟是在空中被撕裂成了絲絮一般,漫天飛舞。
莫洛挺直了身子,卟地吐出一口鮮血,然後又是一口,隨着一口口鮮血的噴出,他的身材又顯得挺拔,豐潤了許多。盯着吳鑑的眼睛,閃着狼一樣的光芒。
箭和酒杯並沒有真正接觸到一起,紫色的穿雲箭此時一改先前緩慢的姿態,高速的旋轉着,發出尖銳的鳴叫,尾部一團紫色的火焰微微顫抖,一心想要穿透前面那道無形的屏障。吳鑑也沒有了先前的從容,手中的酒杯也在旋轉着,很是奇異的與紫色穿雲箭保持着同一速率。
看到莫洛一口接着一口的鮮血噴出以及那漸漸紅潤的臉色,吳鑑不由冷笑起來:“莫洛,你倒還真是對洛一水不錯,竟然以命相拼。連這種邪門功夫也使了出來,可是你的武道修爲已經快要到極致了,就算你使出這種邪法,又能讓自己的功力增長多少,更何況,你現在還剩下多少功力?”
莫洛沒有多話,他提起了自己的穿雲弓,長嘯聲中,閃電般的撲向吳鑑。
看到莫洛不顧生死,吳鑑也是臉色微變,再也不能形若無事般的站在原地不動,身形微晃,整個人已經化爲一道殘影,在空中閃過。
一道金光,一道紫光,虎賁軍的大營裡往來追逐。不時會響起聲聲炸雷一般的轟鳴,每一次轟鳴,便是一個個的帳蓬被捲起到空中,撕裂成布條一般的物事,漫天飛落。
雖然五月中,但這裡,卻在下着一場奇異的雪。
洛一水自從作出了那個決定之後,整個人便徹底放鬆了下來,對於他個人來說,這一生無疑是失敗的,但在現在這個局面之下,在數萬兄弟的性命面前,他又覺得自己勝利了。
仇,雖然不是自己報的,但最大的仇人,最終還是會倒在自己的面前。雖然有些遺憾,但這已經是一個不錯的結果了。
三年之前,他爲了大越的穩定而選擇放棄了陣前反戈,孤身遠走,三年後,他看到他爲之付出了巨大犧牲的越國不僅沒有好起來,反而愈來愈亂,愈來愈糟糕,於是他決定自己來做。於私,他可以得報全族遭誅的大仇,於公,他要拯救大越國民於水火。
從開始謀劃到落到現在的窘境,只用了半年時間。
到現在,洛一水終於明白,原來自己,當真只適合當一個將軍,而不是一個可以謀劃大局的大帥,比起李摯,吳鑑,甚至還是一個毛頭小子的秦風,自己在全局的把握,謀劃之上,差得不是一星半點。
既然如此,那便罷了。
在太平城生活了兩年多,那裡百姓的富足,安樂,在他的心中留下了深刻的映象,那不是他一直想要追求的結果嗎?如果這天下,交到秦風手中,能讓大越國民從些真正富足起來,能在其它三國面前挺直了身子,驕傲地說一聲我是大越人,那他再一次離去又有何妨呢?
自己曾經爲越國鎮守邊關多年,這裡是他一直要守護的家園和百姓啊!
他很舒服的睡了過去,再沒有了先前的焦灼,憂慮,他沒有再做那種渾身浴血的噩夢,在夢中,他與莫洛師兄弟兩個泛舟蔚藍的大海之上,清風拂面,海水輕涌,大鳥在藍天之中輕鳴飛過,船頭垂釣,船艙小酌,不亦快哉?
一聲巨響將他從美夢之中躍起,他一躍而起,衝出了房門,便看到陳慈正一臉驚惶的向着他的方向奔來。
“出了什麼事?”洛一水驚問道。
“將軍,虎賁營中突生大亂,雷霆陣陣,似乎是兩個大高手在拼鬥。”陳慈道。
“走!”
兩人如飛一般的踏上城頭,看到那一道紫色的光芒和另一道金光在虎賁營上空往來飛舞,洛一水立時臉色蒼白,大叫一聲:“是師弟,他去找吳鑑了!”
直到此刻,洛一水這才反應過來,他與莫洛分手的時候,莫洛莫名其妙的所說的那一句話:
吳鑑要是死了就好了!
吳鑑要是死了,虎賁軍羣龍無首,立時便會亂,虎賁軍一亂,他們便會展開反擊,擊敗虎賁軍,解了眼下的危局,然後與秦風對峙,這樣一來,他們面臨的局面,至少要比現在好上許多。
可是,可是吳鑑是宗師啊!豈是莫洛能刺殺得手的。
看着那越來越黯淡的紫光,洛一水大吼一聲,剛想要躍上城垛,肩頭一緊,卻是被陳慈緊緊地按住了。
“洛將軍,你不能去。”陳慈堅定地道。
“我不去,師弟就會死。”洛一水大吼道。
“您去了,他還是會死,還會再加上您!”陳慈厲聲道。“敵軍大營之中,可不止有一個吳鑑,還有康喬這個九級巔峰,還有多個供奉高手,你即便去了,又能濟得何事?”
“集合大軍,全軍出擊,與他們拼了!”洛一水雙眼血紅,明顯有些失去理智了。
“大將軍!”陳慈一把將洛一水拖到牆垛跟前,指着遠方的敵軍大營,大聲道:“您好好看看,虎賁軍大營都打成什麼樣子了,但虎賁軍人呢,他們爲什麼沒有列陣,沒有助吳鑑去圍殺莫洛,他們在哪裡,他們到哪裡去了?”
此刻,虎賁軍大營已經完全變成了樣子,不時會有大帳被捲到天空,被震得粉碎,更有大火熊熊燒起,但在明亮的燈火之下,卻看不到虎賁軍的人影。
“吳鑑肯定算到了莫洛要去刺殺他,所以虎賁軍此刻應當早已埋伏好了,如果我們貿然出城,必然中伏。”陳慈道。“如果這樣,我們所有的算計都要落空了,不但這幾萬兄弟要完蛋,連你的大仇都沒法報了。”
聽着陳慈的話,洛一水整個人都劇烈的顫抖起來,看着陳慈,他道:“陳慈,秦風想要的只不過是我這支軍隊,所以這支軍隊的首腦是不是我沒有關係,你也一樣可以擔當,我不能眼看着師弟這樣死去,他是爲了我,纔去刺殺吳鑑的。”
“這裡幾萬兄弟,都是因爲你。”陳慈緊緊地攬着洛一水,看着遠方:“而且,現在你即便去,也已經晚了。”
遠處,紫色的亮光在他們的眼前閃動了幾下,最終消失於無形。
“師弟!”洛一水大叫起來。
虎賁軍營之中,吳鑑此刻顯得有些狼狽,身上的衣物被撕成了條條縷縷,束髮頭冠也不知飛到了什麼地方,手中的金盃,早已扭曲變形,而在他的對面,莫洛情況更慘,半跪在地上,身上幾乎沒有了一塊好地方。
狠狠地盯着莫洛,吳鑑的聲音有些變調,他很憤怒,原本以爲一張很簡單的戰鬥,竟然如此大費周章,莫洛的實力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求救啊,向你的師兄求援啊,喊啊,叫洛一水來救援你啊,他不是還有數萬大軍嗎?”吳鑑陰狠地道。
莫洛咳嗽着,居然笑了起來:“你是想讓我求救嗎,好,滿足你的這個願望。”
他艱難地站了起來,撿起掉落在身邊的藍色的穿雲箭,搭在了穿雲弓上,箭頭遙遙指上天空,勉力拉開半幅弓弦,箭呼嘯着直上半空,而莫洛,也在這一刻,飛身而起。
藍色的穿雲箭在空中呼嘯着,拖着長長的藍色尾光,燃燒着,突然掉頭向下,而莫洛,卻是直直的飛起,迎向自己射出的這一支穿雲箭。
藍色的箭光,自莫洛的頂門而入,貫穿向下,一聲爆響,莫洛整個人在空中炸成了一片血肉之糜,紛紛灑灑的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