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光亮微微一暗,一個大漢出現在窗前,一頭長髮披肩,濃密的鬍鬚修剪得整整齊齊,明亮的眼睛之中透着淡淡的憂鬱,行徑爲人叫破,他就站在哪裡,一點也沒有侷促不安,彷彿他當真是來走家串門的朋友。
“李大帥,好久年不見了?鄧帥,別來無恙?”他淡淡地笑着,輕輕地說着。
李摯笑了起來,“洛一水,進來吧!”
洛一水整個人如同一張紙片一樣,就這樣從窗戶之中飄了進來,鄧忠眉頭微蹇,以他的修爲,自然是能看清洛一水的整個動作,可正因爲如此,他才感到有些吃驚。
“銷聲匿跡兩年,武道修爲倒是大進,較之以前,可是強了太多了。”李摯點頭讚道,“看來這兩年,你經歷過很多事情。”
很隨意地指了指對面的一個小板凳,示意洛一水坐下。
“說來慚愧!”洛一水坐在小板凳上,他長手長腳,坐在小板凳上,並起的膝蓋都快要與頭平齊,他乾脆側過身子,伸直雙腿,順手又從李摯手中接過了火鉗,翻撿着炭火:“這兩年來我一直混混沌沌,往事盡是全記不得了,直到不久前,才恢復過來,這武道修爲是怎麼突然大進的,我竟然是一無所知。”
“混混沌沌,便是心無旁騖,你自小修習武道,習慣卻是烙在骨子裡,反而讓你在不知不覺之中境界提升,修爲提高,可見這老天爺啊,真是公平的,你失去了一些,就從另外一個方面給你補回來。剛剛我還與鄧公在講鄧樸會在幾年之內晉升宗師,現在看來,又得加上你一個了。”李摯笑道。
洛一水頭微微垂下,聲音低沉下來:“如果有可能,我情願還過着以前的那樣的日子。”
“忘記痛苦,可以讓人舒服,但記着痛苦,卻可以讓人奮進。”李摯道。“你父親洛寬與我雖然分侍兩國,但卻是很談得來的朋友,有子如此,也該含笑九泉了。”
洛一水苦笑着搖搖頭。
一邊的鄧忠爲洛一水端了一杯茶過來後,坐在了他的一側,認真地看着這位不速之客的側臉,心裡卻在猜測着他的來意。
“你今天來找我,當不是爲了走親訪友吧?”李摯似乎看穿了鄧忠的心思,下一刻就開口問道。
洛一水沉默下來,手裡的火鉗在火中一陣亂戳,直戳得火星四濺,火堆旁的兩人卻是連眼睛也沒有眨一下,一個在慢慢的品茶,一個在慢條斯理的沖茶。
“我把開平郡賣給你們。”洛一水擡起了頭,看着兩人道。
李摯不動聲色,鄧忠卻是大爲驚訝,手上微微一抖,下頭茶壺裡的水頓時從壺嘴裡冒了出來。轉過頭,看着洛一水:“現在開平郡當家的好像是蕭正剛!”
洛一水沒有回答鄧忠的話,接着道:“蕭正剛也賣給你們,一個開平郡,加上蕭正剛,你們的胃口差不多可以滿足了吧?”
“你爲什麼覺得我們拿到了開平郡就會滿足呢,如果拿下了開平郡,我們爲什麼不長驅直入?獲得更多的土地?”鄧忠笑道。
洛一水也笑了起來,看着鄧忠:“鄧帥,你們窮啊,如果我不將開平賣給你們,只怕你們也沒有多少餘力再與蕭正剛來一次大的會戰吧?秦軍雖勇,奈何無錢啊?現在白送給你們一個開平郡,你們只怕也很滿足了吧?”
鄧忠還沒有搭話,李摯已是笑道:“的確很滿足了。以前我們曾經有機會吞掉楚國的安陽郡,可是最終我們沒有那麼做,因爲那樣會招致楚人的大規模反擊,正如你所說,我們窮啊,打不起這樣的仗。但開平如果拿到手,越國可沒有力量反擊了,我們有足夠的時間來穩固我們的統治,將開平郡變成我們的一大財賦來源地,可是我很好奇,洛一水,你怎麼才能將開平郡賣給我們呢?”
鄧忠也點頭道:“不錯,洛一水,現在開平郡的大帥是蕭正剛,此人的資歷不在你父親洛寬之下,亦是軍中宿將,你倒是真有一支軍隊在開平郡,但現在主將潘宏不會跟你走吧?當初你險些被吳京在軍前就地斬首的時候,他的表現便足以說明一切問題,這個人忠於的是越國,而不是你洛氏,而右軍主將陳慈,好像一直以來就與你們洛氏不和,你孤身一人,又怎麼能做到這些?難不成跑去開平郡城殺了蕭正剛?”
鄧忠笑着連連搖頭,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便是他面前的李摯李大帥,也做不到,這種事情,永遠只能存在於說書人的劇本當中。
“這是我的事情!”洛一水沒有直接回答鄧忠的話,“總之,到時候,我會讓你們直搗開平郡,你們要面對的不過是蕭正剛的中軍而已,如果你們連一支毫無防備的軍隊都不能拿下的話,那就只能說明你們太無能了。”
洛一水的話說得很無禮,李摯神色不變,鄧忠則是勃然大怒,氣得鬍子一翹一翹的。“洛一水,不要太自以爲是,真是兩軍對陣交鋒,我們秦人還沒有將你們越人放在眼裡。”
洛一水轉頭看着李摯,“李大帥,你到前線這麼久,不就是在等着越國有可能的亂局麼?現在亂局開盤了,你們要入局麼?”
“入局是要入局的,我就是在想,你怎樣才能讓越軍的左右兩翼放開防線,讓我們中線直搗開平郡城?說實話,我也擔心上你的當啊,我要是中線深入,你兩翼合圍,到時我豈不是連哭都哭不出來?”
“這對我有什麼好處?”洛一水冷笑一聲:“這樣一來,只不過是便宜了越京城裡的吳氏老兒,我難道還眼睜睜地看着他穩穩當當的坐在龍椅之上?洛水河邊,我洛氏一族的鮮血,還浸染着那裡的每一粒沙子呢!”
“你決定了?”
“當然,我去把我們洛氏應當得的拿回來,越京城裡的那張龍椅,也不是不能換一個人坐的。”洛一水傲然道。
“看來你是胸有成竹了?”李摯笑道。
“當然,自有了越京城,便有了洛氏,吳氏老兒屠刀舉得雖高,卻又怎能真將我洛氏一族的影響力消除乾淨,只要洛氏還有一個人活着,便能讓吳氏老兒不得安寧!”洛一水狠狠地道。
李摯點了點頭,衝着洛一水伸出手去:“成交,我們要開平郡。然後坐看你越國風起雲涌,不過洛一水,話我可要說在前頭,到時候如果越國大亂,你不能馬上穩定局勢,我大秦軍隊可會毫不客氣的打過來的,打持久戰,我們秦國的確沒有這個底氣,但風捲殘雲嘛,卻是我大秦軍隊的最愛。”
“你們不會有這個機會。”洛一水傲然道。
“但願如此。”
鄧忠盯着洛一水:“洛一水,你考慮過太平軍的秦風嗎?同我們大秦軍隊一樣,他只怕也在虎視眈眈吧,越國一亂,他只怕也會歡喜不盡吧?”
洛一水臉色微微一沉,“我這兩年,就是在太平軍中度過的。”
“吳昕果然是你殺的。”鄧忠道。“看來你已經與秦風拉成了某種協議,他會幫助你?你給了我們開平郡,給了他什麼地方?”
“正陽郡!”洛一水道。
李摯微微搖頭:“洛一水,雖然你的這個提議作爲秦國人我很喜歡,但作爲你父親的老朋友,我還是有些難過。”
“從我手裡丟掉的,我將來會一塊一塊的再將他們拿回來。”洛一水看着李摯,堅定地道。
聽着洛一水的話,鄧忠微微的撇了撇嘴。
李摯低頭看着燒得旺旺的火堆,沉默了半晌,道:“你的要求我答應了,當你發來信息的時候,我會依約定出兵直接攻擊開平郡城,擊殺蕭正剛和他的中軍。這事兒,就這樣了,你走吧!”
洛一水站了起來,微微向李摯欠了欠身,又衝着鄧忠點了點頭,從那裡來,又從哪裡去,瞬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李帥,我以爲你會留他吃一頓飯,畢竟你與他的父親可是很談得來的朋友。”鄧忠笑道。那些年,還是三國聯盟抗齊的時候,楚秦還不時發生齷齪,時不時便幹上一小架,但秦越關係卻是極好,常有互相往來,而洛寬與李摯,作爲雙方軍事上的主要負責者,兩人往來甚密,是私交極好的朋友。
李摯搖搖頭,“洛一水怎麼變成了這樣?鄧忠,雖然這事兒對我們秦國有很大的好處,但我心裡極不舒服。”
“仇恨讓人改變。”鄧忠道。“但也許是因爲別的,兩年前,洛一水可是寧願死也不願造反而讓越國大亂,但這兩年,越國並沒有因爲他的離去而好轉,反而是愈來愈亂了,先是莫洛,接着是太平軍崛起,而與我們的戰爭,他們也是處在下風,或者,洛一水是徹底失望了吧?也許他認爲自己能扭轉這一切。”
李摯嘆息了一聲,“也許你是對的,他既然在太平軍中生活了兩年,當是看到了太平軍的崛起與強大,也看到了越國的弱勢,兩方面的刺激讓他的心理髮生了嚴重的變化。但他與太平軍的交易,只怕是與虎謀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