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昕站在陰山山巔,俯視着腳下連綿不絕的山脈,二萬順天軍如今便在他的統領之下駐紮在這裡,昔日人跡罕至的大山之中,如今早已被改變了模樣,站在這個地方,他能看到很多地方林立的山寨,堡壘,這些山寨堡壘構成了一條鎖鏈,牢牢地鎖住了太平軍通往長陽郡的前進道路。而更多的民夫,此刻正在陰山之中夜以繼日的構建着永久性防禦設施,以替換前期匆忙之中建起來的那些臨時防線。
“吳將軍,有了這條防線,陰山固若金湯矣!”陸一帆站在吳昕的身側,滿臉都是欽佩之色,“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啊,將軍您當初拿出這個防禦方案的時候,我楞是沒有從圖紙上看出個所以然來,如今站在這裡一看,哇呀呀,別說太平軍只有不到萬人,便算他有十萬人,也難以逾越這道屏障。”
吳昕卻是皺着眉,搖了搖頭,取下了頭上的鐵盔,兩鬢的白髮顯得分外刺眼,他還只有四十出頭,但面相看起來,卻遠超實際年齡,現實帶給了他太多的痛苦。
“防禦設施修得再好,最終還是要着落在人的身上。這天下,就沒有攻不下的城池,沒有拿不下的天險,雖然我們修建了陰山防線,駐紮了兩萬士卒,但對比起對面的太平軍,卻依然處在劣勢,你知道爲什麼嗎?”吳昕看了一眼這個在自己最悽惶的時候,毅然跑來投奔自己的將領。
陸一帆打仗並不怎麼在行,連自己的軍事防禦圖也看不懂,但卻有一樁好處,做事認真,吩咐下去的任務,總是能不折不扣的完成,這陰山之中的防禦要塞,大部分倒是在他的督促之下完成的。有一樣好處,也算是一員能幹的將領了。
“屬下不知道,還請將軍明示,屬下認爲,我們佔了上風啊,我還在想着,啥時候將軍帶領我們反攻呢!”陸一帆搖頭道。
“反攻?”吳昕苦笑一聲:“談何容易。我說我們處於下風,首先的便在於勢,現在佔勢的是太平軍,我們數十萬人進攻沙陽郡,卻鎩羽而歸,損失過半,好不容易訓練出來的精銳毀於一旦,太平軍士氣正高,我們卻士氣低落,對方抱有必勝的信念,我們卻是人心惶惶,此其一也。”
“其二,太平軍上上下下,團結一心,劉老太爺雖然讓出了領頭人的角色,但接任的李鋒卻成功地掌控了所有的力量,上下服氣,令行禁止,反觀我們呢?”吳昕嘆了一口氣。
聽到這裡,陸一帆憤憤不平的道:“大王這一次吃了大敗仗,卻又嫉妒將軍您的成就,不讓您回長陽郡城也就罷了,還處處刁難,我們這裡是一線,正面對抗強敵,但兩萬士卒,卻連兵器盔甲都配不齊,糧食更是捉襟見肘,隨時都會有斷糧的危險,而那鮑華,屢戰屢敗,卻能得到重用,思之當真讓人氣憤。”
吳昕嘆息一聲:“我對大王倒沒有埋怨之心,但大王卻有疑我之意,徒呼奈何?兵器盔甲,我們自己想辦法吧,偷偷派人去正陽郡,那邊總有人要錢不要命,有了錢,他們什麼都敢幹,總是能配齊的,至於糧食,整個長陽郡也不多啊,只能讓弟兄們忍一忍了,熬過了這一段,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將軍,大王都這麼對你了,你還替他說話。”陸一帆有些惱怒地道:“郡城裡怎麼沒有糧食,楚人剛剛運來了那麼多?糧食明明有了,郡城裡對我們的要求卻仍然推三阻四,這是想把我們往死路上逼麼?哼,現在大王有了楚人援助的軍官團幫他練兵,不再需要將軍了,便過河拆橋,當真是讓人憤怒。”
“楚人,楚人吶!”吳昕看了一眼郡城方向,“這天下,哪有免費的午餐,楚人下如此大的血本來援助我們順天軍,他們想幹什麼,一目瞭然,這是要用順天軍的血,來替他們楚人打天下吶!”
“就是,明明有將軍不用,卻用那些外人,到時候有大王后悔的時候。”陸一帆道。
“算了不說這些了,在第一場雪來臨之際,所有的要塞一定要修建完畢,如果能提前更好,民夫早一天遣散,我們這裡的糧食壓力就小一些。到了冬天,大雪一旦封山,太平軍便也不可能進攻,至少我們可以安然度過這個冬天,糧食,少是少了一些,但郡城不是也從來沒有斷過往這裡運糧麼?”
“是沒斷過,可每一次我們要十分,能到四五分就不錯了,弟兄們不得不餓肚子,心裡能沒有氣麼?”陸一帆道。
“冬天來臨之前,我們還是自己想想辦法儲備一部分吧,還是那個辦法,拿着錢,去正陽郡買,那些有的是要錢不要命的走私商人,他們的背後都有越京城的大官兒,風險不大。”吳昕道。
“可是將軍,這每一次拿得都是您的私房錢呢,就算您有點積蓄,又怎麼經得住這樣花?這可是兩萬人吶。”
“什麼私房錢?”吳昕搖頭道:“這都是順天軍的錢。當初我昧下這些錢,你們都以爲我是要中飽私囊吧?哈哈,我孤身一人,上無老,下無小,要錢有什麼用?”
“將軍可不能這麼說吶!”陸一帆卻是大笑起來:“說起這個話題,我倒還沒有恭喜將軍,將軍您這一次覓得了心愛之人,我聽吳世雄說了,十二月初八您不是就要續絃了嗎?有了女人,還怕沒有兒子?將軍正是龍精虎猛之時,以後一年添一個小將軍,很快便又兒女滿屋了。”
吳昕微微一笑:“不孝有三,無後爲大,我一家老小受我牽連,人人都沒有好下場,我總得給吳家留下一點香火。”
“陳小姐書香世家,知書識禮,吳世雄可是讚不絕口呢!我雖然沒有見過,但以將軍您的眼光,定然是極好的,到時候,我可一定要去喝一杯喜酒的。”陸一帆道。
吳昕微笑點頭,“到時候當然會請你的,一帆啊,要塞要加緊修建,但派往蒙山的探子一定不能少,這一段時間,是最危險的時候,太平軍的猛虎,蒼狼兩個戰營虎視眈眈,這一個月是他們今年最後的進攻機會,我們一定要小心再小心,我們,現在是輸不起的。”
“將軍儘管放心吧,這裡有我呢!”陸一帆拍拍胸脯,大聲道。吳昕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讚賞。
夜幕落下,一身臭汗的陸一帆回到了自己的房中,脫掉了身上的甲冑,衛兵端上了早已燒好的熱水,舒舒服服的洗了一個澡之後,換上了便服。天已經完全黑了,屋裡卻沒有點燈,整個屋子裡,唯一的光亮便是從屋外泄露進來的皎潔的月光。
坐在窗邊,陸一帆的嘴角卻是掛着一絲詭異的微笑。
在吳昕最困難的時候投奔他,順利的使他在短時間內成爲了吳昕的心腹之一,因而很快也進入到了順天軍的高層將領之中,這讓他知道了更多的順天軍的內幕。
現在,他很慶幸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成爲太平軍的臥底,或者是他這一輩子,做得最正確的一個決定。
陸一帆雖然怕死,但眼光的確很準,要不然,他也不會在一次次的生死之間安然脫逃了,而現在,他更加慶幸自己的選擇,因爲在他看來,順天軍內部實在是一團亂糟。吳昕有能力,但卻因爲威望太高而受到莫洛的猜忌,放着吳昕不用,將吳昕丟在陰山,說起來是器重吳昕,其實是將吳昕間接地排除在順天軍的核心。而楚人的介入,更是讓順天軍內部亂上加亂,這樣的一支隊伍能成事嗎?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而反觀太平軍,卻是蒸蒸而上,不但擊敗了順天軍,如今更是已經打上了門,陰山修建了這些要塞,就固若金湯了嗎?就算固若金湯又如何,在長陽郡這個窮得叮噹響的地方,又能成什麼大事?就算這個冬天太平軍不打,到了明春,對方還不打嗎?
而順天軍內部,卻是如今這般模樣,當真一開戰,只怕便是兵敗如山倒的結局。
他輕咳了一聲,“點燈!”
隨着他的叫聲,一名衛兵走了進來,打燃火石,點燃了桌上的燈。
“你跑一趟蒙山。”從懷裡掏出一卷紙,遞給了衛兵,低聲道:“這是陰山的整個要塞佈防圖以及兵力佈置,內裡還有一些順天軍內中的矛盾以及楚人的情況。”
“是。”
“你小心一些。”陸一帆擡頭看了一眼身子隱藏在黑暗之中的衛兵,“你要是失風了,死得可不僅你一個。”
“將軍放心吧!”衛兵輕笑起來,“就算我失了風,也絕不會連累到將軍的,我會在斃命之前,毀掉這些東西的。”
陸一帆點點頭,在他的麾下,太平軍的鷹巢安插了十幾名探子,以方便雙方的聯絡,現在這些人中有幾個去了郡城,有幾個在分水關,自己的麾下還留了幾個。
“對了,吳昕新找了一個女人,十二月初八,他將回到分水關成婚。”看到衛兵轉身要走,陸一帆又叫住了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