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有力的大手慣性的抗拒,但冷正曦作爲一個大男人,愣是沒能把自己的手從她手裡抽出去。
“正曦哥,你聽我說完。”藍婷不是在徵求他的意見,不是在等待他的反應,而是直接了當的宣佈了自己的立場。
她要說,她要把自己從他心裡的那個小女孩變成獨立的、足以可他並肩而立的成熟女性。
這是至關重要的一步。
“別說了。”冷正曦幾乎可以猜到她想說什麼,所以他不想聽,他半個字都不想聽。
跟當年的人,過去的事有任何牽扯的,他都本能想抗拒,多一個人知道,就往他心愛之人的身上潑一盆髒水。
藍婷手一滑,那雙大手還是脫離開了。
冷正曦不再看她一眼,轉頭假裝去專心的研究學生作業,好似剛纔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但仔細看不難發現,他的手指在顫抖,已經無法握着鋼筆。
藍婷拉開椅子,一步一步很慢很慢的走到他身後,兩人互相看不到對方的眼睛,但身上都是對方的氣息。
心跳如一浪一浪的海潮在翻滾,看起來平靜,實際上兩人都跌進了共同的秘密刨開的深坑。
藍婷可以感覺到他的心痛,但手在他肩膀上懸浮許久,還是沒敢放下,“冷教授,你很愛雪姐,雪姐也很愛你,我當時雖然小,但是我不傻。”
冷正曦沉默,他的心臟跳動的飛快,胸腔都在劇烈的起伏。
藍婷眼眶潮熱,淚水很快順着眼角滑到了臉上,墜在下巴上,輕輕一動,清冷的淚水就這麼砸到了冷正曦的後背上。
“你這次回國,是爲了調查當年的真相的,是嗎?”藍婷擦了擦鼻子,不讓自己的聲音帶上哭腔,然而已經掩飾不住了。
冷正曦低垂在桌上的面部,痛苦的扭曲了,複雜的情緒讓他想說的千萬句話都成了無字書。
藍婷指尖顫抖,良久良久,輕輕的、謹慎的放在了他肩膀上,怕驚動他,像餵食一隻落在窗臺上的鳥似的那般小心。
“我們一起查出真相,不管兇手是誰,我們都要把他繩之以法,替我姐報仇雪恨!”
藍婷的眼淚又一次沉甸甸的砸在了冷正曦的背部,因爲高度和重力,一顆淚的分量竟然壓的他有點透不過氣。
藍婷附身,下巴小心的擱到他的背上,躬身貼着他的溫暖,“我沒有姐姐,小時候真的把她當成自己的親姐姐了,我想查出真相,不是爲了得到你,不是爲了讓你覺得我有多好,我只是想做我該做的。”
冷正曦的鼻尖落在紙上,本是橫平豎直的字,被他寫歪了好幾筆,但他依然沒有說話。
藍婷吸了吸鼻子,“我還記得當時你和雪姐都穿着制服,你的軍裝威武帥氣,她的秀氣漂亮,你們兩個站在一起真天造地設的一對,我好羨慕雪姐。”
冷正曦痛苦的閉上眼睛,有滾燙的液體從眼角出來,他想忍住,終於還是失敗了。
“我每天放學都趴在窗臺上,望着路口,等你的車過來,只要看到你的車,我就興奮的跟傻子似的跳起來,呵呵,你說我傻不傻?你接的人又不是我,我興奮什麼呢?”
那時,她還是個懵懂的丫頭,放學有繁重的作業,她一邊頭痛的寫作業,一邊探頭往外看。
他是她無聊煩悶的學生時代最大的慰藉,再多的辛苦在他面前都會蕩然無存,變成一種欲說還休的幸福。
只是……
滿心的期待和興奮,在看到他們終於匯合、幸福牽手的時候,又空蕩蕩沒有了着落。
女人都是會嫉妒的,尤其是在愛一個人的時候。
藍婷的腦海裡回想着過去的畫面,一晃眼看到眼前的人,昨日和今天交錯。
冷正曦握着鋼筆的手骨節發白,右臂的力量全部都在手指上,鋼筆要被他從中間捏斷了。
藍婷的手溫柔又細緻的順着他的肩膀往下輕輕的移動,“後來有一天,你們吵架了,那天下了雨,你站在雪姐家樓下,一直等一直等,雨很大,你衣服全都溼了。”
冷正曦記得那天,他很少跟宋雪吵架,那次是因爲他送了她一個很貴的禮物,宋雪讓他退了,他不肯。
恰逢女人的脾氣發作,事情就鬧成了後來的局面。
他在雨裡站了一個多小時,渾身溼透,手裡還握着送給她的項鍊。
“後來……”藍婷哽咽一下,聲音恢復,“後來我跑到雪姐家裡,跟她聊了好一會兒,她才願意下樓。”
冷正曦聽到這裡有些詫異的擡起頭,那天……後來宋雪的確下樓,可是他沒有看到藍婷。
他還納悶,小雪的氣居然消了?
藍婷苦笑,“其實我心情挺複雜的,看到你們吵架,我應該開心的,可是我完全開心不起來,你淋雨,我很難過,很心疼。”
冷正曦無論如何也無法將自己跟這個小丫頭聯繫在一起,他目睹了她少女時代的樣子,他們兩個屬於不同的世界。
藍婷又說了一些當年的事,冷正曦驚奇的發現,這個極少出面的丫頭居然見證了他和藍婷的全部故事。
戀愛,結婚,吵架,和好,分別,團聚。
一雙眼睛一直跟隨着他們。
“冷教授,你現在還覺得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學生嗎?從我愛上你那一刻開始,我就不覺得自己是個小女孩了。”
所以,她現在才比同齡人都成熟懂事,穩重大方。
年齡上還是青春洋溢,可是那顆跟着他顛沛流離的心,卻走過了桑田滄海。
冷正曦兩道濃眉無法舒展,“藍婷,小雪的案子我會去查,你不要插手。”
“怎麼不插手?我已經知道了,已經介入了,早就跟我連在一起了,我一定會查。要麼,我自己去查,要麼,你讓我跟你一起。總之我一定會管!”
她突然強勢,態度堅決,不給他第三個選擇。
在沉默的對抗了好一會兒之後,冷正曦清醒了,“你一定要插手?”
“是。”
“好。”
藍婷一驚,“你真的同意了?你讓我介入?”
冷正曦無可奈何,“除了這樣,我還有別的選擇?”
藍婷抹掉臉上的淚,換上了幸福輕快的笑容,“你沒有別的選擇,只能這麼做,相信我,你不會後悔的。”
冷正曦斜視肩膀,“手還不拿走?”
藍婷幫他擦了擦肩膀,撫平本就沒有褶皺的肩膀,“衣服需要整理,我在幫你呢!”
冷正曦無言以對,“出去吧,你們畢業生很多論文要寫。”
哎呀,態度突然變得這麼好了?
藍婷又恢復了好學生,揹着雙手求助,“冷教授,我們的畢業論文要求很嚴格,教授讓我修改,我不知道怎麼改,你可以幫我一下嗎?”
冷正曦將學生論文後面的批語寫好,後面的字順暢多了,“論文有問題,按照你指導老師的意見修改就行。”
藍婷扁嘴,委屈狀,“我的老師最近去軍區講座,人不在學校,而且他要求我們下週就給他看二稿,我寫不出來啊,冷教授,你幫我一下吧。”
她變成三好學生的時候,一點戾氣都沒有了,很乖很聽話,令人忍不住想心疼……額,想幫助。
冷正曦鬆了口,“拿來給我看看。”
“好!”
辦公室門關上,那道纖瘦明媚的身影隨之而去。
剛纔內熱鬧氣氛填滿的辦公室,瞬間就冷清了。
冷正曦若有所思,拿着下一份論文,回想她說的話……
——
小寶兒上課的時候被一陣刺痛抽打的額頭迅速溢出了冷汗,他咬着小白牙,伸了伸手臂,刺骨的疼痛正從手臂滲透到全身,痛得他無法自持。
老師還在上面講西班牙語,小寶兒疼的坐不住,渾身都在不受控制的顫抖。
小希看到小寶兒痛苦的樣子,偷偷伸過來一隻手,拉住他的校服衣襬,“你沒事吧?”
小寶兒搖頭,“我去洗手間。”
小希不知道他怎麼了,但是大哥的話一向都是真理,必須服從,“我給你打掩護,你去吧。”
小寶兒哪裡需要掩護,但是小希這麼幫忙,小寶兒心裡很欣慰。
從後門繞過去,小寶踉蹌着跑到衛生間,關上衛生間的門,疼的再也撐不住,小小的身影一滑,靠着門板坐在了地上。
擼起袖子,小寶兒的右臂赫然黑了一大片,不再是零星的紅點,也是淤青和烏黑,毒性發作的很快,估計馬上就要侵襲他的大腦了。
小寶兒咬住牙關,從褲袋裡掏出兒童手機。
按下一個鍵盤,小寶兒聯繫的人是孟允帆。
老爸最近很忙,他不想耽誤老爸在軍區的工作,只能求助乾爸了。
很快,孟允帆接通了,“小寶兒,怎麼了?”
每次接到小寶兒的電話,孟允帆都有不祥的預感,這次也不例外。
小寶兒呼吸很沉很遲鈍,聲音憋在咽喉裡非常吃力,“乾爸,來接我。”
孟允帆蹭地站起來,顧不上辦公室的人什麼反應,直接擱下了文件,“好,乾爸馬上就去!”
週末聽到他自稱乾爸,判斷出對方就是小王爵,於是神情也緊張了。
孟允帆放下手機,“先把方案拿回去,回頭再說。”
吩咐完下屬,孟允帆抓起車鑰匙就大步往外跑,週末擔心他太着急會出事,二話不說追了出來。
“我跟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