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十哲衆人去剛集結至王宮門口,便有混沌生迎上,告知先往相國府議個大概再來王宮覆命,十哲依照王命各自前往相國府不提。
相國府內早有王宮中的侍衛告知稍晚十哲將要來議事,南以常忙讓南以先並各院管家制備
“一會要點的燈太多,給的燈油太少,不夠添。”觸國相國府裡,一個白民跑進南以先先書房,邊跑邊說着。
“給的燈油,太少不夠添。”
進了書房,白民又說了一遍。
南以先明顯有些不耐煩了,然而白民看不出喜怒哀樂,說完了只是站在一邊,不動也不說說話。
“油不夠你去找管油的去要,你知道我現在手頭上有多少事嗎!”南以見了白民這樣便更加生氣。
“以先老爺讓小人取得油只夠點燈三百七十一盞,還有一百三十三盞沒有燈油點。”白民依舊面無表情的回着話。這把南以先氣的夠嗆,一盞茶杯摔在白民臉上,暴躁的喊道“觸王是把你們賞給相國府還是罰給我們相國府的,一天八兩米就養你們這羣飯桶。”
“說這麼不敬的話不怕我現在就把你殺了。”說這話的,是觸國相國南不聞的長子,南以先的大哥南以常。說着話,南以常走了進來,看了看白民的傷勢,擺擺手說“去把少的燈油都領了,順便去採點草藥敷上。”“是,以常老爺。”白民說了一聲,退了下去。南以常見白民退下了,連忙責備道“找死啊你,這麼不大不敬的話你敢這麼大聲說,我剛纔在後花園都聽見了,要是讓護國殿的人聽了去,到時候他們來抓人我可不攔着。”
南以先語氣比對白民好了不少,然而還是帶着老大的不滿說道:“你不說話便不說,到時候老爺子自然會去找觸王說去。”南以常被這話堵得哭笑不得,只是回道:“你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你讓老爺子爲他兒子找觸王參觸王的兒子?”南以先才語氣變得正常起來:“不是我說,一盞燈要多少燈油我怎麼可能知道的這麼清楚?我大致寫個數讓他們變通着去取,他們倒好,我寫多少他們拿多少,一滴油都不多拿,回來出了差錯又來問我,這種事我不是遇上第一回了,老爺子就要出關,明天多少客人要來?這麼多事靠着這些死心眼做,做到多久才能做完?”“本身這種用魔法太費精力又瑣碎的事不用白民也沒有別的辦法,我還有一件事要跟你說,整理府上信件的事,你是不是交給白民去做了?”
南以先看了南以常一眼說道:“是。”“那一會十哲來議事你也是才知道嗎?”南以常責備道。“什麼!我就知道這羣白民靠不住!”南以先叫道。“靠不住的是你吧,管好相國府的這些事務,老爺子出關,還要看觸國上下一年的開支賬目,我那裡還沒有整理完,幾個地方的賬目還要再派人催促,你那裡的事情今天晚上必須弄完,別讓老爺子看來不高興。”南以常說着,語氣逐漸平和下來,又說道:“你也不必太過着急,觸王說要來,一般只是派王子代他來,場面上過得去就行,用不着太鋪張。”
南以常、南以先又說了幾句閒話,南以常便去後花園繼續整理賬目,哥倆忙到後半夜,該準備的也都基本上準備妥當了,兩個人驅散了正堂裡的人,倆個人坐在正堂兩側,正座空着,一邊喝茶一邊等着。不到一盞茶的時間,聽見一陣蒼老的聲音“以常,以先。”正堂的門忽然被風吹開,聲音從門前如風颳過一樣到堂中,南以常,南以先再看正座時,
南不聞已經已經坐了上去。
南以常,南以先見父親來了,馬上見禮,南不聞點點頭,對南以常說道:“以常,今年觸國的開支賬目都整理好了嗎?”南以常對答道:“是,父親,今年的賬目都已經整理出來了,父親要不要再看看?”南不聞點點頭,說道:“不必了,不必了,幾處要緊的點都做了嗎?”南以常答道:“都按父親的吩咐做了,不過觸國那麼大,就算不刻意做,不虧空也難啊。”南不聞嘆了口氣說道:“觸王有通天徹地的本事,觸國貴族上上下下怕的就是這個,小打小鬧的辦法不管用,諸般術式之中,不遵天道規律的術最有損耗。多報虧空,讓觸王不得不求於這種術來補虧空消耗力量,觸國的貴族才能把心放到肚子裡,觸國上下才能賴以維濟,這些東西你們以後就懂了。”南以常又說道“王上還託人帶話來說,六姓入十哲之事還需再議,雖說委屈了父相,但眼下還是國事爲重。”南不聞聽了點頭說道:“此事和我心中預想不差,今晚宴席上就不要提及這件事了。”南以先兄弟二人聽了,便下去繼續籌備。
南不聞相國府的宴會,雖說主要客人只有十個,但他們所用的餐具,所經過的過道,歇息的場所佈置,都要考究,加上安排他們帶來隨行的人,本身便是事多且雜,所幸這些年來次次籌劃,也算是輕車熟路。
降城城主捧了一個漆紅色盒子,帶了二三個隨行的人先到了相國府未叩門,也未派人傳話,依門站了一會,南以常方纔出來迎接賓客。深冬的天,觸王都就是正午也不見得暖和,南以常出來迎接賓客日頭已然要落了,又不似觸王,南不聞那樣寒暑如常的境界,自然是老大的不情願,本是擰成一團的臉,開門見了降城城主,忙改容笑道:“是我的罪過了,總應該想到降城城主是要先到的,剛忙完宴會的事便出來等着,沒想到還是遲了。”降城城主也笑道:“相國大人是我的恩師,一輩子也是恩師,從來學生等老師都是天經地義的事。”“老爺子早就等着您呢。”說着,南以常帶着降城城主,進了內室,降城城主見南不聞一身粗布衣,面色溫潤,雖臉上有蒼老之相,修行之人卻看不出半點衰敗之意。南不聞看了降城城主半天,說道“修遠,來了,凍壞了吧,我就知道以常接你又晚了。”說着,招呼着以常請降城城主坐下。
繼續說道:“北人稱名,南人稱職,你是南方人,按理說我該叫你官職,不過這裡沒有外人,也就沒那麼多規矩了。修遠,降城那裡,一切都還好吧。”降城城主坐着,一邊把盒子放到桌案上。慢慢說道:“老師把事情託付給我,我也就是努力去做罷了,奔波一年,也就落個沒有虧空而已。”南不聞點點頭,說道:“不虧空就是好事,就是好事,修遠啊,你也難啊,各地的城主都難做,不是大旱就是瘟疫,年初幾個賦稅重地還被奪了去,就這樣,觸王都的貴族還不肯收手,還向各個城主要這要那。”說到這,降城城主低着頭聽着,南不聞趁降城城主低着頭,看了南以常一眼,南以常也不好回什麼,也低着頭。南不聞繼續說道:“要不是老夫挨個打了招呼,今年這家,老夫便當不下去了,今年大議事着重議的,就是怎麼補虧空,要是處處都沒有虧空,爲師也就能好好養老了,要是沒有你這樣的中流砥柱,爲師也就身首異處了。”
降城城主見南不聞這樣說,忙站起來說道:“是學生無能,不能替老師分憂,趁着大議事來看望一次老師,也只能備下丁點薄禮。”南不聞點點頭,說道:“誰的禮物我都可以不收,修遠的禮物我得收着,知道你有這份心,又不想假公濟私,提前好些日子,自己打的山核桃。”降城城主點點頭說道:“山核桃這東西,降城產的最好,只是高山密林,打這些東西又危險又費力,白民學不會,貴族又大都不肯去,所以一年也就產這麼點,送這個,既能表達學生心意,又不動用國帑。”南不聞笑道:“修遠這一路餓了吧,廚子應該把宴會的點心準備好了,但咱們現在偷嘴吃,恐怕傳出去他們又要議論。”南不聞說着,南以常和降城城主笑了一陣,“不如我們趁此,嚐嚐今年新下的山核桃。”
南以常聽了,打開盒子,三個人個抓了一把,每人大概吃了一小捧,南不聞對南以常說道:“以常,其他賓客也應該快來了,你去外面看看。”南以常應了一聲,徑直走了出去。,南以常走了,南不聞對降城城主問道:“修遠啊,這一年下來王都多少人問你索要過禮物?”降城城主聽了,低着頭,皺着眉,凝重的說道:“老師不要問了。”“我是觸國的相國,你是十哲,有些事情閉一會眼,也就過去了,有些事咱們躲不過去,今年又是戰事又是災荒,究竟觸國現在是個什麼情況,我得有數!”降城城主臉上的肌肉顫抖着,下意識的擦了擦額頭,冬日的天氣,居然真的出了汗。南不聞見降城城主還不肯說,拍了拍桌子,大聲叫道:“糊塗!這裡是相國府,沒有外人,出你口,入我耳,別人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聽不去!你說了爲師還能替你謀劃謀劃,你這時候閉口不言,到時候那些人不會保你,你怎麼這麼點道理都不懂呢!”降城城主一時跪了下去,說道:“老師待我,有再造的恩情,學生報答老師,就在這回了,是刀山是火海,學生豁出命去跟他們爭便是,此時老師知道的越少,日後被波及的便越小,這是學生的一片苦心啊!”
南不聞呆了半晌,扶起降城城主,半天沒有說話,不知過了多久,繼續說道:“有這麼嚴重嗎?”降城城主說道:“老師非要知道,這裡有一份王都一戶貴族送到降城的條子,老師您能看出多少便是多少,再不要逼學生了。”南不聞接過這張條子看了,頓覺得眼前一黑,降城城主反應快趕忙扶住,也多虧南不聞雖年邁已高,卻也未曾荒廢修煉,不一會身體也調養過來了,南不聞抓着降城城主的手,說道:“修遠,別的我不問你了,你只告訴我,以常和以先有沒有參與進來。”降城城主說道:“老師您不要問了,我爲您考慮,您也要爲觸國考慮啊,再問下去,天便要塌了!”南不聞聲音一下子蒼老了許多,攥着降城城主的手說道:“不問了,這便不問了,一會你就當什麼事都沒有,往年宴會怎樣今年就怎樣,宴會結束以後派個靠得住的人,回降城,糧食和煤能備下多少便備下多少。”降城城主答道:“學生已經盡力在做這些事情了,拼了這些年降城的資本,也要做成這些事情。”南不聞聲音緩和了些,繼續說道:“我給你寫張條子,有什麼地方卡住你了,用得上。”南不聞寫了,交給降城城主,說了聲,“走吧。”邊朝門外走去。
南不聞後面跟着降城城主朝宴會廳走,正走到一半,正撞上南以常,南以常見了南不聞,說道:“父親,以先和賓客們一起來齊了。”“好,好,去吧。”南不聞說道。到了宴會廳,南以先和其他賓客已經落了座。衆人見南不聞來了,忙站起來,行禮,“坐,大家坐下就行。”南不聞笑着,擺手讓大家坐下。南以常走到南不聞身邊,對南不聞說道:“父親,各位客人帶的從人已經安排好了。”南不聞點點頭,笑道:“去倒茶吧,順便叫那邊開席就是了。”南以常答應了一聲,從一個錦衣白民手裡拿過茶壺,吩咐他下去,便依次倒茶。南不聞落了座,見大家身前的茶杯都滿了茶,笑道:“老朽也不甚懂茶,但也知道赤牛城城主的茶應當是最好的,上午赤牛城城主送來的茶,老朽借花獻佛,赤牛城城主不會責怪吧。”
赤牛城城主笑道:“慈悲,慈悲,老相國哪裡的話,好東西本就是拿來送人,讓自己和他人生歡喜心的,今年的雨水時節不好,在下倒是怕這茶葉入不了各位眼的,如果各位有愛喝這口茶,又不嫌棄在下的,在下回赤牛城再給各位送便是。”衆人聽了一笑,各自品了品眼前的茶,都是讚不絕口,唯有降城城主,既不動眼前的茶杯,也不說話。赤牛城城主見了問道:“慈悲,慈悲,降城繁華,不遜赤牛城,降城城主看不上在下的茶在下本不該多嘴,只是老相國是城主師尊,老相國家中,又是老相國公子倒的茶,城主似乎不該不給這個面子。”
降城城主正色答道:“此茶珍貴,在下眼前這一杯恐怕就是一個白民一年的勞作,在下實在捨不得喝。”“一杯茶罷了,做什麼叫花子樣子!”代理金銀殿,管着觸國鹽業礦業的桐魁說道,桐魁一口把杯中茶喝盡,連茶葉一併嚥了下去,對着降城城主說道:“一個白民一年的勞作我已經一口喝乾了,明天大議事降城城主在觸王面前告狀便是。”“我沒有說要告誰的狀。”降城城主看着眼前杯中的茶,說道:“今天大議事的時候,各位也都大體彙報了,虧空上的事各人管着一塊,也都知道一塊的難處,國事艱難至此,我們這些人總要有些憂患之心。”“那你的意思,我們大議事這幾個人已經把觸國弄得快要亡了?”赤牛城城主雙手合十,先對桐魁行禮,再向降城城主行禮,說道:“慈悲,慈悲,降城城主既然識得這茶的價值,便是個能識茶,能品茶的人,能識茶,能品茶,就是君子,君子之間不必吵架,不必吵架。老相國這些年兢兢業業,在家只穿布衣布鞋,飲食也是湯湯水水,果腹而已。餘財拿來幫了觸國多少小貴族,不說遠的,當年降城城主您也是相國府門前領錢糧的一個,桐魁大人管着一國的鹽業礦業,別的地方是有虧空,可哪年沒有從桐魁大人那裡拿錢拿物來補?降城城主指責揮霍浪費,似乎不應該衝着這倆位來吧。”
“我沒有衝着恩師來......”降城城主還要說什麼,公昭突然打斷了:“好茶,赤牛城城主,這樣的茶,也就剩下十幾株了吧?”赤牛城城主笑道:“慈悲,慈悲。公昭大人好眼光,實不相瞞,這茶要是追溯,可是好幾百年之前就有了,以前雖好,卻也沒那麼珍貴,只是有一樣,這茶再想種,怎麼也種不活,在下接手赤牛城的時候,還有兩百來株,王都的達官貴人還能有這個口福,只是茶樹年年只少不多,也就只緊着王和老相國了,到了今年,死的只剩下四五株了。”南不聞之前他們針鋒相對, 只做年老耳聾,問南以常賓客們的從人可曾安排好了。南以常也藉機在南不聞耳邊回着話。等到公昭這邊接過話頭,南不聞對公昭說道:“公昭啊,論資歷你比我老,也比我愛喝茶,赤牛城城主送我的茶葉,放在我這不懂茶的人這裡糟蹋了,臨走讓以常給你帶去吧。”
“不了。”公昭看了赤牛城城主一眼,繼續說道:“我也是隨王開國的人,一杯茶便是一個白民一年勞作,你的學生都明白的道理,我能不明白?”赤牛城城主見公昭如此說,便道:“各位大人捧我,我便還有口素吃,各位大人不捧我,我便連口素也沒得吃了。公昭大人是前輩,也是王都中一言九鼎的人物,公昭大人這麼說了,在下只能去找觸王請罪,把那些觸王宮中的禮物撤了,諸位王子的供奉收回,觸王怪罪下來,到時候是殺是剮,在下絕無怨言。”南不聞這纔對赤牛城城主說道:“沒有什麼殺啊剮啊的,方纔降城城主說得對,赤牛城城主說的也對,桐魁,公昭你們說的都對,爲國事吵架當然可以,但都是爲國就不要有什麼仇怨了,大家都是說觸國眼下虧空不好解決,各人都要出十分的力,爲觸國,也爲了王盡忠,人老了,耳朵背,聽得不是很清楚,降城城主,老朽概括的,沒什麼大問題吧。”降城城主答道:“恩師說得對,我們剛纔就是這個意思。”南不聞見其他人也不反駁,繼續說道:“怎麼還不上菜?”南以先忙說:“剛纔想來的,見幾位大人在說話,沒敢進來。”南不聞笑笑說:“犬子餓了,那咱們先上菜,等菜齊,公事我們再好好議一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