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丹陽見這樣兒,顧盼之間,竟和柳琴嬌氣時正是一個模樣,身心爲之一蕩,差點叫出“琴兒”二字來。
但揉揉眼睛,此人並非是柳琴,只因自己近來和她日日朝暮爲伴,這時忽然分開,難免牽腸縈繞。
便因這張雪嬌氣模樣有幾分神似柳琴憨態畢露的樣兒,纔將她誤看成了柳琴。
一斂心神,笑道:“這名兒真有意思,也很動聽。對了,請問這是什麼地方啊?”
他心中這輩子只會愛柳琴一個人,對張雪雖有幾分好感,卻多是因爲張氏父女對他有救命恩德,這份好感,只來至感恩所產生。他對張雪言談之間,多是敷衍,聽了張雪自報姓氏後,只稍作謙辭,而更多的還是想知道這究竟是在什麼地方。
張雪對朱丹陽本就很來好感,聽他詢問,自然不加隱瞞,說道:“我們這裡叫‘張家村’,因爲我們村子上多數人姓張而得名。這裡地處金沙江畔。”
朱丹陽想起那日和柳琴站在玉蓮峰腳下時,她曾言面前這條江乃叫金沙江,既然此地猶處金沙江畔,想來自己墜江以後,並沒有被水流沖走多遠。
他如今滿心擔憂柳琴安危,不願在此多作逗留,只想儘快尋到柳琴下落,得知她平安無事後,方能心中安然。
又想起不久前二人還親親我我說道“從此以後再不分開”,哪知才過忽忽數日,二人又被殘忍分隔、、、想至此處,一陣陣哀傷難過涌上心坎。
朱丹陽輕輕嘆了口氣,道:“如今我已無大礙,又和我朋友失去聯繫,我得馬上離開去找我朋友。你們父女倆對我的救命之恩,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但願我們後會有期。”起身又向張雪鞠躬作禮。
張雪頗覺歉仄,起身襝衽還禮,道:“朱公子要找的人是琴兒麼?”
朱丹陽一怔,好奇地望了她一眼,問道:“你怎麼知道?”
張雪笑道:“你迷糊中還叫着她的名字,我想她一定是你最親近的人。她是你的心上人麼?”
朱丹陽面上微微一紅,轉開了臉,道:“她是我這輩子最愛的女人,因爲她對我太好了,所以我沒有任何理由能拒絕她、不愛她。哎!但是、、、但是不知她現在怎樣了?”
眉梢緊皺,神情變得木然。
張雪見他嗒喪失落,知是擔憂心上人安危,便道:“既然你有正事要辦,我便不多留你,希望你早日找到琴兒姑娘,有情人終成眷屬。”
朱丹陽不料她竟說出這話,心中感激無限,望了她一眼,哽咽道:“謝謝,謝謝!”
張雪一笑,一口白牙似抹上了一層鹽粉,白淨照人,愈顯秀色絕美,素氣芳雅。
聽她忽然又說道:“琴兒姑娘一定非常漂亮,對麼?”
朱丹陽猝聞這話,心頭一陣酸,一陣喜,幽幽說道:“她確實非常漂亮,而且心眼也好,我若不找到她,我、、、我這輩子也不會好過。”
張雪聽他說得莊重悲愴,心中惻然,道:“你不要傷心,你只要相信自己,你就一定可以尋到琴兒姑娘。爲了你們能早日團聚,你快動身去找她吧,咱們後會有期。”
朱丹陽心中感激,又望了她一眼,說聲“後會有期!”
張雪送他出門去,朱丹陽又和張雪之父拱手作別。
張老本要留朱丹陽多住幾日再走,但聽張雪說他有要緊事情需辦,這纔不加強留。
張老向他指明瞭出村路徑,朱丹陽再次相謝,方纔揚長而去。
眼見暮藹蒼茫,涼風瑟瑟,朱丹陽尋徑出得張家村後,一路上思緒似潮,暗暗在想:“既然我屢次大難不死,想來上天還是眷顧我的。大難不死就有後福,我不爲爹孃和趙大哥報仇誓不爲人。”
“只是如今琴兒會去哪裡了呢?她到底是生是死?前不久還和她約定從此再不分開了,想不到現在又、、、哎!看來世事無常,計劃往往沒有變化的快。”
“如果琴兒真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這輩子活着又有什麼意思?我無論如何也要找到她,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倘若她真的、、、我自然也不會獨活。但是爹孃和趙大哥的仇、、、”
他越想越是矛盾,越想越是傷心,終於禁不住擠了幾滴眼淚。
舉目向前望去,但見觸目一片空曠,長草及人,茫茫蒼穹之下,竟不知究竟該去何處找尋柳琴下落?
想起自己初出江湖時,曾經也有過此時的這般彷徨悽迷,這種茫然無緒的心情,委實叫人不好生受。
眼前小路錯綜交縱,他竟不知到底該往哪條趕去。
躊躇半晌,夜色愈加黯淡下來,忽然大叫一聲,胡亂尋着一條路徑發足疾奔。
他身上燙傷早得痊癒,其時一經飛奔,牽動體內真氣激盪,速度竟是快捷異常,一氣跑出十來里路,翻越兩道丘嶺,到了一片大樹林前。
如今天色早就黑暗下來,星月無光,此地更是處在荒郊,不聞人家煙火。
偶爾聽得幾聲烏鴉嘶叫,更給靜謐的夜空平添幾分悽迷愁感。
朱丹陽不識路徑,但要在這等荒山野嶺過夜,卻是大大不妥,隨時都得防備豺狼虎豹的侵襲。
稍稍振作精神,發足再向前奔,橫穿過葳蕤陰森的野樹林。
好在穿過樹林,前方又是一望平坦,他信步急奔,竟在一丘嶺旁發現一間荒廢的破廟。
進去看時,廟中早是殘垣斷壁,一片邋遢狼籍,四處蜘蛛結網,惡臭難聞。
好在一尊鍍金泥佛尚還保存完好,但也早上一層灰垢。
朱丹陽連番疾行,已累得渾身疲憊乏力,眼見這荒廢古剎也能遮風避雨,遠比露宿荒郊安全得多。
當下草草打理了一番神龕前的灰塵,倒在地上就開始呼呼大睡。
迷迷糊糊中,忽被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吵醒過來。
他暗吃一驚,因先前走了恁遠路程,不見半戶人家,此時夜深人靜,竟聞得這荒野之地人聲聒噪,如何不驚?
本能地一躍而起,伏在門口窺視。
這時天空黑雲早退,一勾冷月照得大地朦朦朧朧,倒也能看穿幾十丈遠距離。
只見前方長草深處,有一隊人馬正朝破廟方向走近,每人手上都舉着一個火把,火光一繞一繞,猶似無數個鬼火在飄舞,凝成一道火蛇。
先前距離尚遠,並看不清楚來的是些什麼人。
朱丹陽一陣好奇,尋思:“這些是什麼人物?三更半夜來此有何貴幹?”
待來人走的更近些,方見那羣人足有二十多人,而且個個身穿錦服,腰間掛着一副佩刀,戴了一頂差帽,人人肩批褐色斗篷,看服飾如斯整齊,像是訓練有素的軍士一般。
那火光照映在每人臉上,紅撲撲的,倒有幾分似猴猿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