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墨離沒聽懂。方瑤睨了他身上的傷口道:“你是有自虐傾向還是有被虐傾向?”
整個上半身全部都是用紮帶,到處是傷口,他說他來山上是踏青,可踏成這樣,也是罕見。
方瑤心道,這哪裡是什麼踏青,分明是來尋死的。只是這種死法更壯烈些。
順着她的視線,墨離低頭看了眼身上的傷口,瞬間明白過來,扯脣道:“我只是想鍛鍊一下自己。”
“鍛鍊你可以找人鍛鍊,跟一羣畜生過不去幹什麼?”方瑤不懂。
墨離覺得她的話有些糙但聽着心裡不反感反而令他心情莫名愉悅。
感覺每次跟方瑤講話,他都能忘了自己的身份和使命以及責任,完完全全的處在當下輕鬆歡樂的氛圍中,感受生命中的另一份美好。
嘴角微微彎起,墨離道:“畜生沒人性,我要能戰勝這羣沒人性的東西,就代表我比它們更強。”
府裡的人那些人根本不敢傷他,切磋的時候多少留了些餘力,打鬥並不盡興,也不能幫他真正提高自己,所以便跑到這深山老林找一幫畜生練手來了。
“我看未必吧!”方瑤連翻白眼,“你要是戰勝這羣沒人性的東西,不是證明你比它們更強,而是證明你比它們更沒人性!”
墨離爲她的機智和幽默話風不禁啞然失笑:“我如果沒人性,就不會變成這樣了!”
他的臉閃過一絲不甘與落寞。方瑤心裡一怔,生在大戶,必定經歷過不少深宮宅院的爾虞我詐,每個人爲了自己的權位不惜陷害至親,墨離估計就是在那種環境下長大。
不然無法解釋他與人拒之千里的疏離還有那一身極至清冷的氣息。更無法解釋,明明是一個無憂無慮對生活充滿無限樂趣和好奇以及探索的年紀,卻總透着一股蒼涼和悲壯。
方瑤第一眼看到他時就知道他是個有故事的人,他的故事不方便與人知曉、共享,他整個人生都埋葬在這段故事裡,以後也將被這段故事深深捆綁,這點她從不懷疑。
她是一個心智到三十歲的老姑娘,偶然看到這樣的墨離,突然升起一股保護他的慾望。
可能也不是想保護他吧,只是這樣的他莫名的令她心疼。
方瑤暗叫糟糕,前世母愛容易氾濫的她,此刻又泛了。
看到她眼中的憐憫,墨離有些不適,甚至不喜。被一個小自己幾歲且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孩可憐,這樣顯得他很柔弱,很不堪一擊。
“我再躺會兒,等雨停了,你就先下山,不用管我們。”他有千蕁,總能回去的。
方瑤不懂他剛纔還好好的,怎麼又突然變得冷冰冰了。不過她也沒怎麼在意,墨離的性子多變,這也許也是他自我保護的一種方式。
前世她寄宿在舅舅家的時候好長一段時間也曾這樣。
天色,越漸越暗。
墨離重新躺回石板上,他沒有睡着,只是半眯着眼睛,進入沉思的裝態,不知道在想什麼,心口煩悶。偶爾翻了下身子,扯動傷口也是咬牙硬撐,並沒有發出任何不適的聲音。
千蕁早在墨離返回石板上的時候就醒了,但看他臉色不對,她不好開口,所以就假裝繼續閉目養神。
方瑤默默撥動火堆,時不時地看向外面的雨勢,她心裡此刻也很煩燥,但她想的是這雨什麼時候停,她什麼時候才能回去。
終於,在天色全黑下來之前,雨停了。
方瑤迫不及待的背上竹筐準備出山洞,餘光看到坐在巨石上的主僕倆,腳步還是頓了下。
不等她開口,墨離就悶聲悶氣的道:“不需要你幫忙,你走吧!”
方瑤聳了聳肩,不需她,她還不樂意呢!
“千蕁,我走了,再見。”
“告辭!”
兩人揮手道別,千蕁第一次對少爺以外的人沒有排斥之感,主要還是因主這小丫頭性子熱情純真不像宮裡的那些表裡不一的人來得真實純粹。但也僅限於不排斥而已。
墨離見她對方瑤那丫頭這麼主動,默默地投去一個冷眼。不就是替他們包紮了下傷口,就把他的心腹給收買了,那丫頭果然不是一般人。
千蕁垂下臉,難得扯出一絲僵硬的笑容立馬夭折。
回到家裡,屋中已掌起了油燈,李月蘭和方圓方正三個站在院門口伸長了脖子望着路口,見到心心念念人影,那張焦急的臉才徹底放鬆下來。
“瑤兒!”
“二姐!”
李月蘭幾個衝過去,一把抱住方瑤:“怎麼樣,還好嗎?”
一邊說一邊打量着她身上,看看有沒有受傷之類的。
方瑤搖頭:“娘,我挺好的,你放心。”
“有沒有淋到雨?”方圓關心道。
“下雨的時候躲進了一個山洞,所以還好。”方瑤說是這樣說,但領進廚房的時候還是被李月蘭強行逼着喝了碗薑湯。
剛抹了下嘴巴子,一個白茸茸的小東西嗖地一下就竄到她懷裡,使勁的蹭了蹭。方正玩笑道:“二姐,你看,連白老大都擔心你呢!”
“下回這種天氣你可不許再出門了,太危險了,要是這雨一下,你可怎麼回,那不得在那山洞裡過一夜了?”李月蘭想想都覺得可怕,山上那麼多野獸,白天還行,到晚上,她這顆心就一直揪着,真遇上了,她一個孩子可怎麼應付。
“知道了,娘,下回不敢了。”方瑤應得爽快。李月蘭一聽就知道是在敷衍她,戳了戳她小腦門,無聲的警告了兩眼。
一直暗瞅着這邊動靜的陳菊恨恨的放下簾子:“那死丫頭怎麼就沒被狼給叼去,居然平安的給回來了,真是氣死我了!”
從大雨嘩啦啦的降下的那刻,她就盼着這雨不要停,因爲她知道方瑤上了山。雨不停,就能把她一直困在山上,一夜過去,就算沒被野獸叼走,這名聲她也能想辦法毀了。
沒了名聲,方瑤以後就只能夾着尾巴做人。看她如何再在自己面前囂張!
可恨哪,天不遂人願,竟是在天黑之前這雨又停了!
“娘,你怎麼啦?”方橫進了屋就見陳菊一張臉沉沉的坐在炕頭上,走過去道。
“沒什麼!”上回因爲養狗的事情,陳菊被方張氏數落了,心裡頭還一直不高興,見着兒子也是很不得勁兒,“你沒事就一邊玩去,別來煩我!”
“娘,天都黑了,祖母讓我過來喊你去做飯!”這時候是飯點兒,誰家都竈裡生着火了,就他家竈頭冷冷清清的。
“吃吃吃,也不怕撐死,一大把年紀了,這嘴還是和以前一樣,那麼能耐!”一日三餐一餐不落還要準時準點兒,早晚得把她折騰死,也不知道她公公以前是怎麼慣得她這個習慣的。
陳菊罵歸罵,但該做的事還是要做,氣恨恨的起身去了廚房。
第二天,天剛大亮,屋外透出一絲薄薄的陽光來,清明過後,總算迎來第一個晴天。
方瑤心情好,昨天想採的藥沒采到,今天可以再去碰碰運氣了。吃完早飯就迫不及待的背上筐子出了門。
哪知在村口卻是碰到了墨德和墨軒。
“瑤兒姐姐!”見到方瑤,墨軒飛快地撲上去,緊緊抱着她的腰,“瑤兒姐姐,你又要上山嗎?”
“是啊!”這是上山必經的路口,她能出現在這裡自然是要進山的了。墨軒擡頭,眼眶紅紅的,像是剛纔哭過的樣子,“瑤兒姐姐,你別去山上了,快去看看我哥哥吧?”
“墨離?他怎麼了?”方瑤話一問完就想到什麼了,心下一驚,朝墨德問道,“墨管家,不會是你們大少爺又……”
墨德嘆了嘆,沉重道:“少爺病危。昨天一回來就高熱不退,請了大夫診了一晚,熱度絲毫沒有退下去,反而升得厲害,到現在已經昏迷不醒,大夫說他盡力了,要我們隨時做好心裡準備。”
方瑤心猛然一沉,她就知道,昨天那傷口那麼深,一個處理不好就會引發感染,可沒想到會這麼嚴重。
連病危的話都說出來了。
“走,快領我去看看。”
墨德在這裡等她就是想請她過府的,畢竟上次大少爺病重就是她救回來的。雖然不知道方瑤到底醫術到了哪個程度,但冥冥之中他對她就是有一種莫名的信任。
“請請請,就等瑤兒姑娘這句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