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黑色的風衣,長髮紮成馬尾,眼圈下烏青,整個人清瘦了很多。原本嬌豔的容顏,卻有着凌厲的氣質,冷冰的對衆人鞠躬,聽着追悼者的安慰。
一邊的藍景天嘆着氣,馬大妞一夜之間,整個人都變了。
天下着淅淅瀝瀝的小雨,墓園的大榕樹,已經開始掉葉子了。
馬大妞站在菲利斯和馬樂的墓前,輕聲的說道“今年的秋天來的好早啊。”
藍景天攬住她的肩膀“艾麗雅,我們回去吧。”
馬大妞搖搖頭“你先回去吧,我想再陪陪他們。”
“這裡寒氣重,你快點,我在外面等着你。”藍景天知道阻止不了,便隨她去了。
“爸爸,你和媽媽幸福嗎?有沒有想我啊?”馬大妞跪在一邊,拿出一沓照片,那些照片,是她三年前在婚紗店裡照的,穿着中式的旗袍,像鳳凰一樣嬌豔明媚。
“不要說我自戀啊,我挑了一晚上,還是覺得以前的照片好看。爸爸,你覺得是媽媽好看,還是我好看?嘻嘻,我知道,現在你肯定說是媽媽好看。好吧,我就原諒你,反正我也聽不見。你就偷偷地託夢告訴我,不要讓媽媽知道。”
說着,拿起一張照片點燃,看着照片一點一點的燃燒,到最後成爲灰燼。
“爸爸,原本我是想把照片和你葬在一起的,可是按中國的方式,是燒給你。嘻嘻,反正你都能收到,就不要管方式了。”
又一張燃燒,她穿着大紅色的旗袍,妖嬈的靠在古時的藤椅上,臉上幸福的笑容,怎麼也掩飾不住。一點點燃燒,一點點的燒到笑容。
“要經常託夢給我哦,讓我知道你們也在想我。”
“不要擔心我,我過的很好。”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兩個人笑的好幸福。
不知道過了多久,照片燒完了。一陣風過來,灰燼在半空中打了個旋,慢慢的飛走了。馬大妞嘆了口氣“劉叔總是念叨說,他老了,要求退休,換職業做花匠。這一陣子,正忙着培養新管家呢。他選的那幾個人,我都認識,在訓練基地見過,都是很厲害的人。”
藍景天走進來的時候,老遠就看着馬大妞,蜷縮着身子,躺在墓前。
瞬間嚇得心跳驟停,飛快的跑過去,站在離她一米的位置,舉步不前。心中忐忑,還有害怕,細細的看過去,發現她胸口還在起伏。這才深深的鬆了一口氣,知道她太累了,竟然在這裡睡了。
‘噗通’藍景天跪下來,衝菲利斯和馬樂,狠狠的磕了三個響頭。
然後小心翼翼的抱起馬大妞,大步流星的離開。
馬大妞醒來的時候,頭暈暈乎乎的,嘆口氣,她真是越來越虛弱了。認命的爬下牀,拿着感冒藥直接吞下去。然後把頭髮隨意的攏起來,披了件外套走出門。
原本想到廚房找點吃的,沒想到,竟看到繫着圍裙的藍景天。
他正在攪動鍋裡的東西,回頭看到馬大妞,臉上掛着溫暖的笑容“餓了沒有?馬上好啊。”
“你在幹什麼?”馬大妞有些意外,皺着眉毛問。
“你的愛心午餐啊。”
嘴角溫暖的微笑,眼中的寵溺,馬大妞忽然想起了菲利斯。
臉一下子就冷了“你怎麼還不走?”
藍景天翻着鍋裡的
小玉米餅“你需要人陪。”
直中紅心,馬大妞緊抿着脣,冷冷的看着他“藍先生,謝謝你這些日子的照顧,耽誤了你很多事情,容我整頓好家務,一定登門道謝。”
然後把新來的管家叫來,馬大妞嗔怒的看着他“你是怎麼回事?怎麼能讓客人下廚,懂不懂規矩?羅克特家族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快二十多歲年輕人,站在那裡,被罵得灰頭土臉,冷着臉不說話。
劉叔急忙趕過來,安撫艾麗雅的情緒,又訓斥了新管家一頓。新管家是劉叔一手培養的,所以對劉叔十分恭敬,見他這麼說,表情才緩和下來。
倒是劉叔,在心裡搖搖頭,這個管家還是太年輕,不懂得隱忍,太過年輕氣盛。
藍景天站在一邊,默不作聲的看着這一場鬧劇。
等劉叔把新管家帶走,藍景天把所有的東西都做完了。雖然品相不好,但是香味撲鼻,看起來還不錯。把所有的東西,都端到一邊的桌子上,然後給馬大妞盛了碗粥,解下圍裙。
所有的事情做好之後,一言不發的離去,整個過程,未看她一眼。
又是一個人了,又是一個人了。
馬大妞癱坐在地上,痛苦的咬着嘴脣。
整個家裡空蕩蕩的,馬大妞總覺得冷,菲利斯走後,彷彿全世界都塌了一樣。
藍景天一直陪伴在她身邊,散發着溫暖還有安全感。可是她若即若離,真的不敢再去碰觸了。因爲害怕,害怕再次失去,失去太疼了,所以她寧願從一開始就拒絕。
拒絕溫暖,拒絕感化,拒絕所有的愛。
把自己厚厚的包裹起來,心就不會有再次疼痛的機會。
一邊哭一邊嘆氣,這樣的自己是怎麼了?
有多久了,沒有真心的笑過,沒有相信過人了?
以前的自己,傻乎乎的,想笑就笑,想哭就哭,相信快樂,相信幸福,相信愛情,相信友誼。雖然跌跌撞撞,受過傷,卻一直堅信,只要努力付出,就一定會有收穫。
以前的自己,不管生活的艱難,都努力的活下去,因爲她相信幸福,因爲不甘,所以像野草一樣生長,倔強的要活的比任何人都好。
現在的自己,很多人稱讚,聰明果斷,讓人不敢冒犯。可是,她不相信友情,不相信愛情,甚至不再期待快樂,遠離幸福。
現在的自己,活着只是爲了責任,除了家族的發揚,沒有任何目標。活下去,對她來說,可有可無。她像一個吸血鬼一樣,終日的躲在黑暗裡,卻絲毫的不渴望陽光。
看着桌子上,漸漸冷卻的食物,馬大妞發狠的把所有的東西都砸了。
噼裡啪啦,馬大妞有些癲狂了。
所有的苦,所有的痛,既然不能丟掉,那麼就細細的品嚐吧。也許痛徹心扉之後,就不那麼疼了。
此刻的馬大妞,彷彿站在萬丈懸崖中,腳下只有尚還算安穩的支點。來來往往很多人,沒有人救贖,也沒人能救贖,也不期待救贖。
新管家要進去,劉叔阻止了“讓她好好的發泄吧,這樣總比一言不發好。”
青禾點點頭“消沉了這些天,我看着都難受。”
到最後,馬大妞面無表情的從廚房裡出來“青禾,讓人把廚房打掃一下。”
然後,狠狠的泡了個澡,喝了一大瓶子葡萄酒。室內流淌着甜蜜的華爾茲,馬大妞癡癡呆呆的,拿着酒杯旋轉,踮着腳尖,時而歡笑,時而皺眉。
彷彿一個優伶一樣,也不知這悲喜是自己的,還是另一種表演。活在自己的幻想中,那裡親情和愛情,沒有失去,沒有人間的瑣碎。只是她仍然孤獨,因爲她醉了,所以不知道。
瞪着空洞的眼睛,馬大妞覺得好冷,把所有的被子都蓋在身上,暖氣開到最大,卻還是瑟瑟發抖。最後,抱着被子,敲開王蘭花的門。
王蘭花還沒有睡,正抱着布娃娃在說話,見馬大妞進來,笑眯眯的把娃娃丟掉,跑過來拉着她的手“大妞,你怎麼來了?”
“我來陪你一塊睡覺。”馬大妞溫聲說道。
“太好了,這裡太大了,俺一個人睡,真的好害怕。”王蘭花抱過馬大妞的被子“大妞,俺們什麼時候回家啊?俺有點想家了。”
馬大妞心中一滯“回家幹什麼,這裡不好嗎?”
王蘭花搖搖頭,有些糾結的摳着手指“其實這裡也挺好的,有好多好吃的,有好多漂亮的衣服,好多好玩的。”
聽着她孩子氣的話,馬大妞笑了“那你爲什麼想家呢?”
“因爲這裡沒有俺爹俺娘。”王蘭花帶着哭腔的說道。
馬大妞的臉一僵‘因爲這裡沒有俺爹俺娘’,她哄着王蘭花“這裡還有我啊?我也沒有爹孃,蘭花姐,你在這裡陪我好不好?”
王蘭花眼淚汪汪,有些爲難,最後咬着牙“大妞,俺在這裡陪你幾天,俺再回去,好不好?”
馬大妞流着眼淚“好,你在這裡陪我幾天。”
王蘭花給她擦着眼淚“大妞,你怎麼老是哭啊?是不是村裡的那羣醜八怪又欺負你了?別哭,明天俺幫你報仇。”
王蘭花舉着拳頭,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
拉着王蘭花進被子,細心的給她掖好被角,看着她入睡。
而馬大妞躺在一邊,緊緊的靠在王蘭花身邊,看着她熟睡的臉,心裡又飄的老遠。
王蘭花的孩子,已經有五個月,肚子已經很明顯了。喻家村,民風古板,若是她這樣回去,日子一定非常的艱難。更何況,她現在還神志不清,讓她回去,簡直是把她往死裡送。
想到自己小時候所受的罪,她不能讓蘭花姐的孩子,再重蹈自己的覆轍。
以前沒有錢,現在她有能力讓她們過的更好,一定會好好的照顧她們。
當初放走馬特,其實她還是有一點私心的,希望馬特可以回來。只是這麼久了,他卻一點消息也沒有,馬大妞不由漸漸的失望,他不愛蘭花姐,怎麼可能會去愛她的孩子呢。
撫摸着王蘭花的肚子,聽着她有規律的呼吸,原本不安的心,也漸漸的沉靜下來。
青禾很不能理解,爲什麼自己還要對蘭花姐這麼好。
其實她不知道,王蘭花就像自己的親姐姐一樣,雖然鬧矛盾,雖然她一次一次遠離王蘭花,可是那從小養大的感情,已經深入骨髓。
她已經沒有家人了,極其的渴望親情,而這些,只有王蘭花能給她。
想着想着,眼皮漸沉,如夢前在心裡唸叨,爸爸媽媽,你們可一定要來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