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淼在網上找了幾個短而有趣的古代背景故事,改編成了二十分鐘的皮影戲劇本,考慮到皮影的特點,內容帶點懸疑,又帶了點搞笑吐槽。
他還找了好幾段當地的“碗碗腔”設計動作和臺詞,力求現代與傳統能融合。
等顧淼興沖沖的把劇本給魏師的時候,魏師看着他的眼神有些抱歉:
“其他幾位,都有事,忙,我一個人演不了,對不住……”
當顧淼失落的蹲在田梗邊,看着茫茫一片田地,有些地裡還有農婦忙着照料種下去的各種蔬菜,有些地裡全是荒草。
雖然顧淼沒有種過田,不過好歹也上過生物課,這個時候應該是春小麥下種的時候了,再怎麼也該整整地,翻翻土,準備下種了吧。
抓住一個路過的老農,老農直搖頭:“沒人咧,男人都去城裡打工咧。”
難怪村裡幾乎看不到年輕男人。
·
快到中午吃飯的時候,顧淼看見那幾個洋學生,也學着當地人的樣子,想要蹲在牆根底下,邊曬太陽邊吃飯。
都說外國人蹲不下去,但是爲什麼那幾個金髮碧眼的都蹲的那麼好,只有一個蹲的搖搖晃晃被人嘲笑。
那個被嘲笑的堅持認爲那幾個能蹲下來的人其實都是姿勢不標準,由於現在還沒有當地人過來做示範,他們就拉着黑髮黑眼黃皮膚的顧淼來做爲標尺。
“對不起,我給黃種人丟臉了。”顧淼心裡默默流淚,因爲多年以來,他蹲着的時候,同樣只能惦着腳尖,腳跟無法落地。據說這其實跟人種沒有關係,只是與是否經常鍛鍊下蹲,以及跟腱長短相關。
被嘲笑的那位頓時愉快起來。
有一個學生早上看見顧淼敗興而去,對他說,其實魏師很認真的跟另外幾個人都說起這事,但是別人都說傳統的東西改不得,都是老祖宗什麼什麼的。
“懂,祖宗家法,如何改得。”顧淼嘆了口氣。
洋學生們一臉懵逼的看着他,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想要改變老一輩的想法……還是算了,顧淼連自己父母的想法都改變不了,何況是改變陌生人的。
一會兒去問問劉大娘,她會不會做花饃,反正自己對吃還是挺有興趣,花饃也算得上是民俗了吧。
顧淼無意識的把手插進口袋裡,觸碰到了半塊皮子,拿出來一看,是昨天魏師隨手刻出來的自己的側臉。
捏着半張皮影對着天,天空中的白雲幻化成各種形狀,有一塊被風吹得很像女孩子的長髮。
顧淼又想起了沙蓓蓓,她一直都扎着馬尾,不知道頭髮放下來是什麼樣子的。
不知道爲什麼,分別才一天,就想得很,看時間,現在她應該做爲新人被介紹給各個同事,這會兒打攪她不好。
顧淼又看着自己的皮影一會兒,忽然起身往魏師家走去,
不知道魏師能不能按沙蓓蓓的照片模樣刻一個出來。
魏師一口答應,說今天正好也沒什麼事,乾脆把他和沙蓓蓓兩人的模樣都刻成皮影。
現代的衣服與現代的髮型省了不少事,加上又不用染色,一下午,基本上就算好了,再加上有個洋學徒也有跟着學刻皮影,幫着把細節給處理完成。
天黑之前,就已經完成了兩個皮影的雕刻。
魏師又給安上了籤子,一手拿着顧淼,一手拿着沙蓓蓓,兩個人手拉手在一起走。
在一起逛吃逛吃的回憶,瞬間涌上心頭,
顧淼很想把這段共度的時光,用皮影的方式表現出來,他飛快的寫下了與沙蓓蓓在一起時印象最深的事情,編排了一下,寫成一段故事。
洋學徒們對他這段如同《羅馬假日》般的故事很有興趣,紛紛表示願意幫忙。
有人找東西做背景,有人幫忙找BGM,還有一個認真研究劇本,幫忙挑籤。
練了幾輪,感覺差不多了,
顧淼打開直播平臺,對準白色的幕布。
屏幕上在線觀衆增長緩慢,寥寥幾個評論是:“又皮影啊,真無聊,主播就不能幹點別的嗎,去回坊吃一路也好啊。”
當兩個穿着現代衣飾的皮影人出現,開始上演着棲霞相遇、五臺相扶持、燒烤攤遇混混、華山同行、吻後離別。
在線觀衆人數開始增加,在顧淼自己搞笑的腦內小劇場時,還會有“神經病人思維廣,弱智兒童歡樂多”之類的評論。
一直到最後分別,BGM變得哀傷而悽惋的——化蝶。
“等等等,關了關了,誰給找的啊,太不吉利了。”顧淼無語了,
一個小夥子眨巴着他藍色的大眼睛:“我覺得這曲子很好聽,又符合意境,你不覺得嗎?本來我想選《阿根廷別爲我哭泣》,不過我覺得還是選一首華夏的曲子會更合適。”
雖然收尾的選曲存在爭議,不過直播的評論裡好像巨大代購現場。
“好浪漫,我也想要,給我和我老公也做一對。”
“多少錢?只要照片就可以做出來嗎?”
“我不想要,但是想拍這樣一臺皮影戲,送給我爸媽做結婚四十年的禮物。”
顧淼拉過站在一旁看熱鬧的魏師,問他能不能接,魏師有些爲難,說本來給他只是隨手刻着玩,沒想着要認真的幹這事,
“刻皮影沒有關係,可我只會老腔、碗碗腔,你們剛纔弄的那些,我一點都不懂。”魏師搖頭。
顧淼勸他:“你可以先做,讓村裡的年輕人幫着你弄嘛,等紅火起來了,賺錢了,我就不信他們不回來。”
魏師還是搖頭,皮影戲如何由盛轉衰,他全部看在眼裡,現在外面那些電視電影,比這老式的皮影戲刺激多了,就連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雖然現在顧淼這邊直播屏幕上說的熱鬧,但是真正願意給錢的,又有幾個人呢。
還不就是隨便說說。
“是不是真的,一試就知道。”顧淼問一位洋學徒借了筆記本,連上網。
爲魏師註冊了鹹魚賬號,拍了一些皮影人的照片,剪輯了一段剛剛的皮影戲視頻片段,簡介裡寫着:“正宗驢皮皮影人。古華州皮影大師手工定製,求婚、週年慶,用傳統藝術,留下人生中最溫柔的甜蜜。”
開業酬賓:2000元一對。
“太貴了,刻你這種簡單,不要了這麼多錢。”魏師看到顧淼一氣按下的三個零,覺得他根本就是在開玩笑。
“我們公司寫字樓區域那邊有人擺攤給人畫像,二十分鐘完事,就要收一百塊。你這還有驢皮呢,刻還要刻一會兒呢,一千塊一個人,不貴!不信你看!”
顧淼在直播裡說了魏師的鹹魚地址,很快,“寶貝已賣出”“買家已付款”,接着評論上就有人說自己就是剛纔拍的,爲什麼魏師的旺旺是黑的。
魏師哪知道什麼是旺旺,又折騰了一會兒,纔上去,一看,已經有三十多條留言了。
賣出去了四對,還有更多的人來問。
“哎呀,我不會打字。”魏師發急,顧淼又給他裝了語音輸入法。
“等你賺到錢了,能付得起店鋪保證金,就上淘寶開,就不用在鹹魚上賣了。”顧淼笑着說。
魏師茫然的看着他。
呃,好吧,現在對他來說,可能這是一件很難理解的名詞吧。
不過,有金礦的地方,就算是會死人的無人區都會有人涌進去,何況是回家呢,
如果真的能發展成產業,相信不僅是村裡的年輕人會回來,就連外地人也會產生效仿的興致。
再好的傳統,也得先存活下來,再談保護。
如果不能像大熊貓那樣得到人工全方位的照顧與呵護,就要力求自保,
所謂傳承,就是在繼承的前提下,不斷創新,
問渠那得清如許?爲有源頭活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