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現在對上朝其實並沒有太大的興趣,畢竟從過去一年執政經驗來看,這朝堂上除了跟那些士大夫扯皮,基本也沒什麼結果,董卓這邊的大多數決定都是董卓跟李儒、王允等少數人決斷的。
不過天子相招有要事相商,董卓也不好拒絕。
綿綿細雨不斷垂落,董卓坐在車轎之中看着窗外雨幕中長安的街景,空蕩蕩的道路上,也看不到幾個行人,按說不該是如此纔對,陰沉沉的天氣也讓他的心情有些低沉。
自開春……不,從去歲冬季開始,長安便是大雪不斷,開春以後更是陰雨連綿,這實在不像是個好兆頭,今日既然要參加朝會,要那些公卿出錢量賑濟災民估計是難了,跟天子商議一下祭天的事情吧,雖說春雨很珍貴,但要雨水成災可不是什麼好事,這麼一直下下去,董卓擔心今年會比去年更麻煩!
雖說現在有些破罐子破摔,但心中也會牽掛這局勢,終究是無法完全放下,在舍與得之間左右搖擺,這纔是最痛苦的。
“太師,到了。”馬車停下,隨行的護衛在車外恭聲道。
“嗯。”董卓起身,肥胖的身軀費力的從車裡出來,兩旁侍衛連忙上前,一人在地上擺上胡牀,另一人架着董卓的胳膊將他從馬車上扶下來。
巍峨的宮牆在雨幕中顯得有幾分陰森,董卓帶着兩名護衛入宮,自然沒人會不開眼的來攔他,只是當董卓入宮後,敞開的宮門緩緩關上,猶如巨獸合攏的血盆大口,沉悶的關門聲在雨幕中並未傳出太遠。
董卓在護衛的陪同下來到宣室殿時,卻並未看到滿朝文武等待,只有宣室殿外的玉階之上,有一人負手而立,居高臨下,以一種俯視的姿態就這麼靜靜地看着董卓,細雨打溼了衣衫,但他卻如同雕像般站在那裡。
“子師,其他臣公何在?”董卓看着立於玉階上的王允,心中有些不悅,這樣的目光跟平日裡的王允迥異。
“董賊,你可知罪!?”王允自袖口取出藏着的詔書,高高舉起,俯視着董卓,滿面正氣的看着董卓。
終究是一代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物,董卓哪裡看不出出了問題,沒有回話,轉身就走。
但下一刻,宣室殿外圍便有大量將士從各處宮殿的方向殺出來,甲葉碰撞之聲響成一片。
董卓拔出腰間佩劍,雖然年老體衰,但他早年也是以勇武著稱的人物,雖身陷絕境,卻也並未就此妥協。
身邊一名護衛取出一枚竹筒,對着天空打開,一枚響箭騰空而起,尖銳的嘯聲瞬間傳向整個長安。
“董賊,已到此刻,還想白費心機?我等既然佈下此局,你莫非以爲自己還有活路!?”王允高舉天子詔,立於玉階之上,一臉威嚴的喝道:“而身爲人臣,卻倒行逆施,擅行廢立,毒殺少帝、太后,殘殺關東義士!枉顧百姓死活,致使關中餓殍遍野,如此惡行累累,此刻死到臨頭,還不知悔改!?”
“少帝孱弱,怎能擔社稷重任?少帝、太后之死,與老夫何干?至於枉顧百姓死活……王允,去歲我幾番要賑災,這滿朝文武是如何做的?究竟是何人枉顧百姓死活,你當真不知!?”董卓自知必死,反而無所畏懼,手持寶劍,看向王允的目光中帶着幾分蔑視:“反倒是你,王子師,老夫自問待你不薄,如今卻陰謀害我,這便是士人風度?”
“匹夫住嘴!”王允勃然變色,戟指董卓聲色俱厲道:“若非老夫委曲求全,這朝廷社稷不知被你這無用匹夫敗壞成何等面目?吾雖非名門,但也累世清廉之家,若非萬不得已,焉能屈身於你這六郡良家子之下!?”
“六郡良家子?”董卓看着四周禁軍,慘笑一聲:“老夫本以爲老夫放低姿態,士族與我便可和平共處,共治天下,我以爲你與我一般想法,是以纔對你禮遇有加,不想卻是老夫瞎了眼!”
“你是何人?也配與我等共治天下!?”王允冷笑道:“董賊,今日老夫已請得天子詔書,便殺你這無信無義,不忠不孝之徒!”
“好啊!”董卓看了看四周甲士,冷笑道:“今日,也叫爾等看看,這六郡良家子爲何能位極人臣!?”
說完,竟是二話不說,帶着兩名侍衛便朝王允殺來。
四周甲士連忙衝上,但這些禁衛軍乃是朝廷新練,並無疆場廝殺經驗,董卓雖只有三人,但卻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煞氣,此刻雖老,但虎威猶在,加上自知必死之下,狀若瘋虎,一時間竟是殺得那些禁軍近不得身。
王允站在玉階之上,看董卓如此兇猛,而被他視爲底牌的禁軍戰力卻是如此拉胯,面色有些難看,當即喝道:“義真兄,此時不出手,更待何時!?”
隨着王允話音落下,一支人馬從後方殺出,四周禁軍連忙拉開一條通道,任其殺出,正是御史中丞皇甫嵩!
此前曾屯兵在扶風郡,被董卓以天子名義召回後本想殺掉,因其子皇甫堅壽求情,加上同是西涼人,最終沒殺被安排在朝中做了議郎,後來升任御史中丞。
因爲這段過往,所以皇甫嵩在董卓臨朝這段時間相當低調,雖然不會附和董卓,但也不會跟董卓唱反調。
看起來,好像是中立一般,但本來就對董卓執掌朝政不滿,又差點被董卓殺死,這心裡怎能不恨?只是一直沒有機會,更無力與董卓抗衡所以選擇了蟄伏。
如今時機已至,殺董卓的機會就在眼前,自然不會放過,看着一劍斬殺一名禁衛軍的董卓,皇甫嵩朗聲喝道:“董卓老賊,可還認得我否!?”
“皇甫義真?”董卓回身,持劍看向皇甫嵩,自知必死,也不躲避,只是朗聲笑道:“爾也配稱名將?”
皇甫嵩雙目兇光一閃,藉着馬力衝過董卓身邊的瞬間,一刀將董卓人頭斬下,那斗大的人頭沖天飛起,魁梧的身軀在失去人頭後站立了片刻才轟然倒下。
“這些禁軍不足以成事,義真,需在那李傕、郭汜反應過來之前,將城衛納入手中!”王允不及去料理董卓的屍體,迎上皇甫嵩沉聲道。
這禁軍人數雖然不少,但戰力實在一言難盡,經歷過被董卓把控的朝堂,王允深知手中控制兵權的重要性,這長安除了禁軍之外,徐榮和李肅執掌的軍隊也極爲重要,此二人不算西涼軍直系,而且多少有被西涼軍排斥,如今董卓既死,拿着董卓人頭和天子詔出面,定能說服兩人倒戈,這兩支人馬落入手中,那李傕、郭汜雖然手中也有兵權,但也不敢亂來了。
當然,這兩人也是要封的,不然很容易出亂子,而且兩人算是他們耗費代價拉攏過來的,還是可以一用的。
雖然王允不喜歡這些西涼蠻子,但現在也確實缺能夠統兵的將領,只憑皇甫嵩一人肯定不夠。
“嗯,此事交由我來!”皇甫嵩點點頭,接過禁軍撿來的董卓人頭掛在馬頸上。
“還有!”王允眼中閃過冰冷的殺機:“那董賊家眷可莫要放過一個,不將其三族夷盡,難消我心頭大恨!”
對於屈身董卓手下,對於王允來說,哪怕是委曲求全都是一輩子的恥辱。
“子師放心,便是你不說,也不會放過!”皇甫嵩冷哼一聲,他對於董卓那也是恨不得千刀萬剮的。
當下,兩人告別,王允讓士孫瑞迅速將禁軍徹底執掌起來,皇甫嵩先帶着董卓人頭和天子詔將李肅和徐榮收歸麾下,而後率領大軍直奔董卓府邸,盡誅董卓滿門。
長安城一下子變得亂起來,大量人馬在成蟲四處奔騰,追殺董卓餘黨,各城門也開始關閉,李傕和郭汜面色鐵青的看着眼前的鄭泰:“原來這纔是爾等謀劃?”
之前看到董卓放出的響箭他們便準備揮軍去皇宮支援,卻被趕來的鄭泰攔住,此刻哪還不知道鄭泰的真正目的。
“兩位將軍暫息雷霆之怒,殺董卓者又非兩位將軍,兩位將軍只是不知情而已!”鄭泰微笑道。
“信不信,我現在便殺了你!”郭汜沒有說話,但李傕卻是長劍搭在鄭泰的脖子上,怒喝道。
“將軍殺我自是不難,但就算救出董卓,兩位將軍這些時日與我等相交密切,事後董卓追究起來,若將軍是董卓,會否覺得兩位將軍與此事無關?”
“你算計我們!?”李傕怒道。
“兩位將軍稍安勿躁,董卓不死,以他對呂布的看重,此生兩位將軍恐怕也難與那呂布並肩,但若董卓伏誅,兩位將軍不需做任何事便是此戰功臣,我等已說服陛下,將衛尉和鎮西將軍之位交於兩位,並承諾爲兩位將軍晉爵!”鄭泰看着兩人笑道:“兩位將軍,殺我鄭泰自然不難,但腳下之路該如何走還望兩位將軍三思!”
如何選?兩人雖然沒說任何話,但已經用實際行動給出了答案,董卓至死都未有任何增援抵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