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夜。夜未深。司空摘星並沒有被灌醉,他已走了。陸小鳳當然也沒有被毒死,司空摘星絕不是那種會在酒裡下毒的人,何況,他就算下了毒,陸小鳳也不會喝下去。
薛冰臉上卻已有了幾分笑意,忽然嘆了口氣,道:“這次他輸了!”
陸小鳳道:“他一定會輸?”
薛冰道:“東西在你這種人身上,又明知他要來偷,他怎麼能偷得走?”
陸小鳳道:“他是偷王之王,偷王之王當然有很多種稀奇古怪,令人防不勝防的偷法!”
薛冰道:“你難道真的沒把握贏他?”
陸小鳳笑了笑,自己倒了杯酒,卻並沒有喝下去,只是看着杯中的酒出神。
薛冰道:“你在想什麼?是不是在想那個要他來偷的人?”
陸小鳳沒有否認。
薛冰道:“要他來偷的這個人,會不會就是那個繡花的人?”
陸小鳳道:“很可能。”
薛冰道:“我若是你,我一定會想盡法子,逼着他說出來的!”
陸小鳳道:“你不是我!”
薛冰嫣然一笑,道:“幸好我不是你,我可不想有你這麼多麻煩!”
陸小鳳道:“所以你很高興!”
薛冰道:“實在很高興!”
陸小鳳忽然又笑了笑,道:“既然很高興,應該說了吧!”
薛冰道:“說什麼?”她好像又忘了。
陸小鳳道:“當然是說紅鞋子!”
薛冰眨了眨眼,知道這次就算再想賴,也是賴不掉的了,忽然問道:“你知不知道青衣樓是怎麼回事?”
陸小鳳點點頭,他當然知道。
薛冰道:“紅鞋子也跟青衣樓一樣,是個很秘密的組織,唯一跟青衣樓不同的,就是這組織裡沒有男人,所以比青衣樓更厲害!”
陸小鳳道:“爲什麼?”
薛冰笑了笑,悠然道:“因爲女人本就比男人厲害。”
陸小鳳道:“還有呢?”
薛冰道:“沒有了。”
陸小鳳幾乎跳了起來:“沒有了?沒有了是什麼意思?”
薛冰嫣然道:“沒有了的意思,就是我知道的只是這麼多,你就算用刀來逼我,我也說不出別的來!”
陸小鳳怔住,怔了半晌,才嘆了口氣,道:“女人果然比男人厲害,女人會賴皮!”
薛冰瞪眼道:“我幾時賴皮了?我豈非已告訴了你,這些穿紅鞋子的全都是什麼人?也已告訴了你,紅鞋子是個很秘密的組織,你還不滿意?”
陸小鳳苦笑道:“原來不但會賴皮,還會講歪理。”
薛冰像是也有點不好意思,眨着眼道:“現在你至少已知道,那個會繡花的大鬍子,是女人改扮的,也已知道她穿的是紅鞋子,你知道的豈非已不少!”
陸小鳳嘆道:“所以我已經很滿意,滿意極了!”
薛冰笑道:“既然滿意,爲什麼不敬我一杯酒?”
陸小鳳冷冷道:“你的臉已經紅得像別人的鞋子了,你還想喝?”
薛冰咬着嘴脣,道:“今天我本來就想喝醉,反正這裡有牀,喝醉了最多就往牀上一躺。”
陸小鳳道:“莫忘記我也在這屋子裡!”
薛冰用眼角瞟着他,道:“你在屋裡又怎麼樣?難道我還怕你?”
陸小鳳也用眼角瞟着她,道:“難道你想故意喝醉,好有膽子來勾引我?”
薛冰的臉又紅了,頭卻沒有低下去,反而盯着他,道:“你是不是想要我勾引你?”
陸小鳳道:“你是不是早就想勾引我了?”
薛冰道:“你以爲你是什麼人?潘安?宋玉?”
陸小鳳忽然站了起來。
薛冰道:“你想幹什麼?”
陸小鳳道:“站起來當然是想走!”
薛冰道:“你真的想走?”
陸小鳳道:“你既然不想勾引我,我還留在這裡做什麼?”
薛冰噗哧一笑,道:“你是個大傻瓜,我不勾引你,你難道也不會勾引我?”
陸小鳳道:“只可惜我一向不習慣勾引別人,一向只有別人勾引我!”
薛冰輕輕道:“爲了我,你難道不能破例一次?”
她的臉更紅,紅得就像是春天裡的桃花,紅得就像是水蜜桃。陸小鳳忽然嘆了口氣,慢慢地坐了下來。
薛冰看着他,嫣然道:“你膽子怎麼這麼小,還沒有勾引我,已經滿頭大汗了!”
陸小鳳道:“因爲我熱得要命!”
薛冰道:“我好像也很熱!”
陸小鳳笑道:“你又是雪,又是冰,怎麼也會熱?”
薛冰道:“我也在奇怪,怎麼會熱的?”她眼珠子轉了轉,忽然拍手道,“我明白了!”
陸小鳳道:“明白了什麼?”
薛冰道:“司空摘星雖然沒有在酒裡下毒,卻下了種要我們發熱的藥,故意讓你熱得要命!”
陸小鳳道:“既然熱得要命,就只好脫衣服。”
薛冰道:“東西在你身上,你一脫衣服,他就有機會來偷了!”
陸小鳳嘆道:“我真奇怪,偷王之王怎麼會想出這種笨法子來的!”
薛冰道:“這法子雖然笨,卻很有效!”
陸小鳳笑了笑,悠然道:“只可惜東西根本已不在我身上了,所以他根本就偷不走!”
薛冰怔了怔,道:“你難道早就將那東西藏到別的地方去了?”
陸小鳳笑道:“藏在個他永遠也想不到的地方,他若到這裡來偷,就算他有三十隻手,最多也只不過能偷走我幾件破衣服!”
薛冰吃吃地笑了,道:“你真不是個好東西!”
陸小鳳道:“我本來就不是。”
對面屋脊上有個人,這個人當然就是司空摘星。他心裡也在恨恨地罵:“這小子真不是個好東西!”他竟忘了自己也不是個好東西,好東西是絕不會躲在屋脊上偷聽的。
“這小子究竟將東西藏到什麼地方去了?”司空摘星開始在想,陸小鳳今天一共到過什麼地方?他們本來坐在外面喝酒,喝得差不多了時,就搬到屋裡來。除了這兩個地方外,陸小鳳只去方便了一次!
“難道他將東西藏在茅房裡了?”那的確很可能,陸小鳳這小子,本就是什麼事都做得出的。
“也可能就藏在空酒罈裡,讓我想不到!”
陸小鳳已脫下外面的長衫,隨隨便便地掛在窗口的椅子上。窗子並沒有關好。東西當然不會在這件衣服裡,否則他怎麼會如此大意!
陸小鳳並不是個粗心的人,要挖六百八十條蚯蚓也不是好玩的。
司空摘星已準備走了,可是他剛想站起來,又停下,眼睛裡發出了光,陸小鳳若是將東西就藏在這件衣服裡,他豈非更想不到?那些話莫非是故意說給他聽的?
司空摘星笑了:“這小子真是條小狐狸,只可惜今天遇着了我這條老狐狸。”
他笑得的確像是條老狐狸。
衣服就掛在椅子上,看得見,卻拿不到。該怎麼樣下手呢?老狐狸有法子,“偷王之王”這四個字並不是偷來的。
屋子裡不斷有笑聲傳出來,他們也不知道爲了什麼事如此開心?
“難道他們是爲了有個人像呆子一樣在外面喝風,看着他們在裡面喝酒,所以纔開心得要命?”司空摘星忽然跳下屋脊,推開門,走了進去。
薛冰張大了眼睛,吃驚地看着他,好像做夢也想不到這個人會突然出現。
陸小鳳也想不到。
司空摘星也不理他們,坐下去自己倒了杯酒,一口喝了下去,又嘆了口氣,喃喃道:“喝酒果然比喝風舒服。”
薛冰笑了:“誰叫你在外面喝風的?”
司空摘星道:“我自己!”
薛冰眨着眼笑道:“你也跟他一樣,是個大傻瓜?”
司空摘星道:“就算不是傻瓜,至少也是個呆子。”
薛冰笑道:“你承認自己是個呆子?”
司空摘星嘆道:“若不是呆子,怎麼會跟他打這個賭?”
薛冰道:“你覺得不划算?”
司空摘星點點頭,道:“所以我不賭了!”
陸小鳳叫了起來,道:“不賭了?不賭了是什麼意思?”
司空摘星道:“不賭了的意思,就是不賭了!”
陸小鳳道:“可是我們早已約好了的!”
司空摘星道:“約好了的事,常常都可以反悔的,說出來的話,也常常都可以當作放屁!”
陸小鳳怔了半天,苦笑道:“我還是不懂,你爲什麼要忽然反悔?”
司空摘星忽然冷笑,道:“你以爲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麼鬼主意?”
陸小鳳道:“我在打什麼鬼主意?”
司空摘星冷笑道:“你想故意讓我把那東西偷走,然後再跟蹤我,看我將東西交給誰,所以我就算贏了你,吃虧的還是我!”
陸小鳳臉上的表情就好像是個受了冤枉的小孩子,苦笑道:“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的?我實在不懂。”
司空摘星道:“你懂,你比誰都懂!”
陸小鳳嘆了口氣,道:“我爲什麼要故意讓你贏?難道我喜歡挖蚯蚓?”
司空摘星道:“因爲你一心想知道是誰要我來偷那東西的,你只有用這種方法,才能達到目的,爲了達到目的,你本來就什麼事都肯做的!”
陸小鳳苦笑道:“你真的以爲我是個這麼狡猾的人?”
司空摘星道:“不管你是個什麼樣的人,反正我都不跟你賭了,我已決心不上你的當!”他又自
己倒了杯酒,一口喝下去,仰面大笑了三聲,道,“好酒,果然比喝風的滋味好得多!”話還沒說完,他已大笑着走出去。
陸小鳳看着他走出去,又怔了半天,也忽然笑了,道:“這個人果然是條老狐狸!”
薛冰忍不住道:“難道你真的要故意讓他贏?”
陸小鳳笑道:“這老狐狸猜得不錯,我的確只有用這法子,才能查出是誰要他來偷的!”
薛冰道:“你剛纔故意說那些話,爲的就是要他知道東西在哪裡?”
陸小鳳道:“一點也不錯!”
薛冰嘆道:“但我卻還是想不到,你究竟將東西藏到什麼地方去了?”
陸小鳳道:“東西就在我衣服裡!”
薛冰怔了怔,道:“就在椅子上這件衣服裡?”
陸小鳳道:“一直都在這件衣服裡!”
薛冰道:“可是你剛纔卻說……”
陸小鳳道:“我故意那麼說,因爲我知道他遲早一定會想到我用的是調虎離山之計!”
薛冰道:“我還是不懂。”
陸小鳳道:“我故意隨隨便便將衣服擺在這裡,別人當然想不到東西還在衣服裡,但他卻不是別人,他是偷王之王!”
薛冰道:“所以你算準他遲早總會猜到東西就在衣服裡!”
陸小鳳道:“我本就是擺在這裡讓他來偷的!”
薛冰終於懂了:“原來你的計中還有計,弄來弄去,你還是要故意讓他偷走!”
陸小鳳道:“不錯,我本就是要讓他偷的,卻又不能讓他得手太容易,我不能讓他起疑心!”
薛冰笑道:“但他還是起了疑心,還是不上你這個當!”
陸小鳳嘆道:“所以我說他實在不愧是條老狐狸,只可惜……”
薛冰道:“只可惜怎麼樣?”
陸小鳳忽又笑了笑,道:“只可惜他還是上了我的當!”
薛冰又怔住,苦笑道:“我又不懂了。”
陸小鳳道:“他還是把東西偷走了!”
薛冰道:“幾時偷的?”
陸小鳳道:“剛纔!”
薛冰忍不住提起那件衣服抖了抖,就有塊紅緞子從衣服裡掉了下來,緞子上繡着朵黑牡丹:“東西豈非還在這裡?”
陸小鳳道:“但這塊緞子,卻已不是本來的那塊了!”
薛冰道:“你是說,他剛纔用這塊緞子,換走了你那塊?”
陸小鳳道:“你再仔細看看,兩塊緞子是不是有點不同!”
不同的地方雖然不太明顯,但卻果然是不同的。
陸小鳳道:“他想必已從金九齡嘴裡,問出了這塊緞子的形狀,自己找人照樣子繡了一塊,準備來跟我掉包!”
薛冰嘆了口氣,道:“但他的手法實在太快,實在不愧是偷王之王,我剛纔一直都在看着他,竟偏偏沒看到他已動了手腳!”
陸小鳳笑了笑,道:“他以爲我也沒有看出來,以爲我還不知道!”
薛冰道:“這塊緞子你已不知看過多少遍了,現在既然還沒有被偷走,你當然就會把它藏起來,絕不會時時刻刻拿出來的!”
陸小鳳道:“所以他認爲我暫時絕不會發覺已被掉了包!”
薛冰道:“現在他既然已達到目的,當然就會將東西去交給那個人了!”
陸小鳳道:“他當然要去交差!”
薛冰道:“那麼你現在爲什麼還不去盯着他?”
陸小鳳道:“因爲我知道他現在一定還不會走的!”
薛冰道:“爲什麼?”
陸小鳳道:“他也怕我起疑心!”
薛冰想了想,道:“反正你暫時不會發現東西已被掉了包,他正好乘機輕鬆輕鬆!”
陸小鳳道:“他愈輕鬆,我愈不會起疑心!”
薛冰道:“等到明天早上我們要走時,他還可以先送送我們,然後再輕輕鬆鬆地去交差!”
陸小鳳嘆了口氣,道:“看來你再跟我們混下去,你也快變成條小狐狸了!”
薛冰眼珠子轉了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輕輕道:“那麼你現在想幹什麼呢?”
陸小鳳故意不去看她臉上的表情,道:“我當然要去陪陪他!”
薛冰好像又要跳了起來:“你不陪我?反而要去陪他?”
陸小鳳淡淡道:“他既不會勾引我,我也不會勾引他,我去陪他至少安全得多!”
薛冰咬着嘴脣,狠狠地瞪着他,忽又嫣然一笑,道:“現在我總算知道你是什麼了!”
陸小鳳道:“我是什麼?”
薛冰道:“你是條狗!”
陸小鳳怔了怔,苦笑道:“我怎麼會變成條狗的?”
薛冰悠然道:“司空摘星若是條老狐狸,你豈非就是條專咬狐狸的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