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忽然之間錯開目光，深深凝望着那個站在他倆身前的人影。
最決絕的，卻還是那唯一的神女，風裡希。
沈玉衡的雙手握成了拳，眼眶不知爲何已經溼潤，心裡那悲哀的情緒絕對不是屬於她的。
那是屬於風裡希的。
屬於那個神女的，最後的痕跡。
“哥哥……”
她淚眼朦朧的朝着他倆伸出手。
男人寬厚的手掌包裹住她的手，而宓羲的手卻搭在了男人的手背上，三隻手交疊，彷彿又回到了三兄妹相依爲命的那些年。
“這個世界上，本就不應該有神存在的。”
盤古看着她，忽然之間笑開。
眉眼如初，仍舊是那般的溫暖。
“希兒……不，或許我該叫你沈玉衡，我的希兒……早就死了，不是麼？”
宓羲亦然對着她微笑，此時此刻，映在宓羲眼眸之中的，不是神女風裡希，而是那個從人間走來的沈玉衡。
“別走……”
她的喉嚨中發出不屬於自己的聲音，那帶着幾分眷戀的尾音絕對不是她能夠發出來的。
“必須要走了，這是你想要的，不是嗎？”
盤古伸手摸了摸沈玉衡的頭頂，聲音溫柔的不像話。
他一直在等待着這一天，等待着宓羲明瞭的這一天。
沒有神的世界，纔會越來越好。
如今宓羲終於明白了這一切，卻也代表着他們的死期到來。
“我們會再見的。”
手掌被一寸一寸的鬆開，沈玉衡後退一步，看着二人，終究是綻出一個笑容來。
卻只見到這兩道身影朝着不同的方向飛躍而去，眨眼之間就是消失不見。
而那漸漸塌下來的天空卻止住了動作，上升着的土地也漸漸迴歸了原樣。
親手將這個世界推向毀滅的神明，終究還是親手將這個世界拉回了正軌。
這個世界不需要神。
“這是……”
幽聽雪看着這一系列的變故，只覺得自己的腦子都不太夠用了。
“盤古和宓羲化身天柱，撐起了這片天地。”
沈玉衡隨手抹了抹臉上的水跡，聲音淡淡。
“可是宓羲大人不是……”
幽聽雪不可置信的看着沈玉衡，她侍奉神明那麼多年，對宓羲也算是瞭解，宓羲怎麼可能甘願做這樣的事呢？
“當他在乎這個世界了，一切便都有可能了，不是麼？”
沈玉衡笑了笑。
盤古早就想要讓這個世界擺脫這種輪迴，奈何宓羲一直不開竅，盤古也沒有辦法。
故而盤古是一面在人間派了人來幫沈玉衡，一面卻又是幫着宓羲來阻止沈玉衡。
當初幽靈宮的六醜，便是盤古手下的人。
而如今，宓羲經歷了那麼多的轉世，終於將一切都漸漸看的明白，也終於意識到，這個世界對於他來說意味着什麼。
不是他的玩具，而是他的救贖。
不是神明救贖了這個世界，而是這個世界救贖了神明。
幽聽雪啞口無言，只是心口卻還是一陣一陣的發悶。
畢竟……是曾經喜歡過的人啊。
雖然那些歲月只能夠被她說成是自己做的混賬事，然而她卻也忘不了自己是如何小心翼翼的對待着盤古。
因世間他最珍貴，不敢怠慢，不敢輕視。
而如今，這個人卻站成了世間的天柱，以自己的身軀成爲永恆。
“補天……”
沈玉衡眯着眼，看着那白茫茫的天空。
天地不會重歸混沌，然而天空之中的破洞卻還是要趕緊解決纔是。
她昔年聽過盤古開天闢地，聽過女媧補天，聽過那些令人驚心動魄的傳說……
而如今，她卻要重現那傳說之中的景象。
不過是一世又一世的輪迴罷了。
“補天？”其他人遲疑的重複，似乎不知道沈玉衡這話是什麼意思。
“補天。”
沈玉衡重複，眸中的神色堅毅。
既然這天破了個洞，那麼她就要把這天給補上！
唯有將這破洞補上，這洪水才能夠漸漸的停止，人族才能夠真正的從這天災之中掙扎出來。
世間已無神明，再無人會阻攔她的任何動作。
懷中的誅神終究還是要塵封，怕是再也沒有用武之地。
神……已經不存在了啊。
“拿什麼補？”
身後的幽柔擔憂的看着沈玉衡，想要補天，何其艱難？
然而如今四極廢，九州裂，天不兼復，地不周載，水浩洋不息，他們能夠拿什麼補天？
拿他們這血肉之軀嗎？
怕是所有人的血肉加上去，也未必能夠填的了一個縫隙。
“五彩石。”
沈玉衡轉頭，定定的看着幽聽雪他們幾個。
幾人不約而同的打了個哆嗦，而後就是面面相覷，似乎對於沈玉衡說出的話頗爲詫異。
五彩石這東西幽靈宮五人各有一塊，當初五人受到風裡希點化成爲神使，依靠的就是這五彩石。
“可是五彩石……”
幽聽雪張嘴就要說話，卻被幽柔給捂住了嘴，拖到後頭嗚嗚了半天也沒說出來一個字。
“用五彩石，怕是不妥吧？”
五彩石雖然神奇，卻也絕對沒辦法把這天給補上，此時看着沈玉衡的眼神，幽柔不禁有些懷疑，她是不是知道五彩石的用處了？
“我知道五彩石代表着什麼。”
沈玉衡垂眸。
“您這樣做……九州又怎麼辦呢？”
幽柔頭疼的看着沈玉衡，不明白沈玉衡爲何如此的執拗。
五彩石可以成爲五彩神石，五彩神石纔是真正能夠補天的東西。
然而五塊五彩石想要成爲五彩神石也不是一件易事，要有人甘願爲鼎，以身煉製，方能夠讓五彩石成爲五彩神石。
而這個以身爲鼎之人，卻也不能夠是普通人，總而言之，若是真的用五彩神石的話，到最後要付出極大代價的，還是沈玉衡。
“九州？若是華夏就這麼滅了，九州怎麼辦呢？”
沈玉衡擡頭，定定的看着幽柔。
幽柔的心頭一凜，眼前之人分明笑的溫柔，然而目光卻太過堅毅，堅毅到她竟然有些心神恍惚。
這人實在是太過堅定了，怕是所有人來勸她，她也未必會改變自己的想法。
然而沈玉衡說的卻也沒錯。
華夏是九州的過去，若是華夏就這麼毀了，那麼以後的九州還會是九州嗎？
沒人知道。
沈玉衡也不敢去賭。
華夏和九州之間的時間已經太過久遠，她根本無從猜測，那個歷史上的華夏走過的是怎樣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