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牆壁上的黑色污跡,正是這個房間的存在意義。
鑲着鐵欄的窗戶,根本不考慮舒適美觀的水泥地板。僅僅這些,就足以讓被關進去的人產生絕望和焦躁了。更糟糕的,是這面故意疏於清理的骯髒牆壁。上面的污漬——怎麼看都是血跡。
在這裡發生過什麼,以後還會發生什麼?
噩夢正在膨脹,對被捕的犯人而言,只要看到這面牆壁,就會產生坦白所有罪行的念頭了吧,即使那不是自己犯下的罪行,即使那是莫須有的過錯。
但是,如果罪行是真實的話!
就像在這裡面那位傷痕累累,虛弱蒼白的少年一樣。他閉上眼睛,獨自坐在這間小黑屋裡。
稚氣未脫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雙瞳失神。儘管沒有被強制套上鐐銬,手腳卻一動不動。在光線昏暗的屋裡,他,樞木朱雀只是呆望着滿是污跡的牆壁,追尋着失去的記憶。
被式根島的憲兵隊關押的朱雀被帶去的第一個地方,是那個式根島的司令部。回想起來,和尤菲米亞等人一起來到島上時,就立刻受到zero和黑色騎士團的襲擊。因此,這是他第一次踏進司令部。
基地司令派艾爾讓朱雀聽的,是通訊記錄。在朱雀失去記憶的那一瞬間,司令部與在現場的蘭斯洛特的通訊談話錄音。
被捕的zero被按進蘭斯洛特的座艙裡。其頂上,是在浮游航空艦阿瓦隆內部做好開炮準備的試作型knightmare·高。可是,蘭斯洛特突然啓動,以前所未有的速,逃出了強炮的攻擊範圍。
“你在做什麼,樞木少校!命令……”
“閉嘴!誰在乎那種東西!我必須……活下來!”
“你這傢伙……!!”
這時,通信中斷,錄音也停止了。
朱雀茫然地站在那裡,違背了命令,違反了自己準則的事實,將本來就身心受到嚴重創傷的他,再次撕開了一道巨大的傷口。
派艾爾中校神情嚴峻地對他說道。
“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從蘭斯洛特里出來,逃到那樣的島上的。不過,樞木少校,我很遺憾,因爲在乎自己的性命,你浪費了解決zero的大好機會。你沒什麼好說的吧?”
作爲布尼塔尼亞的正式軍人,而且還是式根島的指揮官,派艾爾一直對朱雀竟然膽敢咆哮着違反自己的命令感到非常憤怒。如果有機會,他自然不會放過這位好運的eleven。
要給他一點顏色看看。
“我……真的……”
朱雀輕聲問道。
派艾爾臉上的露出了不屑的冷笑,冷酷地宣佈。
“這是最嚴重的違抗命令行爲。”
如果親手解決了給布尼塔尼亞帶來恥辱的eleven的騎士樞木朱雀,他一定會進入那些大人物的眼中吧。
派艾爾心裡這樣想着。
“!”
接下來,兩人一言不發。朱雀渾身顫抖,連站穩的力氣都沒有,當場雙膝跪地。
當然,朱雀什麼也不知道,什麼都不記得。
自己爲什麼會採取那樣的行動,無視規定?
“活下去!”
那是朱雀聽到的絕對命令,能夠改變他的人格和世界的扭曲人心的力量,是魯魯修的geass。就像他所說的那樣,給予了樞木朱雀最爲殘酷的懲罰。
尤其是對於心靈執着的人來說,違背了自己堅持的方向,就是背叛了自己的人生。
突然,坐在小黑屋中的朱雀的周圍亮了起來,日光燈開始閃爍。
隨着清脆的金屬摩擦聲,小黑屋的鎖打開了。鐵門發出厚重的聲響打開,從門縫探頭進來的,是個戴着無框眼鏡的人,他臉上掛着一副輕佻的微笑。
“真……遺憾哪。”
走進屋裡的男,正是特別派遣嚮導技術部所屬羅伊德少校,他用和平時一樣奇怪的語調宣佈了朱雀被釋放的消息。不過,來宣佈這個命令的竟然是他,卻不得不讓人感到奇怪。
“又沒去成天堂啊!朱雀,所以,你被釋放了。”
朱雀並沒回頭,而是繼續凝視着牆壁。終於,他緩緩站了起來,用非常空虛的聲音向羅伊德問道。
“這是……命令嗎?”
這時,羅伊德那本來就小的眼睛眯得更小了。
“也可以這麼認爲,修乃澤爾殿下基本上算是個溫和的人,而且,現在是非常時期,他說可以不追究違反命令的罪行。嘛,本來命令尤菲米亞的騎士去死,這個命令本身也有越權的嫌疑,更何況那次攻擊還將尤菲米亞殿下也牽扯了進入。這個命令,也是修乃澤爾對你和尤菲米亞的一點補償吧!”
“是嗎……”
朱雀閉上眼睛,拍拍軍服上的灰塵,對着鏡,將歪了的領帶重新整理好。
接着,朱雀走到站在門口的羅伊德面前。
“被釋放以後,我必須馬上回到特派嗎?”
“是啊,有點事情要拜託你。”
“在那之前,能允許我先去一個地方嗎?”
散發着黴味的空氣突然凝固起來。
“沒問題。”
“謝謝。”
朱雀走向房門,伸了個懶腰。
羅伊德卻沒有先出去,而是給他讓開了。在少年的側臉出現在自己眼前的那一瞬間,羅伊德用和平時一樣的緩慢語調問道。
“你不打算當尤菲米亞殿下的騎士了嗎?”
朱雀停下了腳步。
“不過呢,我並沒打算對此說道四。但是,那位大人不會因爲那種事怪罪於你,如果你當時聽從命令和zero一起去死,反倒會令那位大人生氣呢。”
這不是猜測,而是事實。可是,儘管知道這樣……不,正是因爲知道這樣,朱雀低下了頭。
在神根島上,那被zero和卡蓮抓住的那兩天兩夜的時間裡,發生在自己的主君,尤菲米亞殿下身上的殘酷事情,再次浮現在他眼前。
那響徹夜空的悽婉低泣,就像一記記重錘,砸在他已經四分五裂的心口。
已經改變了,所有的一切,在那兩天兩夜的時間裡,在那位高貴的女神,遭到某個惡魔玷污侮辱的那段不堪回的時間裡,一切,都已經不同了。
朱雀的心狠狠的抽搐着,他用異常低沉而自責的語氣說道。
“我不適合當她的騎士。”
“這不是由你決定的。”
羅伊德依然用輕鬆的語調回答他。不過,他說的是不可辯駁的事實。
“適不適合,是周圍的人決定的。你,甚至尤菲米亞殿下,都不能對這種評價有意見。哎……做人真難啊。”
羅伊德無奈的笑着,但是站在他前面的朱雀沒有笑。
“這次的事,不是什麼理由。”
沒錯,羅伊德點頭回答道。
“我知道,你失去了某種根本性的東西。”
雖然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
失去的東西。
身着軍服的朱雀捏緊了拳頭,他的手不住地顫動,頭低得更深了。
“雖然不該說,但我知道,這是嚴重的背叛行爲。而更嚴重的是,我已經失去了作爲騎士的最基本的資格了!我,沒能守護好自己的主君,還……”
還讓她遭遇到了那麼殘酷的事情,甚至爲了減輕自己的痛苦,而主動對那個邪惡之徒迎合奉承,用那高貴的身體來取悅對方。
這是無法饒恕的罪過!
“……”
“可是,我想。如果她是個冷酷的人就好了。對,是個把我當成機器或者工具看待的人的話……”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自己就輕鬆了。
至少,自己可以毫不猶豫地繼續擔任尤菲米亞的騎士,完成使命。
工具不會按照自己的意志活動。
機器不會背叛命令。
工具不會害怕自己被破壞,不會對死產生恐懼。
而機器……也不會爲自己賣力。
拔出的利刃,如果能不問對錯地斬在自己的心上,或者說,自己根本就沒有心的話,該多好啊。沒有的東西不會受到傷害,也不會感到痛苦。
“確實,那樣就輕鬆了。”
羅伊德說道,雖然不知道在那兩天的時間裡,朱雀,或者說尤菲米亞遭遇到了什麼,但是,面對此刻無比軟弱的朱雀,面對他的逃避,羅伊德發出了嘲笑的聲音。
“畢竟,那樣就可以把責任推到自己以外的人身上了。”
沒有任何自主意識,只是單純地服從命令。
朱雀沒有否認。
“所以,我不適合作她的騎士。”
她,尤菲米亞·li·布尼塔尼亞這名少女對朱雀提出的要求,並不是那種事。只會服從命令的人,不是她需要的“騎士”。感覺到這一點以後,自己接受了她的意志,成爲了騎士。
可是,自己不僅做出那樣的背叛行爲,把她的期待全部捨棄。還在那個時候,讓她遭遇到了對於一個女孩來說最爲殘酷的事情。
朱雀終於理解到這一點,不,也許不能說理解,只不過是朱雀以前從來沒想過而已。只不過是自己隱藏起真心,不願正視而已。這是自己內心最黑暗,最不願看到的部分。
從七年前的那天開始,由於錯誤地拔出了刀,自己就已經不再是人類了。只要還是人類,就無法承受自己的刀刃。
那麼,如果像機器一樣就好了。不是人類,僅僅是個工具。至少,自己能夠從弒父的罪惡感中得到解脫,從背叛和責任中解脫。可以對罪惡視若不見,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聽不到,只是作爲那個人的工具。
因爲,機器不會有人類的心。因爲,那種東西早已失去了。
“可是,她卻把我當作人看待。我明明沒有那樣的資格……如果,我是人的話,早就應該受到懲罰而死了。”
羅伊德一直看着朱雀的側臉不說話。
“結果……我連工具都當不了。那麼,我必須想起來。我作爲一個人的價值是什麼!”
無視命令——對朱雀來說,問題不僅是這麼簡單。最大的問題,是自己爲了保命而無視命令這一點。在很長時間裡,他一直自責。但是,當他被卡蓮抓住,然後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主君在自己的眼前遭到敵人的侮辱,並且被殘暴的佔有之後。這個無視命令的過失,似乎又變得那麼微不足道。
對於一位女性,一位高貴的皇女來說,被奪走的純潔和尊嚴,要比他那卑微的自我準則重要一萬倍。
羅伊德只是看到了朱雀違反命令,違反自己行事準則的事實。卻沒有看到,在他們消失的那兩天的時間裡,那對主君和騎士遭遇到了多麼殘酷的身心折磨。
從那一刻起,朱雀的心已經死了。
他不再是人類,而是一個修羅,一架其,一隻殺戮的惡鬼,行屍走肉。但是他並沒有放棄自己生命的權利,因爲他的生命,已經屬於那位即使在承受着殘酷對待的時候,也依然安慰着自己這個沒用的騎士的女性。
“你剛纔說有事情要拜託我,是嗎?羅伊德先生。”
朱雀轉過頭,嚴肅地看着羅伊德。
“是作戰計劃嗎?關於什麼的。”
羅伊德仍舊保持沉默,過了一會兒,他摸摸頭髮說道。
“嗯,具體的你自己問塞西爾吧。在你被關押期間,又發生騷亂了。”
“情況緊急到必須出動蘭斯洛特?”
“雖然我也不願意被當成長工一樣使來喚去……不過,這裡確實只有蘭斯洛特纔有可能創造勝利的契機!”
“我明白了。”
朱雀微笑着點了點頭。羅伊德也清楚,這是人類的笑容。
“見過尤菲米亞殿下之後,我馬上回特派。”
“……”
恐怕,朱雀想道。
這是自己最後一次駕駛蘭斯洛特出擊了。無論成功還是失敗,自己都不會再回來了。
那麼,在此之前,自己必須對那位少女說明一切。這是對那位承認自己的,名叫尤菲米亞·li·布尼塔尼亞的溫柔少女應盡的義務。
而他希望的,就是那名少女鄙視自己,責備自己,辱罵自己,懲罰自己。如果,可以將自己當成工具任意使用,那他,一定會如她所願。
哪怕與世界爲敵,哪怕扭曲自己的準則,他也會義無反顧。
只希望,她忘記那個地獄般的兩天,只希望,她在自己的道上勇往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