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思跑路了,趙長河也不知道自己是得到了休息呢還是更萎靡了。
好在心心念唸的澡算是洗完了,胡亂在榻上睡了半宿,聞着被褥的花香,半睡半醒迷迷糊糊的,夢中劃過了無數剪影,凌亂看不分明。
反反覆覆都有那雙宜嗔宜喜的眼眸,雪白的細腰和玉足,晃來晃去。
睡夢中捋不清大家是什麼關係,醒來也一樣捋不清。
醒來的時候天才矇矇亮,邊上伺候着一個小侍女在打盹,趙長河醒來似乎很快驚醒了侍女,揉着眼睛笑:“客人睡得可好?一直在咕嚕咕嚕說着聽不清的夢話。”
“哈?”趙長河一骨碌坐起:“我說啥了?”
“聽不清啊。”侍女笑嘻嘻地湊過來:“能和我偷偷說嘛?我不告訴聖女。”
這一靠過來又是幽香鑽進鼻尖,趙長河憋着張臉,一動不敢動。
異族的姑娘們確實奔放,感覺就像唐僧進了女兒國,走哪都是誘惑。
反正她沒聽清,趙長河一下就放鬆下來,笑道:“我多半是在說讓你們聖女送我一個小侍女。”
小侍女紅了臉,“呸”了一聲:“我們沒有這種規矩,這是你們夏人的陋習,別拿來我們這裡套,噁心人呢。”
趙長河趁機套話:“你們這是什麼規矩?”
小侍女道:“我們和誰對上了眼,就邀他跳舞入帳啊,自己的事兒和別人有什麼關係。”
“不是,這樣不會被人拔那啥無情嘛?”
“我們有蠱,他敢?”
趙長河:“草。”
這種蠱一聽就是同心蠱這一類的玩意兒,其實約束是雙方的,敢情她們看着開放,實則也是認準一個人的。別以爲能勾勾搭搭隨便睡,真要是睡了,那就真要被綁回去“嫁進去”了。
所以其實思思帶他入帳,還在他泡澡的時候跑進來,在族人們眼中意味多半就有點那啥了……思思這毫不在乎自己風評的嘛?
趙長河試探着問:“聖女也如此嘛?沒有政治聯姻的需求?或者侍神這一類的?真能任她自己隨便找的啊?”
“當然啊,我們是古……呃。”小侍女哼哼道:“我們有什麼政治聯姻啊?苗疆這裡聖女自己說了算。之前雷傲還想求娶聖女,被聖女打了,牙都打掉了一顆,伱沒發現雷傲豁了牙嘛?”
“……沒注意。”
“如果說我們有什麼規則,那還得算實力吧,要是打不過我的,我纔看不上。”小侍女上上下下地看了趙長河好一陣子,笑嘻嘻道:“聽說能從聖女蛇陣裡跑出來呀?客人挺厲害的呀,怪不得……”
趙長河面無表情:“能打得過你家聖女的人多了……就她那兩下子,還真以這個擇婿啊?”
小侍女眼睛亮閃閃的:“客人你這是在……吃醋?怕她因爲這個跟人跑了呀?”
趙長河愣了愣,不說話了。
小侍女笑得越發歡樂,撲通撲通跑過去把水盆端了過來:“先洗臉啦。”
“洗什麼臉?”帳外傳來思思扳着的聲音:“潑他一臉,再扇兩巴掌當毛巾。”
小侍女笑嘻嘻地直接跑了:“聖女自己來獎勵他呀。”
帳簾揭開,小侍女直接從思思身邊穿了過去,一路笑着跑遠,思思板着臉目送她跑沒了,才負手進了帳,咕噥:“沒大沒小,還是平時太慣着她們了,得找你們中土世家學學怎麼治丫鬟。”
趙長河搓着臉,隨意道:“其實她們壓根就不是丫鬟吧,是你帶出來的親信族人,對外面的花花世界感興趣的小丫頭們而已,權且幫你打打下手吧。”
思思道:“族中確實沒有丫鬟下人的規矩,大家都是自己族人,雖有地位高低,卻哪能當丫鬟下人使喚?以後真出來立足了,學了你們的陋習,多半也不會讓自家族人做低三下四的事情,抓別人做奴隸倒是不錯。我看你就很合適。”
趙長河壓根不搭理最後這話,笑道:“這些小丫頭全無機心,可要盯緊些,別被人騙得什麼都做了卻又不捨得下蠱。”
“喂。”思思忍不住笑:“又不是你的,就算被人騙了,你心疼個什麼?”
“誒,這不是看小丫頭可愛,善意提醒麼?”
思思踱了上去,湊上前附耳道:“該不會是……已經當成你的後宮啦?”
“哪的話?”趙長河瞥了她一眼,本來想說我連你都沒想要,可話到嘴邊不知爲何就是說不出口,只是轉了話題:“我今天打算換個面目去趟喜洲,調查一下雷傲和時無定的情況。”
明明剛纔應該聽到了“吃醋”這樣的話語,可思思卻沒和他扯這些,表現和昨天判若兩人,很認真地陪他說正題:“我看你的劍昨天在大庭廣衆之下露過樣子,要不要找把其他佩劍用用?”
“換個劍鞘就行,劍本身大同小異,誰認得出名堂。”趙長河說着也有些無奈,說是不依賴神兵,可昨天沒古劍龍皇的力量還真拉不住時無定,不靠這些加持,在這裡快混不下去了……
思思探頭出帳吩咐侍女們去找個劍鞘來,又有些困惑地看看天色:“奇怪,這天馬上要大亮了,嶽姐姐那邊行刺宣慰主使,按理說黎明之前是最合適的,這時候還沒殺成,該不會出什麼岔子了吧……”
趙長河愣了愣:“她有沒有殺成,你這大老遠的怎麼知道?”
思思瞥了他一眼:“因爲主使是個人榜強者,人榜十一藍天闊。”
趙長河大驚:“怎麼會是他?我來前也瞭解過苗疆強者名單,根本沒有此人啊!”
思思搖頭:“剛剛從蜀郡調來的……纔來了一個多月吧,近期很多亂七八糟的惡事都是他做的,要逼迫各族送女人……新官上任三把火,燒得苗疆都快起火了。”
趙長河坐不住了,也不等劍鞘過來了,匆匆出帳:“她現在的實力夠殺人榜十一嗎?何況別人還有大堆下屬護衛,要不要命了?大理是吧,我立刻去找她!”
思思在身後看着他心急火燎的背影,眼裡不知閃過了怎樣的意味,終究嘆氣道:“那邊有我族中強者在暗中協助的,不是她單槍匹馬……其實你都人榜三十七了,嶽姐姐在你沒習武的時候都已經是潛龍名宿,你到底爲什麼這麼低估她呀……就因爲人家刷榜沒你刷得兇嘛?”
“那也得去接應……”趙長河向寨外飛奔,忽地駐足。
天上金光閃過:
“四月,芒種,嶽紅翎行刺藍天闊於大理宣慰司,事敗被困,突圍而走。藍天闊銜尾追擊之時,嶽紅翎驟然折返,斬藍天闊於重圍之中。”
“當是時也,白虹貫於朝陽,天日不見,生死同歸。餘衆駭然。”
“嶽紅翎浴血殺透重圍,遠揚而去。”
“人榜變動。”
“人榜十一,落日神劍嶽紅翎。”
“夕陽何必羈孤旅,長虹貫日落九天。”
趙長河怔怔擡首看了半晌,忽地笑了。
“給我找匹馬……”他大步離寨:“別看她裝得漂亮,現在很危險,我必須去接應。”
思思板着臉跟在後面,總感覺他看着亂世書上嶽紅翎的字樣,都能讓旁人直接變成路人。
…………
洱海西南,大理。
馬蹄聲踏破清晨朝霧,嶽紅翎渾身浴血策馬在前,身後是黑壓壓的追兵,一眼看不到盡頭。
她又傷又疲,眼神卻堅定無懼。
嶽紅翎沒讓思思的人替自己斷後處理,並不想讓這種事把思思拖得太深,拖得人家整個族羣都要面對極大的危機。
自己應付就好了……雖然危險。
此地雖是平原,旁邊卻是蒼山。只要遁入山中,便有機會甩開追兵。
雖然山中也有危機,那邊以後黑苗盤踞……好歹不像湖畔平原這麼顯眼。
可惜了,這匹汗血寶馬,是和長河一起在塞外搶來的,和他並肩馳騁了那麼久……棄馬入山的話,馬是保不住了……
若能逃出生天,回頭再看誰搶了這馬,要他連本帶利還回來。
腦海中正閃過這個念頭,前方遠處似有煙塵。
嶽紅翎心中悚然一驚……若是前方也有人堵路,來不及入山那就麻煩了……
她咬了咬牙,策馬前衝,只能衝過去!
離得近了,幾乎已經可以看見前方苗人的絡腮鬍,一個個的形貌猙獰。
嶽紅翎握緊了手中長劍。
正在此時,前方堵路的兵馬身後忽地一陣大亂,一支箭矢從極遠之處直貫而來,一箭穿透最後方的苗人,恐怖無匹的力道帶得他離馬飛跌,撞在前方戰馬上,瞬間亂成一團。
堵路苗人齊齊勒馬,愕然回望。
一條大漢揮舞闊刀,從老遠策馬衝來:“擋我者死!”
嶽紅翎遠眺煙塵,一直堅定無畏的眼眸裡驟然閃過驚喜,也閃過了內心深處的疲憊。
是你啊……
嶽紅翎懶得去想他是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的,是“因爲不同的事情巧合地遇上”?還是知道自己有危險,特意來找的?
無所謂。
有他來了,就不用自己這麼累……
“吼!”只在頃刻之間,趙長河追上前方,龍雀狂掃,所過之處人頭飛起,鮮血漫天。
血神法相蔽日遮天,驚懼之意肆無忌憚地在陣中蔓延。
他真適合這種場面……嶽紅翎握緊了劍柄,策馬衝陣而去。
一道劍氣準確刺入前方擋路者的咽喉,擋路者捂着喉嚨栽倒馬下,嶽紅翎直入陣中。
兩人在千軍萬馬之中前後匯聚,漸漸接近,近得已經能夠看見相互眼中的喜悅。軍陣之中的其他人臉影影綽綽的模糊不清,懶得看長得啥樣了,看不見。
“流浪天涯膩了沒?”趙長河手起一刀將前方苗人砍成了兩段,大聲道:“我來接你回家!”
嶽紅翎笑了起來,笑容美如朝霞。
策馬跟在遠處的思思撇了撇嘴,馬慢一拍,連陣都沒來得及入,這狗糧已經猝不及防吃了一嘴。
真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