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別院中的日子,漫長而孤寂。
因心中記掛的人和事,因心中有太多放不下的東西,所以,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傅箏愁悶的心中,多了一份等待,因那人一句,有時間便來看她,而日日在等,晨起滿懷希望,日暮滿心失望,日復一日,數不清有多少日,在等待中流逝。
臨窗眺望遠處,似見百姓爭搶奔走,往一個方向而去,傅箏疑惑間,喚來諾妍去打聽,諾妍自是不允許出別院的,只有央了尹奕去,帶回來的消息,竟是大小蘇妃犯下謀逆弒君,毒害恭親王妃之罪,三部會審之後,依大鄴律法,於今日,將蘇家滿門抄斬!
“滿門……抄斬!”傅箏咀嚼着,半響回不了神。
“嗯,也算惡有惡報,只是連累蘇家無辜的人了!”諾妍在旁感慨,突的又記起了什麼,說道:“公主,尹奕說,告示上還寫着,大鄴皇后娘娘涉嫌指派宮中太監行刺恭親王妃,因證據不足,重罪輕判,廢黜皇后之尊位,降爲皇貴妃!”
“什麼?皇后被廢了?”傅箏震驚的瞪大眼,曾聽葉跡翎說,皇后背後的支撐是太后,怎麼竟輕易的被廢了呢?
諾妍點點頭,“是啊,尹奕是這麼說的,全城都貼着皇榜告示呢,怎麼會有假!”
“那又立了誰當皇后呢?”傅箏蹙眉,該不會是白姝玉下位,其妹白紫菱上位了吧!
“告示上沒說啊,可能沒有再立皇后吧,前皇后剛下臺,新立肯定也得段時間呢!”諾妍說道。
“嗯,我知道了。”傅箏點點頭,停了停,幽幽嘆氣,“今兒個是哪一日了?過的糊里糊塗的呢!”
“公主,今天已經是五月初十了!”諾妍皺眉,極不滿的嘟脣,“咱們都搬到這別院有近二十天了,駙馬爺竟一次也沒來過,好像根本忘了公主似的……”
傅箏猛的打斷她,“別說了,出去叫海靜進來,我有話交待她。”
“是,公主。”諾妍遭斥,才明白自己戳中公主心中的痛了,忙愧疚的往外走去。
稍頃,海靜進來,微笑道:“公主,諾妍在門口打自己嘴巴呢,直說自己說錯話,惹公主生氣,這是怎麼了?”
“沒事,叫她別打了,另外,你去張羅,讓人添置些適合做小孩子衣服的布匹,孩子快兩個月了,我想開始給他縫做幾件衣服,還有被子,枕頭什麼的。”傅箏說道。
“好,這事交給奴婢。”
“嗯,去吧,我自己呆會兒。”
對於這個莫名到來的孩子,傅箏的感情是極其複雜的,說不恨是騙人的,畢竟是她受了屈辱換來的野種,而愛,可能是做爲母親的天性,有時手撫着肚子,便會情不自禁的想像,這個孩子會長什麼模樣,而想着想着,竟想成了葉跡翎的模樣,這一想,她立刻驚悚,她是太思念他了麼?
她不在的日子裡,他每日除了公事,都在忙些什麼?忙的讓他沒有時間來看她,亦或者,他該是在忙着準備迎娶南陽麼?
心,又沒來由的一痛,傅箏仰面淚流……
……
皇宮,崇文殿。Pxxf。
“皇弟,孫淼降職,任命爲驍騎營文述,也算是饒了他一條命,就這樣吧。”葉跡舜擱下手中的卷宗,說道。
葉跡翎點點頭,“是,遵皇上旨意。”
“禮部準備的怎樣了?何時能啓程前往大周送聘?”葉跡舜目光看過來,端起面前的茶碗,呷一口茶問道。
“準備基本就緒了,三日後啓程,明早會把禮單聘書呈給皇上預覽。”葉跡翎拱手,淡淡的說道。
葉跡舜頷首,“嗯,這陣子辛苦皇弟了!”
“皇上言重了,爲臣弟自己的婚事忙碌,不算什麼,況且,都是禮部在張羅,臣弟也沒做什麼。”葉跡翎說道。
“呵呵,人生四大喜,皇弟又要大喜了,希望那南陽公主是個冰清玉潔的姑娘,能令皇弟滿意!”葉跡舜輕笑,慵懶的口吻中,不乏含沙射影的暗諷。
葉跡翎何嘗睿智,怎會聽不出來,是以,微微一笑,“是,蒙皇上金口玉言,希望如此!”
“皇弟,平陽呢?前陣子朕聽說,你將她遣至南郊的別院了,朕不明白,你這是對她何意?她懷了你的骨肉,你卻將她趕出王府,這對她公平嗎?若你不愛她,待她生產後,便一紙休書放了她,有的是別人懂得珍惜她疼愛她,何必做的那麼絕,那麼殘忍呢?”葉跡舜面色漸冷,隱隱含着怒氣,“不是假若,是你根本不愛她,對不對?如果但凡有一點愛,就不會迎娶她的皇姐,來羞辱她!葉跡翎,朕突然覺得,你很可恨!”
“是,臣弟自己也覺得,自己着實可恨,只是遣她至別院,並非對她不公,她住在王府,纔可能會有未知的危險,而別院,旁人近不得,倒是能安全些。”葉跡翎微閉了閉狹長的眸,深深的嘆氣,心口處,又泛起了別人看不見的疼。
葉跡舜忍無可忍的從龍椅上站起身,盯着葉跡翎的目光,摻雜着兇狠,“葉跡翎,朕提醒你,待她孩子生下,你還是對她這般無情,朕會想盡一切辦法,讓她離開你,對你死心的!”
“若皇上沒有其它吩咐,臣弟告退!”
葉跡翎拱手,默然退出,心中答他,皇兄,我不會給你機會的,永遠不會給。
邁出宮門的時候,已近黃昏。
葉跡翎躑躅於轎前,不知該往何處去,二十天了,扳着指頭數日子,他不知自己還能堅持多久,思念,在每一分鐘,都排山倒海的襲來,他躲避不開,只有將自己麻醉,醉了就什麼也不想,可往往醉了,腦中卻更加清楚的知道,他在想她,很想很想……
可是他不能,阮玥會對她暗下殺手,無非就是因爲他專寵她一人,冷落了阮玥,他將她送走,一次也不看她,別人就會以爲,他厭倦了她,不要她了,那麼她的安全,也便更穩妥些,他不止一次的對自己說,忍一忍,忍到孩子平安產下,忍到他尋着合適的機會,將阮玥與胡秋潔處理掉,那麼,再去看她,或者接她回來……
夜裡,書房。
張毅叩門,聽到允許後,輕聲進來。
“何事?”葉跡翎看着手中的公文,頭也不擡的問。
“稟王爺,王妃今日差下人置辦東西,要給小主子縫製衣裳、鞋襪、被褥、枕頭這些,奴才已作主,買了上好的布和棉花差人送去別院了,奴才特來請示主子,要不要找幾個裁縫幫忙,王妃金枝玉葉,恐不會做這些……”
“不必,你讓她做吧,有個活計,日子也好打發些,臨到生產,要是王妃做的不夠的話,再找裁縫趕製。”
“是,奴才記下了!”
每天,聽着張毅細細的稟報,已經成爲了葉跡翎必不可少的事,他了解着她的喜怒哀樂,知道她哪天害喜沒吃飯,哪天心情不好睡一整天,哪天來了興致作畫下廚,也知道她從不鬧着要出門,只是安靜的呆在那小院裡,更知道她發了一次大脾氣,訓斥了瑾珍和玉珍,緣於那倆丫環從集市上買回幾盆薔薇花,被她生氣的全部摔在了地上,告訴下人,她討厭薔薇,再不準那花出現在她的視線裡……
他想,她是在發泄對他的怒氣,她討厭他宜園裡的薔薇,所以,便討厭所有的薔薇,其實就是在討厭他……
……
四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長到院裡的花開又到花謝,短到流年似流水,眨眼間匆匆而過。
八月的桂花,遍地開。
吸聞着隔避院裡的桂香,傅箏愜意的閉眼,享受般的表情,令站在她身後的幾個丫環“咯咯”笑的歡。
“笑什麼?”傅箏聽到笑聲,睜開眼來,笑問道。
“奴婢們是跟着王妃高興呀,今兒可是中秋,王妃心情這般好,奴婢們自然高興了!”瑾珍笑着回道。
玉珍捏了盤中的葡萄,遞給傅箏,接道:“當然要高興,今晚月圓,我們可以賞月跳舞,吃月餅,祭嫦娥,可熱鬧了!”
“嗯,隨你們鬧騰,跳舞我不能,彈琴給你們助興還是可以的,吩咐廚房,晚宴做的豐盛些,全院的人,都一起用膳,不分主僕!”傅箏被丫環們感染,笑容明媚的說道。
諾妍一聽便激動了,“哇,太好了,公主是最好的主子!”
“公主!”
希萍人未到,聲先到,“管家送來好多好多的東西呢!吃的穿的用的,公主快來看看!”
“呵呵,我不去看了,站了這多會兒,累了,回屋躺躺,你們看着收下就好。”傅箏失笑,疲倦的擺擺手,往屋子走去。
“公主,要不要奴婢陪您?”海靜喊道。
傅箏回頭,“不必了,東西收拾了,自己去玩吧。”
“嗷嗷,海靜,王妃這是明擺着放你假呢,叫你去找宋侍衛玩呢!”玉珍笑鬧起來,再一推諾妍,“你也是,趕緊着幹活,幹完了和尹侍衛排練去,晚上給咱們表演一個!”
“臭玉珍,你取笑我們,看我不撓你癢!”
諾妍張牙舞爪的撲過去,幾個丫環打鬧成了一團,笑聲四起,久久的飄蕩在小院裡。
傅箏坐在房裡,傾聽了一會兒,止不住跟着笑,笑過之後,便小心翼翼的躺上牀,五個月的身孕,肚子已經凸起來了,她也豐腴了不少,太醫每個月都來給她把一次脈,說孩子發育的很好,她滋補的也不錯,太醫看着她時,總是捋着鬍子微笑,說恭親王很喜歡這個孩子,叫她養好胎。
她心裡,其實一直是存有疑慮的,那就是,明明不是他的孩子,他爲何會喜歡?還如此的重視?再想到阮玥和胡秋潔嫁與他兩年不生育,難道是他的身體有問題,不能孕育子嗣,而正好她懷了野種,他要當成自己的子嗣,頂住朝中的各種壓力嗎?
算了,無論他是怎樣想的,只要他不害這個孩子,就夠了,這孩子若生男,爲小王爺,若生女,爲小郡主,能有這樣的出身,已是修來的福氣了,她還求什麼呢?
不是沒想過要悄悄逃走,逃的遠遠的徹底離開他,但想到她腹中的孩子,她便沒有了勇氣逃離,顛沛流離的生活,孩子恐怕會保不住,而且就算生下來,沒有父親,會遭來多少嘲笑白眼,孩子怎能受得了?所以,她打消了那個念頭,決定爲了孩子,她讓自己無慾無求。
於是,等待在毫無希望後,傅箏放棄了等待,也嘗試着讓自己走出他的陰影,快樂的生活,用四個月的時間,忘記了他的味道,忘記了他擁着她時的所有感覺,什麼也不想,將他在腦海裡一分分的袪除。
月亮升起來時,院裡擺了兩張大桌子,十個侍衛一桌,所有下人和傅箏一桌,席間,不分主僕,不分尊卑,大家開心的猜謎說笑話,熱鬧的如吃了開心果,對傅箏這個隨和親切的主子,所有跟來侍候她的人,都喜歡的不得了,將侍候她,看成了最快樂的事。
“哈哈,宋梓墨輸了,讓他幹什麼?”
“宋兄能幹的,當然是舞刀弄劍,但這可不行,得來個新鮮的,那就……就罰他吹口哨,讓海靜姑娘跳舞,你們大家說,好不好?”
“好!”就心心說。
一羣人跟着起鬨,掌聲雷鳴般的響起!
宋梓墨囧的不行,連連擺手,這邊海靜已被人拉了起來,喊着,“快些快些,不然讓王侍衛吹口哨,把你撂一邊了!”
“哈哈哈!”
笑鬧聲不斷,海靜臉紅的跟煮熟了的蝦子,被推搡着站到了宋梓墨跟前,看他倆扭捏的樣,傅箏忍不住幫腔,“只他倆表演太單調了,諾妍和尹奕也去,嗯,玉珍和王乾也上去,還有瑾珍,和那個誰,哦,李亮,你們也都去!”
這幾個男的,都是挑選來的十侍衛之一,被點到名的,均臉紅尷尬,他們底下這點私情,竟都被王妃看了個清楚,怎能不臉紅?
笑聲,持續了不知多久,所有的人,好似從沒這麼開心過,一直玩鬧到了半夜,有幾個侍衛喝多了,被扶回了房,其它幾個清醒的,堅持守着幾道門。
然而,傅箏開心之餘,完全沒料到的是,這樣一個歡笑的中秋夜裡,那已被她遺忘的惡魔,竟再次重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