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場盛大的戰爭之後,一切都結束了。
彷彿什麼都沒有改變,又好像什麼都變了。
讓世界顛倒的龍王被關押,而他的龍侍同樣被送入北極深淵之中。
人們開始忙碌,人們開始思考。
因爲他們見證了人類英雄的誕生,與死亡。
而此時此刻,那漩渦中的“唯一”,那號稱要讓世界化作絕對的“一”的狂妄少女正在——
——
刷拉——
亢亢亢亢
白色明亮的長廊,密集的人羣,象徵着智慧的銀白色眼鏡框齊刷刷地覆蓋在每一個人的鼻樑之上,將燈光反射出一片刺眼的亮光。
每個人都穿着統一的白色長披風,任由窗外的風將其掀起一個完美的弧線,如浪翻涌。
所有人都將雙手插在褲兜之中,雙肘擺出敲到好處的角度,是威嚴與智慧的雙重標準,而在最前面的主治醫生,手臂擺起地筆直,動作瀟灑地嚇人。
她有着一頭靚麗的橘色秀髮,她眼光犀利,擡起手來,手指輕碰自己的眼鏡中央。
伸手,向右,繃直。
“櫻。”
“在這。”
名爲櫻的醫生助理將手上的喇叭交給白衣醫師,而女孩也在接過後面無表情地擡起到自己嘴邊,張口——
【放《白色巨塔》的bgm:B Rossette】
“是。”
櫻助理點頭,然後撥通了自己手機里名爲輝夜姬的ID,旋即,音樂軟件開始播放。
小提琴隨之狂亂,大提琴悠揚擺渡,厚重卻蜿蜒的聲音開始循環,而與此同時,在大部隊最前方的少女愈加昂首挺胸,面部潮紅得意,大步向前。
【藤丸醫生的~~~】
【大部隊巡房】
光從少女的腦後打落,大片烏央烏央的人羣走過,壓迫感以及緊迫感撲面而來。
“所以,這到底是在做什麼?”
刷的一聲,大部隊將門打開。
第一間病房內,說話的是被安置在病牀上的楚天驕。
男人正在側身拿着牀邊的水果,擺出一副變扭的姿勢看向忽然闖進自己房間的主治醫生。
醫生閉眼輕哼,坐到了病人牀邊的鏤空設計椅子上,並且順手把病人原本打算拿去吃的蘋果放到手上,蹭蹭地擦了兩下後一口啃了下去。
“事情.是這樣.的。”女孩模糊不清地說。
“浪速大學附屬醫學院的外科副教授財前五郎(唐澤壽明飾)是位前途無量的年輕醫師,他憑藉成功切除鶴川大阪府知事的癌症腫瘤而在業內赫赫有名。東貞藏教授(石阪浩二飾)因不能接受一個毛頭小夥子頂替了外科第一教授的名號,而對這個年輕氣盛的財前五郎看不順眼,於是”
“我是問你爲什麼要模仿《白色巨塔》不是在問你《白色巨塔》的劇情啊?!!話說你幹嘛把演員的名字都說出來啊!?!”楚天驕驚嚇般說。
“唔——姆(吞嚥)!”
藤丸立香仰頭,把蘋果吞下去後認真說。
“《白色巨塔》改編自山崎豐子的同名小說,是日本富士電視臺開臺45週年高收視紀念劇,共21集,於2003年10月9日首播,請大家務必去看。”
“誰都知道啊?!是國民節目對吧!就算是我也稍微看過一點啊!不要小瞧和妻子離婚和兒子冷戰每天一個人宅在家裡的大齡男人啊!”
“阿拉.真厲害。”
“爲什麼中間要停頓一下啊?!這樣反倒會讓我感覺被顧忌了啊!”
大齡男性楚天驕終究是曾經叱吒大學城的一把好手,區區吐槽不在話下,雖然說對面前的少女多多少少有些陰影,但是在時間的流逝下也不剩下多少了。
而且,這一次也算是一起出任務的隊友了,哪還有害怕一說。
不如說安心感超強,強到讓自己這個大男人已經完全是不好意思起來了。
或許是爲了轉移話題,楚天驕尷尬着臉說。
“別的姑且不論,不洗乾淨水果就拿去吃可是不好的習慣哦,雖然我也不是什麼靠譜的成年男性,但是作爲長輩我必須說說,你這樣子啊.”
“沒關係的。”少女擺擺手。
“反正楚前輩的房間,肯定師兄已經來過你這邊幫你洗好了水果吧,不然前輩你箇中年男性那麼懶哪有心思去洗水果。
你就是那種明明知道直接買水果會便宜很多,但是卻因爲懶得剝皮以及清洗所以乾脆買水果撈只買水果,但是又覺得太虧了於是乾脆等到晚上打折了再去買,自己欺騙自己的男子大學生心態啦。”
“不要再說.不要再說了.給叔叔留一點點作爲成年男性的尊嚴”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楚天驕面色鐵青地給出了求饒以及投降的白旗幟。
而少女那般溫柔,自然也是不再窮追不捨。
她左右晃晃腦袋,然後問道。
“說起來,師兄呢?”
“啊子航的話早就回去卡塞爾了。”
“這麼早?”
立香猛然回頭。
那麼,恰好在此時插播時間地點吧。
此時是東京時間,十二月二十日。
地點是日本,蛇岐八家專屬醫院。
順帶一提,以前東京塔之後,少女也是躺在這裡療養身體的。
而此時已經是距離那場《深淵行動》後,又過去了幾個星期。
之所以這麼久了還有人留在這裡,那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畢竟,此次的戰役就是有這麼慘烈。
戰鬥餘波導致的經濟損失抵達百億.這只是願意放出來的部分,而幾乎所有參加行動的人員都有着不同程度的傷情,導致了周圍醫院的爆滿。
死亡人數更是驚人的!!——
零。
額.
不,準確來說,應該是和直接戰場導致的傷亡爲零,不排除有人被鍊金矩陣那滅世一樣的場景直接嚇死的可能性,只是無法統計也暫時沒發現。
做到這種事情的人當然不用說,是每一個戰鬥人員的功勞。
戰鬥中,藤丸立香一個人攔下了所有寶具雨流,但是擋住了天災級海嘯的卻是源稚生以及繪梨衣,隨之而來的大範圍高熱,以及電子屏蔽帶來的居民恐慌,都需要所有蛇岐八家的作戰人員,乃至政府機構幫忙才勉強平息,沒有出現額外傷亡。
如果不是因爲這場行動幾乎集結了所有混血種的尖端戰力並出動了蛇岐八家以及猛鬼衆整合後的全新勢力的幾乎全部人員,最後的結果都可能產生偏差。
一切都是那般驚險。
都到了這種程度了,楚天驕等正面戰場的更是要生要死。
誰還不是斷了幾根肋骨內臟這又出問題那又破了點孔。
不過還是那句話。
混血種是低配龍,而龍最顯著的特徵不是其他,就是【不死】
不死不滅,強大的恢復力都算是附贈的特性。
所以高血統的混血種基本上也都很快就康復了,楚天驕之所以還留在這裡,純粹是因爲剛瞭解一件工作打算休息一下,而蛇岐八家的專屬醫院是實際上最棒的療養院。
一等一的護士看護,電視都是最高畫質。
每天都會換一遍牀鋪牀單,樓下是免費的營養自助餐。
還能夠和自己親兒子住在一個病房,四捨五入就是同居,四捨五入就是自己兒子回自己名下了。
但是除了楚天驕以外的——
“哈?大家都已經回去嗎!??”
等待立香的,是這樣的消息。
少女露出法式驚訝的表情,整個人的肢體表情突出一個“難以置信”。
戰爭剛結束的時候,少女曾經來過醫院一趟,那時候傷員裡面也只有路明非醒了過來,在確認了大家都沒有性命危險的前提下,少女乾脆就回歸了自己的工作。
在這過去的幾個星期裡,立香一直在負責親自將諾頓以及康斯坦丁押送到北極最嚴密的監獄,那裡用了弗拉梅爾幾乎畢生時間來收集的壓制言靈,鍊金術運轉的材料,並且在外圍刻畫了防反陣圖。
達芬奇傾力改造,藤丸立香友情貢獻令咒,地點是北極冰下的深海千米。
靈感來源是弗農貝恩監獄,不過是那個的加強版,只知道光是建築成本就是天文數字。
就像諾頓的例子,鍊金術師就是魔術師,而魔術師最強的是【陣地戰】
準備好的魔術師比誰都要強。
而被押送進去的諾頓則是闖入別人魔術工房的囚徒。
當然爲了避免意外,整個密黨除了立香以外,也只有達芬奇,昂熱兩人有資格去往監獄。
於是,藤丸立香就在那邊消耗了相當多的時間。
等她回來的時候,本來是心血來潮,想要和大家好好聊個天,並且好好道歉的。
——畢竟怎麼說也是死了一次,肯定讓大家擔心了吧?
抱着這樣的心情,她可是表面看不出來,實則內心忐忑。
幸好和路明非交流的時候,路姓少年沒有什麼大反應,如果哭着流着鼻涕撲上來要抱抱,立香還得考慮會不會搞髒人醫院的外套呢。
很好,大家都很冷靜,很成熟嘛!
她原本是這麼想的。
而現在——
“根本就不是成熟!!!”
少女忽然雙手平舉,然後重重一沉,面色驚恐萬分。
“死了啊,我可是死了一次啊!而且死了之後可是一下子消失了好久!大家難道都不擔心我!哪有那種事情啊!!!”
“風間琉璃呢?!”
“走了。”
“昂熱校長呢?!”
“回卡塞爾了。”
“越師傅呢!越師傅總該在吧!?!”
“不越師傅?那個賣拉麪的老頭的話,和昂熱一起回去了。”
“哎?!!!越師傅嗎?!那.零呢!愷撒呢!芬格爾呢!”
“全都走了啦”楚天驕不好意思地說
少女倒吸一口涼氣。
“完全..不擔心我?”
少女面色淡了下來,撇過臉,嘴巴的笑容變得僵硬。
哈哈
咕噠子是不被需要的孩子。
“不不不不不!”楚天驕見情況不對以及身體幻痛立馬上前勸阻說。
“.你在和諾頓戰鬥的時候雖然用言靈停止了所有人的大腦,但是唯獨那句【天上天下唯我獨尊】是不受控制,強行由宇宙承認的真言,所以大家那個時候就知道你沒事了,而且精神滿滿啊.”
“哎!?”立香捂嘴瞪眼。
“大家都聽到了嗎!?我還以爲不至於全部地球人都聽到了的說”
“中二”發言被全人類捕獲,這種現實足夠讓任何中二少年當地網購敵敵畏然後紫砂,但是立香只是驚訝了一下,然後——
就忘了。
“啊~這樣啊~~~所以說大家都去哪了啊!但就算是這樣也不能夠直接偷跑吧!我會傷心的啊!呢哇!——”
在楚天驕無語的表情中,少女衝到了楚天驕旁邊沒人的病牀,掀開了被子後把臉埋在被子裡以淚洗面,裝模作樣地哭了好一會才被矢吹櫻默默拉走。
“好了,立香,我們走吧。”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打擾了。”
還沒等藤丸立香撒潑耍賴,人就被牽着後脖子帶走了,像是闖了禍又賴在原地不動的橘貓被主人捏住了命運的後脖頸。
楚天驕感慨着。
果然還是老家人管用啊,卡塞爾那邊壓根沒人能夠管理藤丸立香的。
這個叫做矢吹櫻的小姑娘是有點東西的。
不過
【爲什麼都走了啊】
“真是不用問都知道的問題藤丸自己其實也知道的吧.”
在這一次戰鬥後,所有人心態上的轉變。
不。
世界的轉變。
“這下子世界會變成怎麼樣可沒辦法預料到嘍.”楚天驕嘆了口氣,把停止的背脊重新放鬆,坐回了病牀上。
嘛.
也只能夠硬着頭皮上了。
——
“大家,都想着要變強,才能夠幫到你。”
“你自己也是知道的吧?”
走廊上,用來扮演氣氛的醫生大部隊早就散去,只留下矢吹櫻和藤丸立香兩人。
熟悉的老搭檔並肩走在走廊上,橘發的少女嘴上一直嘀咕着什麼“我是沒人要的孩子,好可憐好可憐”地把自己甩在矢吹櫻身上,雙手死死纏繞住櫻小姐嬌柔的身體,甚至把一隻腿都搭上去對方的腰肢那環繞着,外人看來,比起溫馨的美女貼貼圖,更像是怨靈或者非洲巨蟒的死亡纏繞。
“哎~就算你這麼說”
立香發出情緒不明的聲音,腦袋埋在櫻小姐頭髮絲裡一扭一扭不願接受。
矢吹櫻面色不變地用手抱起對方纏在自己腰上的腿避免摔倒,一邊擡一邊輕聲說。
“立香你太強了。”
“明明大家最開始都以爲自己能夠跟上你的腳步,但是實際上很快就會被甩開。”
“從以前開始就是這樣了。”
“像我這樣的庸才,早在很早之前就已經失去了呆在你身旁的資格,也自認爲已經接受了這些。”
“但是.我還是希望會有人能夠在必要的時候幫到你。”
“而不是.”
立香當然知道矢吹櫻想要說什麼。
這一次的事件,雖然說所有人都出了一份力,但是歸根結底,基本上算是藤丸立香一個人解決的所有困難。
無論是寶具流,星體鍊金導致的全球危機,又或者是青銅與火之王這個危害本身。
和奧丁那時候不同,和東京塔那時候也不同。
少女承受的重擔,似乎沒有在減輕,反倒.愈加沉重了。
雖然她自己肯定不會有所在意就是了,畢竟就算當年有英靈殿在這個女孩背後當靠山,她不照樣一天過得比一天苦,到最後的最後,明明是個召喚師的自己還是得上去打肉搏戰。
根本沒變過。
到哪裡都一樣。
除了少女自己,誰都知道——
他們在依賴這個少女。
不知廉恥的,不講道理的,將星球的,人類史的重責壓在一個少女肩頭。
並且毫無辦法。
“.我又無所謂.”立香說出自己的回答,但那聲音微小到讓人懷疑她到底有沒有打算說出口,又或者.根本就是算不上回答的自言自語。
連她自己都不相信的自我催眠。
但矢吹櫻還是寵溺地輕聲笑着說。
“不管你有沒有所謂,你身邊的人也還是會心疼的,就算裝出灑脫的樣子,說不定大家意外地早就看不下去了。”
“扭曲的關心要是一直沒有辦法發泄出來,或許會異質化爲更加扭曲而沉重的感情,立香的魅力的話大概會變得不得了的情況吧。”
“哈哈,那是什麼鬼啦~”
少女挪挪自己身體重心,方便更加舒服地趴在矢吹櫻背上,樹袋熊一樣掛着,隨口說了一句。
“哪有這麼容易就搞成那樣啦,別的不說,難道櫻小姐也對我有非分之想?”
“嗯,有。”
“哈哈哈,我就知道大傢伙都是開玩.笑.”
立香閉着眼睛,笑容卡在半道不動了。
矢吹櫻保持着平淡如水的臉,揹着立香順着走廊的指引走去,彷彿什麼都沒發生般開口。
“對了,大家主還有事情需要和立香你商量,既然已經確認了醫院的情況,我們就先去那邊吧。”
“啊不.哎?等等,不對吧,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啊,我剛纔聽到了的!櫻小姐!沉重的感情指的是什麼!不會是很痛很奇怪的那種吧!”
“源家主其實也很擔心你,立香一會在家主面前一定要安分些。”
“哦嗯?不不不所以說不對啊!沉重的感情到底是什麼啊!你快說啊!我很害怕啊!櫻小姐!櫻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