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又見桃花寨

桃花園其實在開封府經營已久,因爲價格昂貴再加上地處隱蔽,所以沒什麼名氣。另外,桃花園裡都是女子,給人不太正經的感覺,所以有身份的達官貴人都比較避忌。

可這裡因爲美人多,所以經常有些不務正業的公子哥兒來吃茶,醉翁之意不在酒麼。樓裡的姑娘們也不簡單,一個個很懂得應酬,總之騙得那些公子哥兒們各個暈乎乎,付了錢吃了點心又佔不到半分便宜。

桃花園老闆娘醉心姑娘更是神秘,常年紗巾遮面,擅琴技,背景不詳。

這幾個月,桃花園最常來的一位客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安樂侯龐煜,也就是龐太師家的獨子,人稱小螃蟹的這位。

龐煜雖然不學無術,但好歹是養尊處優長大的公子哥,跟一般市井流氓肯定是不同的。

他喜歡去些雅緻點的地方,這桃花園是一次偶然進來的,聽了醉心撫琴一曲後遍很合心意,因此最近總來。

龐煜別看是個小飯桶,但挺有些情趣,可能平日才子佳人的戲文聽多了,多愁善感,有時候醉心會坐下陪他喝杯酒聊幾句。這醉心姑娘知情識趣,龐煜將她視若紅顏知己,對她非常照顧。如今見一個白頭髮的傢伙口出不遜對醉心無禮,以爲是搗亂的,自然跑來幫着出頭。

原本沒事,但天尊偏偏說了龐煜“命不久矣”。小螃蟹畢竟是小螃蟹,橫是肯定的,這還不火了麼!

龐煜一拍桌子就不幹了,指着天尊,“你小子說什麼?!”

天尊眨了眨眼擡頭看龐煜。

龐煜一驚,心說——乖乖,這位長得真不賴啊,跟之前晚宴上那個帥得一塌糊塗的白玉堂有一拼,不過怎麼年紀輕輕一頭白髮?早衰?

殷侯嘆了口氣,看天尊——你也真好心情,跟個小孩子吵什麼。

想罷,殷侯站起來,天尊也跟着站了起來,拉着小四子的小手,準備去第二站。

“站住!”龐煜不依不饒,他一個大少爺自然不是獨自來喝茶的,身邊帶幾個武夫。

那幾個打手擋住了下樓的去路,一個兩個還挺橫的。

桃花園裡的丫鬟們紛紛避讓,醉心皺眉對龐煜道,“小侯爺,切莫在我樓裡傷人啊。”

龐煜一笑,很有氣派地道,“醉心姑娘不用擔心,只要那白毛乖乖跟爺陪個不是,小爺就放了他們,我也是講道理的人。”

殷侯抱着胳膊看天尊,那意思——人家要你賠禮道歉呢。

天尊一臉茫然——白貓在哪裡?

小四子仰着臉一直看着龐煜……各種各種眼熟!

龐煜緩了緩自己那口頂在胸口的氣,抱着胳膊問天尊,“你說本侯命不久矣,什麼意思?”

天尊看了他一眼,回答,“字面上的意思。”

龐煜嘴角抽搐起來。

殷侯搖頭無語——天尊能活一百多歲真不容易,沒有一天不惹是生非的。想到這裡,殷侯還有些同情白玉堂。別看白小子每天黑口黑麪生人勿近的,其實脾氣還算不錯了,估計是被天尊磨出來的。

龐煜氣得面都青了,火冒三丈,“你究竟什麼意思!”

天尊皺眉,這人真吵。

“你報上名來!”龐煜捋胳膊挽袖子,“今日一定要教訓你!說,你是哪兒來的人?!”

天尊想了想,哪兒的……想罷伸手一指殷侯,“我是他帶來的。”

殷侯嘴角抽了抽。

龐煜回頭看殷侯,又看了看天尊,不太明白“他帶來的”四個字什麼意思,於是又問了一遍,“什麼意思?”

天尊依舊回答,“字面上的意思。”

龐煜氣得磨牙,“你是故意來找茬的是不是?你究竟什麼來頭?有家門就報!”

天尊依然伸手一指殷侯,“我是他帶來的。”

……

龐煜心說這人長得很帥、頭髮很白、不過怎麼感覺有些小孩子氣?莫不是個傻子?回頭看殷侯,那意思像是問——你負責?

殷侯想了想,對龐煜指了指腦袋,隨後一攤手,那意思像是說——這人腦袋有問題,沒轍。

“哦……”龐煜瞭然,他就說麼,開封除了開封府裡那幾位鬼見愁之外,誰敢主動招惹他龐煜啊,原來真是個傻子。

龐煜倒是也不想計較了,跟個傻子有什麼好吵的,於是就對天尊說,“算了,大爺不跟傻子計較。”

說完,對守住樓梯口兩個手下襬了擺手,那意思——讓開!

兩個打手往旁邊一閃。

殷侯含笑往外走。

小四子抓着天尊的手,心說趕緊把尊尊拖走,不然一會兒打起來。

天尊往前走了兩步,醉心卻是上前阻止,“這位公子,可否告知剛纔一曲哪裡有問題?”

龐煜無奈,勸醉心,“醉心姑娘,算了吧,沒聽那黑衣服的說麼,這是個傻子。”

天尊愣了愣,回頭瞧了一眼,整個樓裡,穿黑衣服的只有到了樓梯口的殷侯。

“傻子?”天尊自言自語了一句,眯起眼睛。

殷侯嘴角又抽了抽——龐煜這大嘴巴。

“公子。”醉心相當執着,問天尊,“莫非公子以前聽過這曲子?”

天尊看了她一眼,“像是聽過,不過你彈的走掉了!”

醉心雙眼微微一亮,“你……你真的聽過?!”

天尊見她那麼激動,也不知道幹嘛,“好像。”

“可是,您年紀看起來不大……”醉心自言自語,問,“什麼時候聽過的?”

天尊皺眉,“不記得了,三十年前吧。”

醉心驚駭地看着天尊,“你,不止四十歲麼?”

天尊回頭看殷侯,似乎在運氣準備算剛纔他說自己是傻子的帳。

殷侯知道情況不太妙,趕緊指天尊身邊的小四子,那意思——你可拽着公孫家的寶貝啊,咱倆打起來這孩子就沒人帶了。

天尊憋氣。

“那……有五十歲沒有的?”醉心問的時候聲音都抖了。

小四子仰着臉就看——這位姐姐咋的了?

龐煜則是搖頭,“醉心姑娘,他雖然白頭不過看着應該也就三十幾歲吧……”

可龐煜話沒說完,天尊白了他一眼,“小鬼。”

“您有沒有五十歲?”醉心鍥而不捨,情緒還挺激動額,“我知道內力深厚可以容顏永駐的,你……”

天尊聽着挺煩人,“不止。”

“不止?”龐煜驚叫,“你不止五十歲?”

天尊斜眼,“大驚小怪。”

“呵……”

天尊話出口,就聽那醉心突然倒抽了一口涼氣。

只見醉心“咕咚”一聲跪在天尊眼前,抱住天尊的腿就大喊了一聲,“爹!”

……

樓內瞬間沉默……

小四子張大了嘴瞧着前邊哭得梨花帶雨的醉心姑娘。

龐煜臉都抽筋了,伸手託着下巴,而樓梯口的殷侯也張大了嘴……這姑娘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最多三十歲,換句話說——天尊八九十歲的時候生的?

“你個老流氓啊!”殷侯一指天尊。

天尊剛纔也呆了,這會兒醒神了就是一驚,看了看左右最後低頭看醉心,那姑娘還哭呢,邊哭邊哽咽,“爹你當年棄我們母女而去,娘早早就死了,說這曲子是她專門爲爹爹所做的,彈錯了也只有爹爹能聽出走調和難聽來,爹爹啊,我終於找到你啦!”

醉心還沒哭完,眼前突然一花……

再看,只見天尊沒影了,就小四子站在旁邊,還伸着手抓着虛空,保持着目瞪口呆的神情。

衆人面面相覷,醉心抹眼淚,“爹?”

龐煜靈機一動,伸手一指樓梯口的殷侯,“是他帶來的!”

……

話音剛落,黑影一閃……殷侯也沒影了。

樓內又沉默了片刻,衆人刷了一下集體盯住小四子。

小四子張大嘴,後退兩步——不妙!

龐煜一把將他抱起來,“這回跑不了了吧!說!他倆是什麼人?你住哪兒?爹孃是誰?那個白衣人住哪裡?他是你什麼人?不然賣掉你!”

……

小四子一聽要賣掉他,驚得“哇”一嗓子,他一害怕,就嚷嚷,“爹呀!”

龐煜一聽眼睛一亮,他剛纔最後問的是“他是你什麼人?”。小四子這一哭一叫“爹”,這麼說那白衣人是他爹?!

龐煜將小四子遞給還抹眼淚的醉心,“來,抱着,你弟弟!”

醉心仔細一看小四子,抱過去一把摟住,小四子被抱住蹭了一臉淚花,鼓着腮幫子心說——這叫什麼事兒啊!

屋頂上,天尊鬱悶地蹲在那裡。

殷侯蹲在一旁,“死老鬼!”

天尊白他,“抽風了你?這你也信!”

“不是你生的?”殷侯斜眼。

“廢話!”天尊白他。

“那你跑什麼?”殷侯不解。

“不跑難道認她當女兒?!”天尊撇嘴。

“那你去把小四子救出來,不然回去怎麼交代?”殷侯指了指樓裡還被摟着蹭來蹭去的小四子。

天尊皺眉,伸手給殷侯看。

殷侯就看到他手腕子和胳膊上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汗毛都豎起來了,不解,“咋的了?”

天尊摸脖子,“那姑娘一聲爹太可怕了!我纔不去,你去救!”

兩人正拉拉扯扯,就聽不遠處有個好聽的女聲傳過來,“哎呦,這都一百多歲的人了,光天化日的幹嘛吶?你倆都這麼多年了還不清不楚呢?”

天尊和殷侯一擡頭,就見對面的屋頂上,蹲着一個一身紅衣的姑娘,這姑娘漂亮至極,臉蛋靚身材好,皮膚雪白一頭烏黑長髮,託着臉正瞧兩人呢,身後揹着把大鐵傘。

“你來正好!”殷侯伸手一指樓下,對對面那女人說,“天尊私生女把他私生子抓起來了,你去幫忙救一下!”

……

紅衣女人聽到後,愣了半晌,一捧臉,“我滴個娘!”

天尊臉鐵青,一腳把殷侯踹出屋頂。

……

“嘶……”

正暗中盯着目照瑭和跟隨黃府馬車的白玉堂和公孫,突然一起打了個冷戰。

展昭瞧了瞧兩人。

白玉堂臉色不怎麼好看,似乎有些無奈。

展昭好奇問,“怎麼了?”

“呃……”白玉堂想了想,開口,“可能我師父又闖什麼禍了。”

“我也有不好的預感。”公孫憂心忡忡,“是不是小四子遇到什麼危險了?”

“噓。”

展昭示意兩個完全心不在焉的傢伙噤聲,順便一扯白玉堂的胳膊,帶着公孫一起躲進了一條小巷子。

遠處,馬車被堵在了一條小巷裡,前邊帶人攔路的,正是目照瑭。

展昭和白玉堂探身觀看,自從經過殷侯指點,兩人的耳力增加了不少,方便大老遠地偷聽。

公孫似乎沒什麼興趣,蹲到一旁掐着手指頭算——小四子這卦象吉凶禍福?算了半天,是大吉沒錯啊。

展昭和白玉堂此時已經收了心,專注地盯着前方的情況。

就見目照瑭攔下了黃府的馬車後,冷笑了一聲,“曹劍,我知道你沒死,你欠的桃花債還沒還清呢,怎麼?這就想逃債?”

展昭和白玉堂對視了一眼,“桃花債”三個字,真耳熟!

“荒……荒唐!”

這時,黃員外顫顫巍巍地走出馬車,“這裡是開封,你們不要欺人太甚!”

“開封?”目照瑭冷冷一笑,“欠債還錢天經地義的事情,黃員外,莫不是想將這官司打趣開封府?正好,可以跟包大人講一下,你是怎麼來了招偷天換日,殺了府裡的丫鬟,燒焦屍體,救下你家姑爺的!”

黃員外一個勁跺腳,“我……我不知道。”

“對啊,你不知道,可你寶貝閨女知道!”目照瑭好笑,“你家那丫鬟可是你閨女親手害死的,看來你這個外公,要到開封府大牢裡,給你外孫擺滿月酒了。”

展昭和白玉堂對視了一眼,展昭伸手一拽還在算着的公孫。

公孫納悶。

“黃小姐懷孕了麼?”展昭問公孫。

公孫摸下巴,“沒吧……之前看沒有,不過離得遠,我可能沒太注意。”

展昭看了看白玉堂。

白玉堂抱着胳膊皺眉側耳聽。

那頭黃員外哭喪着臉,“你……你究竟想怎麼樣?你的那什麼桃花債,我已經傾家蕩產還給你了,你還要如何?”

“之前不是說好了麼。”目照瑭微微一笑。

“不……不行!絕對不行!”黃員外一個勁搖頭,“這是要滿門抄斬的罪過!絕對不行!”

展昭和白玉堂都納悶——目照瑭要他幹嘛?還滿門抄斬那麼嚴重。

“那麼……黃員外今日就與你未出生的外孫訣別吧,還有你那個囊膪的姑爺……”

目照瑭話沒說完,就見車簾一挑,一個小廝打扮的年輕男人衝出來,“你別欺人太甚,如果將我送交開封府,我一定將你們意圖刺殺趙普的事情說出來,到時候大不了一拍兩散!”

剛剛縮回去準備繼續算一算小四子兇吉的公孫突然一挑眉,蹦起來,張大嘴湊過來看。

展昭見他張着嘴,示意他——別出聲。

公孫趕緊捂住嘴,差點喊出來——誰他孃的想害死那流氓?

從馬車裡出來的是那個最後上車的小廝,看來,他的確就是曹劍。

目照瑭冷眼看曹劍,“曹劍,你是個聰明人,這買賣,你說出來會死,不說出來也會死……倒是不如跟我合作,我保你日後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曹劍猶豫。

這時候,就聽到馬車裡發出一陣驚叫聲。

黃員外和曹劍回頭,就看到兩個目照瑭的手下,將黃雲瑞和她娘挾持了出來,帶到了目照瑭身後。

“你想幹嘛!”曹劍激動。

公孫眯着眼睛看了一會兒,微微皺眉。

展昭和白玉堂一起看他,那意思像是問——黃雲瑞懷孕了麼?

公孫搖頭——不像!

展昭和白玉堂隨即對視了一眼——古怪!

“你別亂來啊!”黃員外着急,最後他一拍腿,“我……我答應你。”

目照瑭笑了,“那就請黃員外快快回府準備。”

“你先放人!”曹劍着急。

“黃夫人和黃小姐還是先由我代爲照顧。”目照瑭一挑眉,“黃員外在家等我消息,只要你辦妥我交代你的事情,黃小姐和黃夫人,自然會安然無恙地回來。”說完,帶着人走了。

公孫看看展昭又看看白玉堂,那意思——怎麼辦?

白玉堂和展昭先一側身,隱藏在巷子裡。

黃員外和曹劍垂頭喪氣回黃府,都悶不作聲。

而目照瑭則是帶着人朝另一個方向走了。

展昭和白玉堂交換了一個眼色——那目照瑭竟然想通過黃員外和曹劍刺殺趙普?刺殺趙普是大宋各個敵國都想做的事情,可是談何容易。這黃員外一介布衣,不就是個賣綢緞的商人麼,何德何能,有什麼利用價值,竟然可以殺趙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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